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鄂州的第二日,唐寧便將帶來的吏部吏員都派了出去。
吏部考核的種類繁多,他們每人負責一項,最多兩日便會有結果,之后根據這些人的綜合調查結果,給出最終的評定等級。
考核結果分為三等九級,從上上、上中、上下…,到下上、下中,下下,共九級,上上者提升或獎賞,下下者免職或削官。
對于吏部而言,只要地方官員不出什么大的紕漏,是都能獲得中上以上的評價的,不獎不懲,吏部也落得一個清閑。
而江南諸州的考評,罕有不合格者,即便是知道某些方面貓膩頗多,但考慮到多方因素,吏部官吏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人口方面,鄂州地處江南,物產豐饒,又沒有戰禍,不會出現太大的波動,社會治安也良好,至于其他的小項,也沒有大的差錯。
江南官員考核,最重要的自然是稅收。
鄂州所涉及的,除了農稅之外,還有商稅和礦稅。
尤其是礦稅,鄂州境內銅礦豐富,礦稅占據了總稅收的很大一部分,作為最后一個考核項目,唐寧派了兩個人前去。
安排好了這些,他走出房間,正好看到御史中丞。
唐寧看著他,說道:“齊大人,今晚記得收拾收拾東西,我們明日啟程。”
御史中丞望著他,詫異道:“去哪里?”
唐寧瞥了他一眼,說道:“自然是去下一州了,難道兩天時間,還不夠齊大人和于刺史敘舊?”
江南像鄂州這樣的州城還有很多,他要是每一座都耽擱兩天,得什么時候才能見到…,得什么時候才能找到那些反賊?
御史中丞看著他,臉上浮現出狐疑之色。
唐寧在鄂州的表現,實在是太平靜了,平靜的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原以為他會抓住鄂州的把柄,大鬧一番,可他卻什么都沒有做,一些明顯有問題的地方,他也都放過去了。
如果是往年,他或許還不會多想,但今次陛下多次更換了下江南的人選,又偏偏選了唐寧,要說他來江南沒有什么別的目的,打死他都不信。
而他的真正目的,也不難猜出。
江南雖然富庶,也為朝廷提供了大量的稅銀,但這只是相對而已,絕大多數的銀兩,還是流入到了江南的豪族和士紳手中,朝廷打這筆錢的主意已經很久了。
“本官知道了。”他看了看唐寧,心中暗自升起提防,轉身出了驛站。
片刻之后,刺史府。
于刺史看著他,詫異道:“他明天就要走?”
“信他你就完了。”御史中丞冷笑一聲,說道:“他這只是讓你們放松警惕而已,怕是已經暗中展開行動了。”
于刺史臉上露出恍然之色,說道:“原來如此,他派出來的兩人,已經去銅礦了…”
御史中丞看著他,問道:“銅礦有問題?”
于刺史笑了笑,說道:“銅礦怎么可能有問題,說銅礦有問題的,都是居心叵測,歷年來,這些居心叵測之輩,可沒有什么好下場…”
“稟大人,屬下和王掌固今日去官庫看過了…”
唐寧一邊在房間里收拾東西,一邊聽某位掌固匯報。
唐寧看著他,隨口問道:“商稅有問題?”
“都是老問題。”那小吏點了點頭,為難的說道:“江南這些從事商事的士紳豪族,與官府互相串通,將一半的貨物隱瞞不報,這樣就只需要交一半的商稅,他們歷年都是這樣,朝廷若要硬征,派遣過來的官員,都沒有什么好下場…”
這些事情,其實唐寧在戶部的時候就有所耳聞了,江南在朝中有不少大臣撐腰,在賦稅上大做文章,堪稱猖狂,這些年又是天災又是打仗,國庫空虛,陳皇滿心想的都是銀子,而江南的這些豪族士紳,卻一個個都富的流油…
不過,在唐寧看來,這只是朝廷的手段還不夠強硬而已。
任何豪門,任何士族,在國家機器面前也不值一提,只是朝廷不愿意付出朝堂大亂的代價,江南與朝中某些官員聯系密切,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旦亂了,就沒有那么容易安定下來。
連陳皇都不愿意做的事情,他自然也不想招惹。
他聽完那掌固的話之后,只是揮了揮手,說道:“去收拾東西吧,明天啟程。”
那掌固頓時放下了心,他也聽過這位唐大人的名聲,擔心他一根筋死心眼,妄想插足江南的事情,招致橫禍,連累他們,沒想到他居然知道輕重,看來他們接下來的這一段旅程,應該不會太累。
畢竟強龍難壓地頭蛇,在這江南,他們還是老實一點,小心為妙。
唐寧收拾好了東西,正想出去看看鄂州的風景,忽有一名小吏從門外跑進來,驚慌道:“唐大人,不好了,徐掌固出事了…”
徐掌固是唐寧派出去核查鄂州礦業稅收的兩名小官之一,他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此刻卻躺在床上,昏迷未醒,頭上雖然包著紗布,但還是滲出了絲絲血跡。
唐寧沉著臉,看向床邊的另一人,問道:“怎么回事?”
與他一同前去的小吏慌張道:“回大人,屬下和徐掌固從礦山上回來的時候,從山上忽然掉下來一塊落石,砸中了徐掌固…”
床邊的一名白須老者從徐掌固的手腕上收回了手指,搖頭說道:“老夫已經給他施過針了,若是明日此時他能夠醒來,那便問題不大,若是明日此時醒不過來,或許就永遠醒不過來了…”
大夫走后,唐寧看向那名小吏,問道:“銅礦上有問題?”
那小吏咬咬牙,說道:“回大人,鄂州地方克扣、隱瞞礦稅已有多年,吏部向來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次他們對徐掌固出手,一定是給我們的警告…”
他話音剛落,又有一道聲音從外面傳來。
鄂州刺史從外面走進來,一臉關切的問道:“聽說有一位大人受了傷,情況怎么樣了?”
唐寧面色平靜道:“有沒有性命之危,明日才見分曉。”
“怎么這么不小心…”于刺史有些惋惜的嘆了口氣,又看向唐寧,說道:“聽說唐大人明日就要走了,真是可惜啊,本官還想多盡幾日的地主之誼呢…”
“既然于大人這么熱情…”唐寧看著他,笑著說道:“那本官就多留幾日好了。”
于刺史臉上的表情凝住,片刻后,才干笑了兩聲,說道:“雖然本官也想多留唐大人幾日,但朝廷的公事不能耽擱,唐大人放心的離開,這位大人,就留在鄂州養傷吧…”
唐寧搖了搖頭,說道:“于大人的一片真心,本官也不能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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