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朵對外面的一切都很好奇,從唐寧這里打聽了不少有關陳楚和草原的情況。
阿朵的年紀和小小差不多,她的性格更加開朗,唐寧和她提起往事的時候,有些地方,都是寥寥幾句帶過。
然而阿朵還是從他的話里獲取到了一些不一樣的信息,她看著唐寧,無比驚訝道:“唐大哥,你原來當過官啊,還上過戰場…”
“小官而已。”唐寧擺了擺手,說道:“手下也就管過幾個兵,不值一提…”
阿朵崇拜的看著他,說道:“唐大哥干什么都這么厲害…”
唐寧的確干過很多事情,他當過使臣送過親,做過欽差平過叛,還當元帥打過仗,如今的身份又變成了密諜…
不過是拐了陳皇一個女兒,他就被他當成了一塊磚,哪里需要往哪搬,說起來也是一把辛酸淚。
他在小樓里坐了沒一會兒,便有人走進來,看著他,用漢話說道:“小大夫,大長老有請。”
唐寧從阿朵口中得知,大長老是巫沙部身份最尊貴的人,他年輕的時候,帶領巫沙部從窮山惡水中走出來,開辟了這一片梯田,建造了如今寨子,這才有了今日的巫沙部落。
大長老如今已有近百歲高齡,這哪怕是在后世,也算是長壽老人,年紀最大的老乞丐,在他面前也是晚輩中的晚輩。
黔地的空氣清新,風景卓絕,蠱族的族人,要比生活在外面的漢人更加長壽一些。
當然,即便如此,大長老這種百歲老人,也算得上是山里的活化石了。
阿朵陪他走出小樓,說道:“唐大哥,你不用怕,大長老很和藹的…”
老乞丐癱在外面的角落里喝酒,蠱族的酒,每一家釀造出來的都是不同的味道,昨天唐寧救了阿大阿二之后,巫沙部的族人們送來了幾十壇酒,老乞丐從昨天下午到現在,就一直癱在那里,將這些酒挨個嘗了個遍。
唐寧給他了一個眼色,雖說他算是巫沙部的恩人,蠱族也是好客的民族,但在別人的地盤上,多留一個心眼總是好的,帶上老乞丐,有什么變故都能應付了。
老乞丐仰頭灌了幾口酒,在唐寧給他使第三個的眼色的時候,他終于看向他,問道:“你眼睛有問題了?”
唐寧再一次覺得,帶老乞丐出來,是他這一行最大的錯誤,他走過去將他拽起來,說道:“跟我去個地方…”
老乞丐滿身酒氣,東倒西歪的被唐寧拽著,跟著那人向上方的吊腳樓走去。
“小大夫…”
“小大夫好。”
一路之上,不時有人從吊腳樓里探出頭來,用生硬的漢話和他問好,唐寧和他們揮手示意,沒過多久,便來到了一處吊腳樓前。
這是整個寨子最高的一處閣樓,站在這里,能夠俯瞰全寨的景色,唐寧站在小樓前看了一會兒,便有一人從樓內走出來,說道:“小大夫,大長老有請。”
唐寧拽著老乞丐進去,發現這樓內的陳設極為簡單,不過就是竹桌竹椅,竹柜竹床,一目了然。
床上躺了一位老人,老人的頭上已經沒有了幾根頭發,臉上長著大片的老年斑。
在看到這老人的那一刻,唐寧忽而感覺到了一陣心悸。
與此同時,他袖中處在休眠狀態的冰蠶蠱,也忽然醒轉,變的不安起來。
唐寧的目光望向那種悸動感覺的源頭,那竹床上的老者。
他能感覺到,這老者的體內,有一只極為恐怖的東西。
老者目光在唐寧身上停留了許久,看向小樓內站著的兩名下人,說道:“你們先下去吧。”
唐寧有些意外,這老人家年紀如此之大,說話居然還中氣十足,不見絲毫老態。
兩人躬身行了一禮,緩緩的退了出去,帶上房門。
老者的目光重新望向唐寧,說道:“難怪你能克制巫擎的銀線蛇,有冰蠶蠱在,他們怎敢造次?”
剛才他說的是蠱族的語言,此刻則變成了漢話。
除公孫影外,這位老者是第一個在唐寧沒有暴露的情況下,猜出他身懷冰蠶蠱的,唐寧臉上浮現出一絲欽佩之色,說道:“老人家果然慧眼如炬。”
老者看著他,問道:“是哪位長老派你來的,你也是為了情蠱而來嗎?”
唐寧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人派我來,我們身在巫沙部,只是一個巧合。”
“我想也是。”老者的目光看向老乞丐,說道:“若是你們真想要什么東西,隨手便能取了,這黔地,沒有人能攔得住。”
老乞丐打了一個酒嗝,癱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進入這小樓的一瞬,唐寧就知道,巫擎要的情蠱,就在大長老體內。
這一只情蠱,在他的體內,至少已經存活了一甲子,在他的精血長久溫養之下,已經極為強大,強大到連蠱中之王冰蠶蠱都察覺到了危險。
細思極恐的是,唐寧在他的附近,并沒有察覺到另一只情蠱的存在,豈不是說,眼前這位老人,每月的十五前后,都會遭受一次蠱蟲噬心之苦?
以他的年紀推算,這種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他至少已經承受了數十年之久。
唐寧看著這老者,問道:“大長老體內的雄蠱,和雌蠱分開多久了?”
大長老笑了笑,說道:“老了,記不清是七十五年,還是七十六年了…”
唐寧聞言,身體一震。
七十五年,每年十二次,豈不是說,他已經遭受了近千次的情蠱噬心,這對于一個人來說,倒還不如死了痛快。
大長老用渾濁的目光看著他,說道:“老夫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唐寧問道:“何事?”
大長老道:“麻煩你將我體內的情蠱送到一個人身邊。”
宿主不死,情蠱不出,唐寧看著他,說道:“這樣你會死的。”
“死,對老夫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大長老笑了笑,說道:“情蠱對有些人的吸引太大,老夫擔心部族的小家伙護不住它…”
情蠱在幼小之時,只是蠱族男女用來約定終生的信物。
活了七八十年的情蠱,可就不一樣了,從宿主體內汲取營養,不斷成長的它們,堪稱是蠱中帝王,有一只就可以縱橫黔地,要是有一對,所有的蠱蟲在它們面前都將臣服。
而這只情蠱還活著,說明在黔地的某個地方,還有一只雌蠱,想必就在大長老剛才說的那個人體內。
唐寧還沒有答應,大長老便看向樓外,說道:“都進來吧。”
他話音落下不久,二長老和三長老從外面走進來。
他看著二長老,說道:“巫沙部本來就只有一個,當年的事情,不怪她,讓他們回來吧。”
二長老點了點頭,說道:“尊大長老之命。”
大長老目光望向唐寧,笑道:“拜托了…”
說罷,他便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二長老和三長老面色頓變,失聲道:“大長老!”
他們話音剛落,大長老的胸口忽然開始起伏,一只尺許長,通體褐色的蟲子,從他的胸口鉆出,化作一道殘影,向門口的方向激射而去。
它所過之處,連空氣都發出裂帛一般的聲響。
正在神游狀態的老乞丐忽然酒醒,伸出兩根手指,猛地向前探出。
“嗞…”
空氣中發出一聲刺耳的嘶鳴,老乞丐看著指間不停掙扎的蟲子,看向唐寧,問道:“哪里來的蟲子,我可以用它泡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