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古人誠不我欺。
唐寧這幾天左眼皮一直跳,左眼皮跳完了右眼皮跳,有時候兩只眼皮干脆一起跳。
以他那張落榜都不算意外的考卷,得以考中解元,如果不是他知道考官們對此進行了一場激辯,一定會懷疑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黑幕或者交易。
這勉強算是一樁喜事。
然而也不算是徹底的喜事,剛才他們離開的時候,貢院門前怨氣沖天,想必沒有哪一州的州試張榜有靈州這么熱鬧。
從今天開始,唐寧的名字就會傳遍靈州,甚至不止靈州,推動科舉改制,他會被無數考生記恨上。
古往今來,不管制度改革是好是壞,改制的人一般都沒有什么好下場。
岳母大人自然不會想那么多,她只知道唐寧考中了解元,要慶祝,大肆慶祝。
鐘府的丫鬟下人們都去廚房幫忙了,干勁十足,因為這個月他們的例錢翻倍,廚娘更是有干勁,她的工錢翻三倍。
小如回去請三叔和三嬸過來,這是大喜事,鐘府從上到下,比過節還要熱鬧,就差張燈結彩。
最高興的是方小胖,看她的樣子,今天應該是準備賴在鐘家不走了。
用一塊小肉干換來一頓大餐,這怎么算都是一件不吃虧的好事。
“你們男人,嘴里沒有一句實話…”唐夭夭看著他,搖了搖頭之后,轉頭離去。
在他身上,“考的一般”是可以和“州試解元”等同的。
“等一下。”唐寧及時叫住了她。
唐夭夭瞥了瞥他,“還有什么事情?”
唐寧想了想,看著她問道:“你有沒有什么壓箱底的絕學絕招的,教我幾招吧…”
為了以后出去不被人敲悶棍或者是拍黑磚,他迫切的需要提升自己的實力。
當然,最好的辦法就是待在家里不出去,不過剛才岳父大人回來了之后,明確的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
三日之后,靈州地方官員會為新晉舉子舉辦一場盛大的宴會,謂之曰“鹿鳴宴”,到時候,通過靈州州試的兩百四十名舉子都會參加,州試考官也會到場。
作為解元的他,更是不能缺席。
這根本不是鹿鳴宴,這是鴻門宴。
因為策論一事,他剛剛才得罪了一大票的讀書人,這個時候讓他去參加什么鹿鳴宴------兩百四十比一,沒有任何贏的希望。
“姑爺好厲害…”
“趙知縣家的兒子中了甲榜第五,和姑爺比差遠了,老爺很高興,在書房里喝酒呢!”
“姑爺當然要比趙知縣的兒子厲害,姑爺以后還要中狀元呢!”
“如果姑爺中了狀元,小姐不就是狀元夫人了?”
“那晴兒就是狀元丫鬟…”
晴兒帶著一群丫鬟圍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不時的向房間里面張望。
唐寧坐在房間的桌旁,單手撐著下巴,頭疼三日后的鴻門宴。
還沒有發生的鴻門宴暫且不談,鐘家今日的宴會,雖然人不多,但卻格外熱鬧。
岳父大人吃飯的時候很少說話,今日也不例外,但是杯中酒卻是一杯一杯的往嘴里灌,喝到一半的時候,就被岳母大人扶到房間里面去了。
唐寧放下筷子的時候,只剩蹭吃蹭喝的方小胖風卷殘云一般的掃蕩著桌面。
三叔喝的有些多,他平日里沒有什么喝酒的機會,現在雖然不差那幾個酒錢,但苦日子過慣了,也不會忽然改變生活習慣。
“當年,當年我就知道,小寧你是文曲星下凡!”他的身體晃晃悠悠,說道:“這不就中了那什么元嗎,等到下一回,一定能中狀元!”
“中了狀元,就能當大官了吧?”他看著唐寧,滿嘴酒氣,嘟囔道:“當了大官,就能有很多錢,買大宅子,你以前說過啊,等你中了狀元,就會回來娶小如的,要給她買大宅子,買很多很多丫鬟…”
蘇如面色一變,急忙站起身,說道:“三叔,你喝醉了,亂說什么呢…”
“我沒有喝醉,也沒有亂說!”三叔揮了揮手,不滿道:“他這句話從小說到大,說了十幾年,我能記錯嗎?”
“你給我閉嘴!”三嬸站起身,將他從座位上拖起來,看著唐寧和鐘意,說道:“他喝醉了,我帶他回家…”
蘇如也面帶歉意的看著鐘意,說道:“鐘姐姐,我們先回去了。”
唐寧站起身,說道:“我送你們。”
“放開我,我沒喝醉!”
“我還能再喝兩杯!”
“讓我再吃一個肘子!”
三叔極不情愿的被三嬸連拖帶拽的帶走了,方小胖兩只手各拿著一只肘子,長松了口氣。
唐寧送她們回宅子,蘇如走到院子里的時候,回頭看著唐寧,微笑道:“小寧哥,恭喜你。”
唐寧捏了捏她的臉,說道:“一家人,說這些干什么。”
“這是小寧哥一直以來的夢想啊…”蘇如笑著說道:“解元,會元,狀元…,等到小寧哥高中狀元的時候,天下人就都知道你的名字了,那個時候,小寧哥的家人就會找到你的。”
在這個世界上,總會有這樣一個人,無論什么時候,都會全心全意,不計任何回報的為他著想。
唐寧輕輕將她攬入懷中,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說道:“你就是我的家人啊…”
坐在院子里的臺階上,和小如說起說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當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唐寧問,她說。
他回到鐘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
他推開院門,發現自己的房間里面還亮著燈。
唐寧走進房間,看到桌上擺了幾碟小菜,鐘意單手托腮坐在桌前,望著搖曳的燭火發呆。
直到唐寧進來,她才回了回神,直起身子,說道:“晚飯見你沒有吃多少,現在一定餓了吧,我又做了幾道小菜,你趁熱吃吧。”
唐寧晚飯的確沒有吃多少,是因為吃飯的時候,他的左邊坐著方小胖,右邊坐著三叔,他才剛剛拿起筷子,面前的菜就空了。
唐寧在她對面坐下,鐘意看了看他,說道:“恭喜你,高中解元。”
唐寧拿起筷子,撇了撇她,“我們之間就不用這么客氣了吧?”
鐘意看著他,反問道:“那你還瞞著我這么久?”
唐寧知道她說的是三榜第一的事情,有些無辜的看著她,問道:“如果我說我一直以為我應該會落榜,你信嗎?”
“信。”鐘意點了點頭,沒有猶豫。
她看著唐寧,問道:“你會考中狀元嗎?”
唐寧搖了搖頭。
第一,考解元容易,考狀元可就難多了,狀元是皇帝御筆欽定的,光有實力不行,還得靠運氣。
第二,考上了解元,充其量也就是個舉人,舉人當官的不多,考上了狀元,當官就是板上釘釘了,他參加州試的原因很單純,就是不想讓小如失望,考狀元不在他的人生計劃之內,到時候隨便考一個最差的等的貢士,只在吏部造冊,不用填補實缺,豈不美哉?
吏部侍郎可是方小胖的大伯,到時候提前告訴他一聲,千萬不要給他派官…
鐘意想了想,說道:“小如很希望你能高中。”
唐寧搖了搖頭,繼續吃菜,女人啊,也不能總是慣著,到時候哄一哄就好了。
鐘意思忖片刻,說道:“我…,也希望你能考中。”
唐寧繼續吃菜,哄一個是哄,哄兩個也是哄。
鐘意沉默了許久,終于抬起頭,繼續說道:“如果你能考中狀元,我就答應你一個條件。”
唐寧怔了怔,問道:“什么條件?”
鐘意站起身,走到他的身邊,躬下身子,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吧嗒。
唐寧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他想了想,目光再次看向鐘意的時候,認真說道:“雖然考上狀元難如登天,但為了不辜負你們的期望,我決定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