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六章 暮光(六)

　　奧汀抬起頭，暗金瞳里燃燒著沒有溫度的火，仿佛有一層無形的領域壓住了周圍的聲音和風，萬籟寂靜中，四散的流云匯聚起來在天空翻滾。

　　她瞥了一眼躺在不遠處的永恒之矛，低頭、默默將它吞入喉間，靜了短短一瞬后，巨大的膜翼猛然拍打，奧汀拖著長尾沖天而起，一靜一動之間，氣勢奔涌猶如山呼海嘯，戰場上的平靜被再次撕裂。

　　輝月圓環依舊帶著冷而靜的威壓，能量暴涌，法術再次迸發。

　　奧汀電光火石之間就已抵達懸空城，速度是之前的數倍，膜翼像冷刀般切過懸空城堅硬的墻體，掠起大片火花。

　　顯露真身的奧汀繼承了來自父親的強悍力量，戰斗方式也與黑王如出一轍，兇狠而高效，環繞著懸空城撕咬重擊，雙翼帶著凌厲的風囂，沒有任何虛招與閃晃，每一次爪擊都用盡全力，足以開山裂石。

　　奧汀·坦格里安體內流淌著最純粹的黑王之血，這種血脈，艾拉迪亞任何一支五色龍都無法企及，即使是星界中力能龍、虹彩龍和時光龍三大傳奇龍種，也難以擁有這種無與倫比的巨力。

　　輝月圓環法術縱橫，卻很難再奈何奧汀，懸空城發出隆隆巨響，被惡魔之血染黑的墻體在一次次重擊下剝離脫落，看到大公主占盡上風，黑翼氏族聲勢大漲，戰鼓轟鳴，奧汀的進攻也越發兇狠。

　　但是奧汀再強，卻也無法打開懸空城的內部結構，利爪如雷、龍焰洶洶，懸空城的墻體雖然不斷剝離，但很快又被法術重新構建，依舊平穩運行。

　　奧汀心中震驚，她擁有同類望塵莫及、源于黑王之血的巨力，這種力量能逼神靈退步、讓惡魔俯首，能擋下這種巨力的，到目前為止只有深淵君王阿茲利爾斯一個，可轉眼之間她已攻擊懸空城數十次，在鐵壁般的防御下，每一次都無功而返。

　　輝月圓環扭轉，能量絞碎流云，奧汀第一次防御，拍打龍翼，避開了圓環的攻勢。她心里非常清楚，這圓環是個毫無感情的戰爭兵器，能夠不斷采集自己的各項信息，在分析那些數據之后，輝月圓環每一次攻擊都會比上一次更加針對，也更具威脅。

　　攻勢如潮的暮光之主忽然后退，昂頭立起，凝然不動。

　　“湮滅。”

　　奧汀龍臉上露出莊嚴的神情，喉嚨里發出重重疊疊的聲音，仿佛對著全世界下令，她深深地吸氣，然后吐息。

　　奧汀的吐息與她的同類截然不同，她的嘴里沒有出現爆炸和熾光，但確實好像有什么可怕的東西被釋放出來了，周圍的云閃爍了幾下，隨后變成扭曲的光影驟然消失。

　　在這幾片云消失的同一時間，奧汀眼前的空間開始崩塌，混沌中卷起不受控制的風暴，不遠處的懸空城，表面墻體正在迅速溶解，像是一鍋滾沸的開水蒸發在空氣中。

　　這種影響還在擴散，以懸空城為中心，周邊數十座空中堡壘和處于攻擊中的輻射龍全都被空間吞噬，連血肉煙跡都不曾留下，扭曲的光影是它們曾經存在的證明。

　　一場難以名狀的對抗正在懸空城內部進行，輝月圓環正努力維持著自身的存在，作為魔導技術的最終兵器，在關鍵時刻，它還是捕捉到有關奧汀吐息的蛛絲馬跡——那種完全看不到的吐息來源于虛空，從另一個層面對物質位面的存在發起攻擊，扭曲目標的秩序結構，一旦成功，目標會失去作為物質層面的穩定態，解體消失。

　　被湮滅吐息摧毀的目標，展現出的不是在高溫和爆炸中變成一團焦糊和殘渣，而是因為秩序結構的崩潰，被瞬間洗刷成一堆基礎的元素，這比變成一團焦糊要可怕的多。

　　贊美培羅，在吐息即將摧毀輝月圓環秩序坍塌點的關鍵時刻，主神留下的烙印再次發揮偉力，太陽的光輝全方位、無死角的庇護著懸空城，讓暮光之主的吐息消弭無形。

　　“該死。”奧汀的龍臉上露出沮喪表情，“我拿這家伙沒辦法。”

　　“奧汀大笨蛋。”布洛尼亞踮腳趴在科霍爾城墻上，仰頭望天，“你能擋住懸空城和輝月圓環，就已經足夠了。”

　　“你這算是鼓勵么？”

　　布洛尼亞朝天上做了一個鬼臉，不再注視奧汀，低著頭對黑翼氏族的頭領們下令：“全軍準備，灰人馬作為先鋒，向前突進。”

　　一直默默等待的黑翼氏族終于動了，軍隊潮水一樣涌動著向前，怪物們巨大的腳掌踏起灰塵，灰蒙蒙的熱浪在科霍爾城前升起。

　　對手也在進軍，龐大的人類軍團已經集結完畢，騎射手的隊伍在兩側如游蛇般滑行，槍騎兵則占據著中央戰場，加速之后戰馬們終于脫離滾蕩的濃煙，這些全身裹著神圣祝福的槍騎兵，匯成一片在平地起伏的白色波濤。

　　拂曉軍團上一次這樣集結沖鋒，還是在深淵戰場的古拉爾平原，那時候深淵領主大惡魔惡魔士兵都驚駭了，因為從未見過有人類膽敢這樣向它們發起沖鋒，這不該是人類在面對惡魔時所能使用的戰術，拂曉軍團不畏生死的突進，戰馬越過陷阱越過酸蝕越過同伴的尸體，拼死也要將長槍刺入惡魔的心臟，每一個都像史詩中高高躍起的人類英雄。

　　他們不畏生死，卻讓惡魔畏懼了，混亂的惡魔無法抵抗這樣集群的沖鋒，它們一觸及潰，即使深淵領主的怒吼也無法讓這些家伙重整隊形，拂曉軍團像潮水般奔襲而過，在古拉爾平原留下無數燒焦的尸骨，那一戰，拂曉軍團擊潰了深淵層兩位領主所率領的全部軍隊。

　　在后來黑翼帝國王庭議會的分析中，拋除勇氣、紀律性等一系列因素不談，拂曉軍團槍騎兵的厲害之處在于機動，他們的戰馬不披馬鎧，騎兵本身也只穿一層薄薄的硬皮甲胄，全部依靠牧師的神圣庇佑和祝福提供安全保障。

　　所以極速突進是拂曉軍團取勝的第一手段，在惡魔尚未組織起有效的防守陣型時，這支部隊的槍騎兵就已經撕開了惡魔潮的前沿，像一道閃電般扎入腹部，在惡魔尚未彌補缺口完成包圍之前，輔助沖鋒的騎射手和緊隨其后的騎法師就以箭雨和法術壓制了惡魔的行動，等到拂曉軍團主力的步戰部隊抵達后，再恐怖龐大的惡魔也只能淪為待宰羔羊。

　　拂曉軍團戰無不勝，奔涌的騎兵潮猶如一座快速推進的戰車，尖端槍戟如林，在保持靜止不動的情況下，無論是誰面對他們都會變成被巨浪拍碎的礁石。

　　白色的箭頭從潮水中突出，最強大富有經驗的老兵匯聚在槍騎兵部隊最前緣，他們是先驅、是破陣者，每一個人手上都染著惡魔的血，然而當他們看清楚對面向自己沖來的騎兵時，一股顫栗穿過全身。

　　與人類槍騎兵截然不同的是，黑翼的灰人馬騎兵部隊是整裝重騎兵，全部披掛著由矮人鍛造的制式鎧甲，只有一雙黑黝的眼睛裸露在外，它們的武器是必須由雙手持握的沖擊騎矛，在后腿部掛有用于近戰打擊的釘錘。

　　這些家伙是貨真價實的重騎兵，也是艾拉迪亞有史以來最強悍的重裝騎兵。

　　“散開！放那些怪物進去！”

　　懸空城內的里昂將軍下令，沒有任何一支軍隊的統帥會放任輕騎兵與重騎兵對沖，因為無論在哪種情況下，輕騎兵的沖擊力和重裝騎兵都不在一個級別，這樣沖上去無異于給灰人馬屠殺。

　　法術波紋將主將的命令清晰傳達至每一個士兵耳中，拂曉軍團強大的紀律性與執行力得到凸顯，領軍的百人隊長和千人隊長驅馬向兩側分散，以他們背后的紋章作為標志，龐大的輕騎兵部隊一分為二，像是被一柄尖刀劃開的白紙，避開難以阻擋的黑翼重騎兵。

　　輕騎兵分流散開后，后方弩手和法師們立即對空地拋出了大片的箭矢與流火。

　　黑翼重騎的強悍在打擊落下時一覽無余，普通騎兵沒有鎧甲保護，面對打擊時難免要控制速度來躲避，即使有著圣歌祝福庇護，也要小心對方魔法的威力，但黑翼的重騎兵只是低下頭，頂著打擊繼續向前，法術和破甲箭矢雖然能對灰人馬造成有效殺傷，但無法阻止它們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