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光禿禿的小島上,林立著墓碑。
這是一座島中島,在其外圍,則被人工填土造了一圈更大的島基,此刻已經站滿了人。
靈島,墨窮不是第一次見到它。
但這是墨窮第一次在這里參加葬禮。
此次戰爭,共計犧牲三千九百五十五名社員,他們大多,只是阿爾法、貝塔級。
其中,過去兩年內從極限島畢業的新人,全部犧牲。
某種程度來說,藍白社斷代了。
打空了近兩年的新鮮血液,若沒有此次戰爭,他們中至少有一半,經歷一番磨煉,未來可以成為藍白社的中流砥柱。
但現在,墨窮反倒是藍白社最年輕的一批社員了…
社員本不適合戰爭,他們應該去利用他們強大的收容邏輯,去盤一個個詭譎的收容物,而不是在槍林彈雨中被所謂的戰爭殺死。
但沒有辦法,這一杖不打,放任他們繼續潛伏,就是亡族的下場。
而套路,也不是各個都有用的,同時對抗五大文明,現在的結果已經是苦心布置下的較好結果。
墨窮趕到凱門的戰場時,那里只剩一千多社員還能戰。
他竭力搶救,送了三千瀕死社員投胎,這才保下一大批有生力量。
之后還有1.25萬名外圍,11.47萬美軍,都以輪回的方式保了下來。
但是依舊有三千九百五十五名社員,以及近兩萬名外圍死透了。
未死之人,墨窮可以救,但已死之人,卻無能為力了。
大自然是殘酷的,死者靈魂會在極短的時間內消失殆盡,墨窮嘗試過尋找徹底湮滅后的靈魂,最后的結果是,他在低維虛擬世界里,找到了一個靈魂一樣的人。
他不是逝者,他只是個相貌一致的虛擬數據,人格記憶都完全不同,連什么是藍白社都不知道,與死去的社員毫無關聯。
社員犧牲,在靈島有固定時間會舉行集體葬禮,尤其是大量犧牲時,基本上能來的都會來。
此時的墨窮等一眾社員,默默聆聽著一個個下葬者的遺言。
“草!”
這是第一塊墓碑的遺言,隨后是第二塊,第三塊…
“嘿嘿嘿…”
“嘖,不用躲了。”
“他們換彈是兩秒,手炮充能是五秒!”
“就你特么還當兵?”
“看到沒有,這就是餓死鬼的終極大爆!”
“哥們,你有糖嗎?”
“他們在華盛頓地下造飛船!”
“洛易,堅持住。”
“你以為我只有頭,就不能殺人了?”
“你不可能第一次參加任務。”
“騙你是狗,我就住在莫斯科!”
一個接一個的臨終者遺言,回蕩在墓碑前。
這就是靈島的特性,只有真正的死者,才會有靈島遺言。
反之,有靈島遺言,意味著其死透了。
有不少或許戰局緊張,根本沒有什么遺言,不是無意義的咕嚕聲,就是一句罵街。
有的,則沒意識到自己會死,只是在閑聊。
還有的,是在用最后的話,傳遞情報。
更有甚者,利用這一點,跟未來在靈島參加葬禮的人,隔空開玩笑。
其中開玩笑的,數量最多,因為這是一輩子,只能開一次的玩笑。
“靈島的諸位,全體立正!”
“活下來的都給老子來靈島罰站!”
“我的墓碑編號是不是9527…”
“在靈島只會放這首嗎?換一首!”
“鈴鈴鈴!該上班了!”
“啊!忘了遺言!”
“我的遺言早就想好了…是…咳咳咳…穿…穿…咕嚕…咯咯咯…”
各種各樣的遺言,隨著入土安葬而被靈島特性激發出來。
這群犧牲者,不僅開玩笑,甚至,還有人墳頭互動。
很快就有個墳飄出聲音:“馬丁,唱首歌來聽聽!”
對此,參加葬禮的社員們,面面相覷,找那個叫馬丁的伙伴。
這種墳頭互動時常有,都是指名道姓,讓現場參加葬禮的某人做一件事。
按照不成文的規則,那人要無條件履行死者遺愿。
大家左顧右盼一番,突然愣住,然后就不找了。
因為旁邊一座墳,死者正是馬丁。
馬丁的遺言是:“米希爾,我喜歡你。”
眾人連忙又找米希爾是誰,怎料他們又看到了米希爾的墓。
米希爾的遺言是:“全體鼓掌!”
一時間,靈島外圈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墨窮原本悲痛的心情,此刻也是被整懵了,但也只好鼓掌。
他記得米希爾和馬丁,當初他變成獵豹時,就是這兩名社員將他抓回藍白社的,沒想到他們也死了。
三千九百五十五名社員,遺言千奇百怪。
很多完全不適宜葬禮現場的莊重氣氛,這讓現場不少人哭笑不得。
這種風俗,據說是從當年的三代目社長開始的,他死的時候,留下一首五音不全地歌聲:“祝你生日快乳a啦啦啦”
三代目一生從未當著他人的面唱過歌,原來是五音不全,這事誰也不知道,直到他臨死前選擇暴露自己的歌喉。
他是社長啊,幾乎所有人都來了,結果墓碑前回蕩著極其難聽,但卻又歡脫的歌聲。
把社員們都聽傻了,至此之后,靈島葬禮就變得不正經起來。
第四代社長更騷,墓碑遺言直接說:“如果你來看我,請在我的墓碑上簽名!”
他的遺言大家怎么能不照做呢?
于是乎,他的墓碑被這些年來上萬個簽名填滿了…
因為地方太小,后來者必須練一手微雕功夫,才能在上面刻字。
漸漸地,這就成了藍白社特有的玩笑,有典有故,方成習俗。
只要靈島還存在,遺言就會回蕩在此。
“此次事件,共計三千九百五十五名社員犧牲…”
立墳,聆聽遺言,流程走完后,葬禮便結束了。
凱門自責地說著,隨后讓大家解散。
人群散的七七八八后,墨窮正要去看看奧術寡頭的俘虜審訊如何了。
突然,他好像聆聽到了什么,猛然間扭曲時空,將海上一艘航母轟開一個大洞。
“嘭!”
“你做什么!洛易!”
眾人看去,只見航母上,有一名社員竟拿著手槍沖著自己,只不過被墨窮及時發現,隔空把手槍摧毀。
他正是洛易,此次戰役,功勛卓著。
一人一盾,擋住了億萬大軍,吸收了來自一個方向的全部火力!
兩百億次以上的激光射擊,九千萬次以上的高能轟炸,六十五次隕石撞擊,十二枚tnt當量在千萬噸以上的氫彈…
這些還是可以統計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沒能統計下來。
傷害雖然都被反彈,但是痛苦,全部以‘持續時間無窮大’的形式,被圣盾轉化植入給了洛易。
即便只是針刺一下這種轉瞬即逝的傷害,也會被無限拉長,成一種持續的痛苦。
單次的痛苦,不算什么,可無數攻擊所疊加的痛苦呢?也超界限了。
當凱門拍案而起,發動反擊時,洛易依舊立著盾,沒有動,還是別人把他抬走的。
不是他動不了,而是他已經痛得什么都不想做了。
鋼鐵意志,讓他可以承受這么多痛苦還不死,讓他可以在任何外界刺激下不崩潰…
誰也不能擊敗鋼鐵意志,除了他自己。
洛易被注射了大量的鎮痛藥物,可效果甚微。
疊加的痛苦,早已超出生理極限,這是純粹以數量,堆積成了超界限型痛苦。
他被這痛苦,折磨的形容憔悴,以心理影響到了生理,整個人就像是枯柴一般。
社里本來不讓他來,而是讓他好好休息,研究部在想辦法幫他處理這種情況。
可是洛易還是堅持著參加完了葬禮。
卻不料他回到航母后就要自殺,墨窮及時發覺攔住。
“我們已經犧牲了三千九百五十五人,你別想不開。”墨窮說道。
“是三千九百五十六…還有我。”洛易顫抖道,他的眼珠充斥血絲。
“你說什么呢!洛易,我帶你回去休息。”衛蘭沖上去,扶住洛易的身體,把他帶上島。
洛易說道:“我就算昏迷過去,也會痛醒…我還休息什么?圣盾的代價,只要我還活著,就不會結束。其實我已經死了。”
眾人都知道,他此時此刻一直在承擔剛才一戰大發神威的后遺癥。
而此代價,為永遠,暫時藍白社也不知道如何祛除。
衛蘭死死地抱住他,急切道:“你還活著呢!我們都會想辦法解除它!”
洛易搖頭道:“別說了,我應該死在戰場上的。”
“死亡名單,加我一個吧。”
衛蘭也死死抓住它,哭道:“你不是鋼鐵意志嘛!你可別放棄啊!”
“對不起,我真的堅持不了了,一旦我忍不住放棄鋼鐵意志的保護,就會立刻倒在地上,在煎熬中歇斯底里的死掉。那太難看了,給我一把槍吧。”洛易說道。
是的,他要想死,其實誰也攔不住。
只需要放棄鋼鐵意志就行了。
可是他沒那么做,而是堅持著參加完葬禮。但人力有窮,代價是永久的,他的意志不是。
他現在十分冷靜,他珍惜這份冷靜,此刻只想用槍自殺,體面的死掉。
“對不起,我也以為可以一直堅持下去,但我高估了自己。”
“別攔我,墨窮。”洛易凝視著墨窮。
墨窮說道:“那么多人都死了,你好不容易從戰場上活下來,現在我們贏了,你在戰場上都沒有放棄,難道現在要放棄?”
洛易說道:“我在戰場上不能死,這是我的任務。現在任務結束了。”
“我發現我根本沒有勇氣活下去…真的…我是說真的…”
眾人沉默,不知如何是好。
只見洛易驟然拔出衛蘭的配搶,指著自己的腦袋。
然而扳機,卻被一道空氣墻卡住。
這么多人在場,無數的空氣墻本能性地出手。
“你再堅持一下,你信我嗎?我會想辦法救你,給我一點時間。”墨窮認真道。
洛易搖頭道:“不要再隨意背負承諾了,墨窮。”
“我相信你,但是我一刻也等不了了。趁我還很冷靜,讓我自己決定吧。”
“是我把你帶到萌島的,卻沒想到你是藍白社二十一世紀最重要的收獲。我很榮幸,墨窮,你能救很多人,但請你不要救我。讓我的靈魂消散,求你了。”
墨窮如遭雷擊,他可以救很多人,卻唯獨救不了心死之人。
他不知道該怎么做,一個兄弟在求他不要救自己。
眾人都默默收回了空氣墻,其他人也是如此。
唯有衛蘭,還在死死地抓住洛易,碎聲道:“住手…住手…住手…”
“真的對不起,衛蘭,真的對不起。”洛易一指破了衛蘭的空氣墻約束,隨后扣動了扳機。
“嘭!”
“啊!”衛蘭痛苦地尖叫著。
墨窮瞪著眼睛,八種感官,都讓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洛易的靈魂煙消云散。
他攥緊拳頭,凱門嘆道:“很無力,不是嗎?這是我的責任。”
怎料墨窮沒有跟他討論無力的問題,而是看著他道:“我要全部的指揮權。”
“…”凱門看著他,竟說不出話來。
墨窮一字一頓道:“大衛、凱門,你們是否自愿把指揮權交給我。”
這不合規矩,地球方面三大指揮官,墨窮、凱門、大衛。
墨窮竟然想指揮大仲裁!
大衛被墨窮氣勢所懾,看向凱門。
凱門皺眉道:“你冷靜點…”
“我很冷靜,倒是你,有沒有在考慮,天啟者的威脅。”墨窮說道。
“呃…”
墨窮認真道:“更大的危機隨時可能出現,我希望你把指揮權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