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勢洶洶大跨步走出塔尚慕聯軍的營地,納烈的表情一下垮下來,哆嗦著打了個寒噤。
“這里的事最好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不對,我根本沒出現在這!”他說,化成龍形拍打著翅膀飛遠。
時間退回兩天之前。
夜幕降臨,紅龍縮小了自己的身軀,在低空盤桓,北望出去旗幟云集的是軍隊的統帥部,南望出去則是槍戟如林的士兵營地,他所在軍隊的中部上空徘徊,納烈張開鼻翼呼吸山脈里彌漫的金屬和肉食的味道,覺得貪婪之火正在熊熊燃燒。
在吟游詩人的詩歌中,紅龍總被描述為強盜、劫匪、暴君之流的角色,也有詩歌為了展現意象將這些角色的真實身份塑造為紅龍,總之在艾拉迪亞萬千種族中,對紅龍的評價多數為負面,事實也的確如此,當看到如此多的潛在財富時,納烈·安德里亞就已經按捺不住自己的欲望之心了。
“只有在享受財富和掠奪財富的過程中,我才能感覺自己活著。”紅龍嘀咕了一聲,開始下降。
這支軍隊明顯都是訓練有素的戰士,而且數量很多,直接跳上去大喊“這里是我的領地,把你們的財寶都叫出來”明顯是找死,或許其他紅龍會這么做,但納烈自認為還沒蠢到那種地步,他選擇使用另一種方法:悄聲潛入打劫。
對于強盜劫匪盜賊這一行,紅龍是職業的,他從雛龍干到壯年龍已經做了好幾百年,早已輕車熟路,人類那看似嚴密的巡邏監視根本防不住一頭居心叵測的龍,納烈輕而易舉將一個頭領模樣的騎士打暈,然后綁走。
在實施搶劫前,他得先搞清楚受害者是誰。
如果在年輕的時候,納烈肯定說“管他是誰,搶到手就是本大爺的東西”,但現在他已經成長了,懂得趨利避害的重要性,主要是他曾在青年時期強搶了一支豪華商隊,沒曾想那支商隊的主人是一位傳奇法師,光是傳奇法師也就算了,那家伙居然還是魔法女神的后裔,結果納烈被那瘋女人攆得滿世界亂竄,最后不得不付出代價,賠禮道歉吐了好多血對方才肯罷休。
德琳·蘭夫特,納烈永遠記得這個名字,這件事被他視為自己偉大紅龍一生中最大的恥辱,自那之后,納烈嘗到教訓謹慎了許多,下手之前總會小小打聽一下東西的背后主人,變得不像一頭紅龍反而更像一頭藍龍,可想而知那些回憶給他帶來的傷痛有多深。
溫潤咸濕的風撲面而來,懷恩慢慢睜開眼睛,四周一片漆黑,腦后劇痛持續傳來,身體也很虛弱好像受了不少折磨,他使勁掙扎但無法動彈,感覺好像是繭中的蠶蛹那樣,被牢牢困鎖在黑暗中。
這是什么地方?記得自己剛從領主的議事營帳中出來,半途便失去意識了…懷恩是艾拉迪亞少有沒有信仰的人,他不信神祇和魔鬼,但置身這漆黑如深井的地方,他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已經到了神國、或是地獄。
靈魂會被拉去鞏固地獄的邊界吧,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糊墻,懷恩在心里哂笑,沒想到自己死的那么不明不白,不知道那些活著的士兵有沒有幫他抓住兇手。
明亮的火焰照亮了他的瞳孔,兩顆如銅爐般碩大的眼眸出現在懷特的視野內,帶著熾烈的火焰和硫磺的嗆人味道。
“龍。”他澀聲說。
漂浮的火焰越來越大,將光亮散播至周圍,懷恩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干燥的洞窟中,面前之物在他眼中露出全貌。
一只巨大的、強壯的紅龍。
“龍。”懷恩重復了一遍。
納烈露出憤怒的表情,他對這人類的反應很不滿意,按理來說可憐的人類應該在見到自己的一瞬間跳起來,驚恐地大聲尖叫,哆嗦著后退,顫抖地跪地求饒,這樣他就能獲得極大的自我滿足,為自己的強大和恐怖感到滿意,紅龍們都喜歡彰顯武力,喜歡武力所帶來的成就感。
“跪下,爬蟲。”納烈低吼著說,他沒有感受到滿足,所以他決定用更殘酷的手段對待眼前的人類:“你可知你面對的是誰?”
“安德里亞,燃燒之王,頌唱我的名。”沒等人類回應,紅龍就繼續說:“告訴我,你們來自何方,去往何處,為何要闖入我的領地!”
火焰湊近了懷恩的臉,讓他臉上的絨毛卷曲發燙。
他依紅龍所言跪下,但卻是單膝,就像在行騎士禮,口中說道:“向您獻上最崇高的敬意,偉大的燃燒之王安德里亞,如果事先知道軍隊將經過您的領地,艾爾薩拉的國王們一定會向您發送真摯的問函,這是一個誤會,請您諒解。”
懷特表現得很鎮定,他出身在艾爾薩拉地區的艾約王國,是那場被稱為“夢魘歸來”的莫奈復蘇之戰親歷者,見識過比這還大的陣仗,一頭紅龍,說實話并不能令他驚恐不安——他甚至能很清楚地告訴自己,此刻自己的思維散亂、心跳加速和四肢麻痹,全都是受紅龍龍威影響的身體反應。
“艾爾薩拉。”紅龍俯瞰著他,鼻孔里噴出兩股灼熱的蒸氣,“北方的人類,為什么要闖到這里來?”
“抱歉,安德里亞大人。”
懷恩露出歉然的表情:“原諒我不能告訴您,這是我方的軍事機密,另外雖然不知道您為什么邀請我來這里,但我希望您能先任我回歸述職,之后再返回進行這場友好的談話,因為軍營中一位騎士長的失蹤并不是小事,國王得到消息后應該會馬上開始搜索,我不希望我們雙方的誤會加深。”
“你在威脅我?”龍的鱗片泛起紅光,這是紅龍發怒的征兆:“騎士長,難道你的國王沒有告訴你,不要威脅一頭龍,更不要威脅一頭強大的紅龍!?”
“安德里亞大人,這不是威脅。”懷恩誠懇的說:“我只是在述說接下來會發生的情況,每字每句都是事實。”
“爬蟲,你激怒我了!”紅龍騰得一下用后腿支撐著站起來,腦袋幾乎頂到洞窟的穹頂,“你鎮定自若的樣子屬實令人生厭,你們這些渺小的人類,明明生命被別人攥在手里卻還念念有詞,說著不知所謂的話搞不清楚狀況。”
說著,惱怒的紅龍用爪子一把攥住懷恩,欣賞他的臉在巨力下扭曲變形的痛苦表情:“渺小的爬蟲,你以為你面對的是誰,偉大的紅龍納烈·安德里亞,你以為我會畏懼你那所謂的人類王國,你以為我不敢像踩死一只螞蟻一樣踩死你?”
懷恩涕泗橫流,身體慢慢由掙扎轉為抽搐,紅龍巨大的力量幾乎要把他的骨頭捏斷了,他很清楚像安德里亞這樣的惡龍個個殺人如麻,很有可能下一秒就會把自己直接捏死,尤其是在被激怒喪失理智之后,但他還是掙扎著艱難發聲:“你…不…敢。”
身上承受的巨力一下松懈了,納烈將他拋在地上,用奇怪的神情盯著他看,根據之前的表現來看,紅龍覺得這個人類不是無知愚蠢的自大狂,這時候還能說出這種話來,要么就是在自己的龍威下得了失心瘋,要么就是確有其底氣把握,納烈想聽聽看。
地上的懷恩抽搐著,半響才咬著牙從嘴里擠出一個名字:“坦格…坦格里安。”
紅龍表情一變,由玩弄戲謔轉為端正,凝視著地上的人類,語氣急促慎重:“你說什么?說清楚!”
“坦格里安皇帝。”
懷恩緩了一會,說話順暢了許多:“你應該聽過才對,要我念誦他的真名嗎?”
紅龍神色陰晴不定的變換,半響才低吼道:“用他的名號唬我?他跟你們有什么關系?”
無聲之中,納烈拒絕了懷恩念誦真名的提議,聽說坦格里安皇帝已然近神,如果誦其真名,在身處同一位面的情況下說不定真能被那位感知到。
懷恩一句一頓的說:“艾爾薩拉地處北方,他是北方之王,我們從北方而來。”看紅龍不說話,他又補充道:“安德里亞大人,有些東西真是軍事機密,我說的已經夠清楚了。”
“即使這支軍隊真的受雇于他,你以為他會在乎你們這些小人物嗎?渺小的爬蟲,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納烈低吼,但看得出來,這條龍有點發虛,惱怒多半是裝出來的。
“的確,我的死無足輕重,坦格里安皇帝不可能會在乎我這樣的小人物。”
懷恩點頭稱是:“但艾約國的國王會,我的國王會因為騎士長的失蹤找上您,而您一旦與艾爾薩拉聯軍爆發沖突,如果聯軍受挫,北方皇帝便會將目光投至這個地方。”
“可惡的爬蟲。”
納烈低吼著,他覺得不能就這樣算了,這個人類沒有給出任何坦格里安與此事相關的證據,如果自己就這樣退縮,事情傳出去,今后誰都可以僅憑一個名字把他唬退,不論真假。
但納烈不敢賭,坦格里安這個名字似乎蘊含某種魔性,令人心里發怵,龍之王、黑皇帝、眾神之敵…一連串的頭銜掛在這個名字上,說不畏懼是假的,同為惡龍,納烈比眼前這個人類更了解那家伙的事跡,也更明白其中蘊含的恐怖。
任何與黑皇帝為敵的人都會受到殘酷的刑罰,而龍類則有更可怕的事情等待著它們,據說與黑翼為敵的巨龍,會被擄去某個名為“血池”的地方,經受黑皇帝愷撒·坦格里安使用某種邪法的洗禮,之后它們仍會記得之前所發生的所有事情,但卻會變得不像自己,全新全意為黑皇帝而活,至死不渝。
如果對方僅僅是強大還不至于嚇退納烈,但這種類似于邪術師般的洗腦實在是太可怕了,北方人說那種被改造的怪物是“黑王血裔”,愷撒·坦格里安自己也稱它們為“吾血之血”,但在納烈看來,這與龍后提亞瑪特慘無龍道制造的“邪龍末裔”沒有任何區別,甚至更加恐怖。
怪不得它們之前會打個你死我活。
想到這里,納烈不禁打了個寒噤,他看了一眼等待自己回應的人類,什么都沒說,重重地哼了一聲,拍著翅膀飛出洞外,再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