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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鳩杖

  “母親,請您移步壽堂,兒給您拜壽”林國公領著一行人進來后,向林老夫人行禮后道。

  壽堂是林國公在林老夫人滿六十后林國公讓人在萱堂東首的東廂房內搭建的,堂分兩層。

  一樓萱廳用作拜壽,二樓三面有窗,推窗而看,左邊可見水榭里蜿蜒而來的荷塘,在六月荷開后,推窗而立,聞香,賞荷,當真是件雅事。

  后面是一大片牡丹,這里的窗戶開的比較大,人立在前面,推窗望去,有種憑欄遠眺之感,四,五月間牡丹開放,在此賞景,頗有詩意。

  此間三月牡丹不能賞,但是在牡丹邊上有一排桃樹,樹雖不多,不能成林,卻也“逃之夭夭,爍爍其華”,很有番意境。

  有道是“萱鶴堂前臨遠眺,春光遠困斜倚微。桃花一簇開數朵,不愛深紅愛淺紅。”

  初時,林國公想著讓花匠在此栽滿梨樹,地上間種牡丹,因著林老夫人不喜“梨”通“離”音,后改的桃花。沒想,無心插柳,卻很有一番意境。

  按說,內宅后院,林國公只需交代一番就可。他一個武將,慣會舞刀弄槍,哪里有這閑情逸致,移花弄草的。這一番舉動,除了林國公確實侍母至孝,與薛夫人不問后宅俗事,也不無關聯。

  薛氏是大夏僅有的兩國公之一薛國公的女兒。

  薛國公僅有一女,在西南一戰中重傷不治,當時薛氏的娘親身懷六甲,已有七個月的身孕,驚聞噩耗,動了胎氣,都說七活八不活,可能悲傷太甚,孩子落地就沒了聲息,薛氏的娘親也因出血不止身亡。

  一代名將就此隕落,就只剩一個閨女,今上憐其凄苦,又贊薛國公為國舍身之大義,特封其為榮華郡主。

  意指,其以后可享一世榮華,并將其養在太后身邊,端的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就是太后年歲已大,沒有精力,教其主持中饋之道。其實,這也能理解,宮里本就不同于普通世家。

  榮華郡主成年后,偶然在宮中偶然遇見當時還是世子的林國公,一眼相中,又不敢言,便悶悶不樂日漸消瘦。

  后來還是太后身邊的宮人猜出了幾分。太后對于養在身邊幾年的榮華郡主很有幾分感情。

  可林府又不是可以隨便下懿旨的人家,畢竟還有個長公主呢。可喜的是一番試探之后,長公主欣然接受,成就了這一樁姻緣。

  婚后,倒也相敬如賓。薛氏雖貴為郡主,但在林老夫人面前并不敢拿大,林國公又是心慕之人,自然更加盡心服侍。

  嫁于林府后,一切順心,只除了林二爺的婚事。

  林大爺林宇恒并林大少爺林煜之跟在林國公身后,林夫人領著林大奶奶黃氏及林大小姐林雅婷,二小姐林雅麗和三小姐林雅楠分兩列過來給林老夫人磕頭祝壽。

  “母親,兒祝您福如東海長流水,壽如南山不老松。”

  林國公每年都是這么一句,他本就寡言之人,眾人也習以為常。語畢,獻上一尊玉觀音,只見玉質通透,觀音表情含笑,一看讓人心生暖意。真可謂“翠竹法身碧波潭,滴露玲瓏透彩光。脫胎玉質獨一品,時遇諸位高潔緣。”

  “好,好,好!”林老夫人難得的連道三個好字,可見她的喜愛。

  長公主是先帝親妹,一生不知見過多少好物,但見這玉,卻也覺得難得。

  一尊玉觀音,玉高不過一尺,正好適合請到佛堂供桌。玉質通透,無一絲雜色,瑩潤溫潤,雕工流暢精美,寶相莊嚴。靜靜凝視菩薩玉顏,能讓觀者感到內心平和安靜,確是一尊好玉。

  “母親喜歡就好,”林國公常年習武,故而皮膚微黑,但其不濃不淡的劍眉下,雙目炯炯,鼻若懸膽,似黛青遠山般挺直,薄薄嘴唇偏淡,此刻微微勾起,更顯英姿飛揚。

  “這個是劉氏幫著我們夫婦選的。”林國公又說道。

  劉氏是林國公僅有的妾室。林老夫人和老國公夫妻相得,并無妾室,共生得兩男一女,長女早已嫁于同是勛貴的定遠侯府世子現在的定遠侯,生了兩兒一女;長子在隨老國公出征北疆,一次突襲中失蹤,至今都沒有消息。

  說是失蹤,其實只為了安慰痛失愛子的林老夫人,眾人都知曉大半是陣亡了。

  后來老國公又在沙場殞命,林府上下,就越發的不敢再提了。

  現任林國公行二,林老夫人大公子去世后,上請立的世子,后在老國公逝后習爵。

  本朝除了皇親郡王不降等,國,伯,侯等在習爵時,都是要降等的,這也是為何大夏朝,現今國公只有一位了。

  林國公因著老公爺和長公主,并未降等習爵,反而一路提拔,得長實權,位列三公。越發表明皇上對林家的信重。

  “咳咳,咳咳,”林老夫人微咳幾聲才道:“蔣嬤嬤,收起來吧!”

  “母親!”

  薛氏一直凝視著林國公,這么多年了還是專注而深情。她一見林國公剛剛還微揚的唇角,抿了起來,一急之下,喊了起來。

  “母親,劉氏真是賢惠,有她幫著出主意,我和夫君才選到如此好的籽料,又是她多方打聽,才覓得好工匠,雕得如此寶相莊嚴的菩薩。”

  “好了,你們有好東西快點拿上來,老生我都要看看。呵呵!”

  林老夫人再次打斷薛氏的話,對著林宇恒、黃氏道。

  蔣嬤嬤小心翼翼的搬走玉觀音心說:二爺不在府中,這國公夫人薛氏是越發的糊涂了,老夫人壽誕,好好的說什么妾室。

  林國公是男人,怎么瞧也是無意間說的。

  這薛夫人她居然也跟著夸贊!她不知老夫人最不喜妾室,這大喜的日子,薛氏提劉氏,這不添堵么。還說什么賢惠人!都說“娶妻娶賢,納妾納色”,這妾室,消遣逗趣的玩意兒,要她賢惠作甚?

“母親!”薛夫人忍不住又喊一聲  “薛氏,你去看看前面布置的如何,過一會賓客就要到了!”林國公打斷薛氏的話,朗聲道。

  薛氏向來是聽林國公的,聽罷慌忙向林老夫人服了一禮,出去不提。

  “老祖宗,這是孫兒親手給您做的手杖。”林大爺林宇恒拿過一個雕滿蝙蝠的紫色長盒,拿出一個白玉鳩杖。

  鳩頭玉質盈潤,呈白色,間有褐色,局部有淺色紋,鳩尾與翅上揚,鳩頭,與翅,尾形成直線,端的是動靜皆宜。

  本朝手杖杖首用斑鳩做扶手處,取敬老,尊老之意。

  手杖鳩頭華美,丈身用料是常用紫檀木,線條柔美。鳩頭握手正好合著林老夫人的手形,不會覺得大了,握手中,也不會覺得小了,手無處放。

  “宇恒有心了!”林老夫人笑著讓蔣嬤嬤收起手杖。

  “老祖宗,曾孫女給您繡了一個抹額,祝您福壽安康!”林雅婷,林大爺和黃氏的嫡女,將將才到髫年,素來急性子,不等大少爺林煜之上前,趕忙遞上了抹額。

  抹額做工精致,羼針繡,一看也不是初學繡花的林雅婷的手工。

  蔣嬤嬤湊上去看了一眼,只邊角有一兩個收針蹩腳,倒像是林雅麗做的。

  林雅婷說完得意的瞟了一下邊上的林雅麗。

  林雅麗是林大爺的通房秋梨所出,與林雅婷同歲,兩人生辰相差了兩個月。

  林雅麗躲閃著嫡姐的目光,囁嚅著嘴唇,最終低著頭不吭聲了。

  “嗯,不錯不錯!”林老夫人道。

  “老祖宗,煜之祝您福壽安康,萬壽無疆”

  林大少爺正值齠年,比林雅麗大一歲,早已啟蒙,并習武了。他抓了抓頭發,憨憨的道,“老祖宗,煜之給打一段新學的拳,恭賀您的壽辰!”

  語罷,他兩腿微蹲,做馬步狀,手向前伸,“霍霍哈哈”的打起來,雖然拳法稚嫩,但是虎虎生威,頗有幾分氣勢。

  “好,好!煜之不愧是咱林門嫡子,有點當年老國公的威風!”林老夫人朗聲笑道。

  “哼!老祖宗就是重男輕女!哥哥就這么比劃一下子就得了她的兩個好”林雅婷很是不平,她那個抹額,雖說只是縫了兩針,但是害她手都扎破了,居然只得個敷衍的不錯!

  “肯定是這個小蹄子使壞,故意讓我以為她要送抹額給老祖宗,哼,一會收拾她!”林雅婷恨恨的瞪了下林雅麗。

  這邊廂,林雅麗莫名被嫡姐一瞪,匆忙低下頭來。

  林雅婷見此,更加篤定林雅麗在陷害她。林雅麗生母秋梨服侍過林老夫人,對她了解,肯定知道林老夫人不喜抹額,故意做來讓她拿去的。

  其實,秋梨畢竟是林老夫人處出來的,她的針線,蔣嬤嬤一看就知道,林老夫人又怎么認不出?

  怪只怪林雅婷平時對庶妹拿捏慣了,自己還沒想好給林老夫人送什么禮物,庶妹拿著抹額在她面前晃,按她的脾氣,不搶才怪。

  輪到林雅麗上前祝壽,她并不敢抬頭,囁嚅了兩聲,就只杵在了那里。

  林大爺眉頭微擰,黃氏見狀,嘴角微抿,也不吭聲,只拿帕子細細的擦著手。

  “好了,雅麗也大了!好,下去吧。”林老夫人也不抬頭,只揮了揮手,示意林雅麗下去。

  至于三小姐林雅楠,跟暖暖同是四歲,到如今話還是說得斷斷續續的,也就讓她奶娘抱著她,作了個揖磕個頭。

  “這孩子可憐見的,奶娘抱雅麗下去吧,你要好生照顧三小姐。”林老夫人看著一臉稚氣的林雅楠,嘆了口氣。

  林大爺,林宇恒看著這一兒三女氣不打一處來,只除了兒子還爭點氣,三個女兒:三小姐,年紀小,生母早逝,口拙。

  兩個大的,一個驕橫不知禮,居然搶在長兄前面說話,一個膽小懦弱難登大雅之堂。真是無用!

  “老祖宗,孫媳去幫幫婆母吧!”

  黃氏見林大爺目光深沉,暗叫不妙,想著先走為上。

  “去吧,你們都去忙。大丫頭,二丫頭就留在這兒陪我吧”

  “是,母親!”林國公躬身應是,剛待出門。

  “祖母,我二弟外放之地,山高水遠,不能給您賀壽,孫兒代二弟也備了一份禮!”

  林大爺接過丫鬟手中的盒子,拿出一對玉鐲,看著有種有色、水頭極好。

  林國公頓住腳步,欣慰的望了下林大爺,長子“親手足,孝長輩”雖不若二子天資,但更大氣敦厚。

  “哈哈,你們倆兄弟骨肉親香,我老婆子也高興,只不過,這回你二弟動作快,早一天著人送了信來。“

  “蔣嬤嬤,把澤兒的畫拿過來”林老夫人道。

  林大爺一愣,怎么回事?明明這幾年都是給二弟去信,老夫人的,林國公和薛氏的壽禮,他都一并準備的,今年怎么就提前送了呢?

  “吶,這就是你二弟給我畫的畫,哦,對了,還有小暖兒!”林老夫人拿出幾軸畫卷。

  林大爺近到前去,幫林老夫人打開,只見隨著畫卷徐徐展開,只見由一座虹形大橋和橋頭街面組成。粗粗一看,雜亂無章。

  再細細一瞧,林大爺不禁吸了一口氣,這些不同行業的,操持著不同的事,大橋西側,有一些攤販和許多過路客,有相面的,賣茶水的,更有許多人憑著橋側的欄桿指著河中遠來的大船,大橋中間道上,有坐轎的,有騎馬的,有挑擔的,大橋南邊與街道相連,街道兩邊是茶樓,酒館,作坊,街道向一直東西延伸到城外較寧靜的郊外!

  蔣嬤嬤暗暗點頭,這街頭的生氣和熱鬧鋪面而來。二爺畫得簡直是栩栩如生。

“老祖宗,您看這個真像二叔!”林煜之,指著一個身形蕭蕭肅肅,爽朗清舉的男子說  “可不是澤兒!”林老夫人湊近細看,“他懷里抱著的就是你妹妹小暖兒!”林煜之只見畫中的男子倒不是很清晰,不過那個小女娃倒是很清楚,她年不過三四歲,皮膚潔白如玉,眉如一彎新月,大大的眼睛順著畫中男子手指的地方望著,飽滿紅潤的小嘴與邊上的清淺酒窩,相應成趣。好一個落入凡間的小仙女!

  眾人倒吸口氣,真是“江南隱隱碧水長,街上熙熙游人忙”!好一番江南街頭忙碌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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