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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怎可如此

  拿到考卷之后,唐寧先看了看題目。

  果然是詩一道,詞一道。

  “爐鞴親從鍛煉來,十分確硬亦心灰。”,這是詩的題目,只有這么簡單的一句。

  科舉進行了這么多年,套路差不多已經被人總結透了。

  當然,那是對于大部分考生,唐寧有些慶幸,幸虧晚上他和鐘意促膝長談了,要不然就算是他開著作弊器,今天的考試也得掉坑里。

  首先,從題目的兩句可以看出,這次考的詠物詩,詠的是石灰。

  其次,這是一首七言絕句。

  七言絕句全詩四句,每句七言,在押韻、粘對等方面都有嚴格的格律要求,寫成五言絕句,五言律詩,肯定是不行的。

  如果考生不知道這是一首只有四句的七言絕句,寫成了八句或者其他形式的七言律詩,基本上就與下一場考試無緣,可以收拾鋪蓋準備回家了。

  當然,古往今來,存在的詩詞太多,詩的題目不可能隨便出,考試大綱這種東西也是存在的,只要考生將那幾本厚厚的詩集背下來,就不會在考場上犯這種低級錯誤。

  詠物,詠石灰的詩,唐寧還真的不記得多少。

  確切的說,他只記得一首。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這一首石灰吟非常著名,上小學的時候就學過的,唐寧記得很清楚,而且這首詩是于謙寫的,不是說相聲的那位于謙,是明朝力挽狂瀾的救國英雄于謙。

  這首石灰吟,是他一生的真實寫照。

  這個時代沒有明朝,自然也沒有于謙,可抄。

  唐寧又仔細了檢查了一遍題目,確認沒有什么疏漏,才將這首石灰吟寫了上去。

  稍作休息,吃了幾塊糕點,他才看向下一題。

  第二場就考兩道題,一道詩,一道詞。

  詞的題目更簡單,只有三個字,菩薩蠻。

  菩薩蠻,原本是唐教坊曲,后用為詞牌,雙調小令,以五七言組成,四十四字,用韻兩句一換,凡四易韻,平仄遞轉…

  相比于詩,詞的題目則要更加簡單粗暴,三個字便將所有的規矩限定好了,若是有考生對這個詞牌不熟悉,這次的科考,也就到此為止了。

  當然,詞牌極多,考試的內容,也只是在常用的幾十個里面選出一個,幾乎所有的考生,都會將那些詞牌規則牢牢記住。

  說到菩薩蠻,唐寧第一個想到的是溫庭筠的“小山重疊金明滅”,這也是他很喜歡的一首詞。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

  照花前后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這是溫庭筠的巔峰之作,語言精練到了極致,在語言美和音律美上幾乎無可挑剔。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溫庭筠是晚唐詩人,在這個世界,唐朝少存在了一百五十年,恰好就少了溫庭筠…

  一整天的時間,寫出來一首詩一首詞,看似只有幾十個字,但卻并不容易。

  對其他考生不容易。

  寫詩填詞不是填空簡答,需要靈感,也需要長久的推敲,一首詩推敲幾個月也是常有的事情,歷年歷代,幾乎沒有什么傳世的詩詞,是通過科舉考試考出來的。

  唐寧用不到一個小時就答完了兩道題,科舉不允許提前交卷,要到下午鑼響之后才可以。

  他等到試卷的墨跡晾干,將之收好,然后就靠在墻上休息。

  還剩下不少時間,夠他看幾集電視劇了,前幾天看的大宋提刑官還剩下幾集,這次正好看完…

  反正小如這次做了好多糕點,量大管飽…

  鑼響之后,唐寧第一時間便交卷出來。

  他擔心交的晚了人多,被人認出來圍觀。

  鑼響之后,還有一個時辰才徹底清場,大部分的考生,還在做最后的推敲,此刻走出考場的人寥寥無幾。

  兩人從唐寧身旁走過,一人有些羨慕的問道:“陳兄,詠物詩你最擅長,那首詠石灰的詩,你應該寫的不錯吧?”

  另一人面色疑惑:“什么詠石灰的?”

  不多時,唐寧便聽到身后傳來了一聲慘呼,回過頭時,一道人影已經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遠處有差役飛快的跑過來…

  他搖了搖頭,放在后世,這大概就屬于作文跑題,后果還要再嚴重一些,因為這一場,只考作文,相當于全部跑偏了…

  鐘明禮站在貢院門口,見他走過來,問道:“如何?”

  唐寧點了點頭,說道:“還行…”

  就算是詩詞這一場,和考官的喜好也有很大的關系,但能在另一個世界流傳千古的作品,也不至于連一場州試都不能通過。

  鐘明禮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唐寧走出貢院,小如她們早已在外面等待了。

  鐘意沒有考第一場的時候那么小心翼翼了,上前問道:“這次考得什么?”

  “一首詠石灰的詩,一首菩薩蠻。”回去的路上,唐寧將那一詩一詞再次念了出來。

  唐夭夭看著唐寧,目光古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后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你怎么總喜歡寫女子的詩?”

  這首詞非常的直白,唐寧知道唐夭夭這個文盲也能聽懂。

  他瞥了瞥她,反問道:“誰說男人就不能寫這種詩詞了,婉約派懂不懂?”

  “不懂。”唐夭夭老實的回答道。

  沒文化不可怕,沒文化還這么理直氣壯才可怕。

  唐寧深吸口氣,看著她,反問道:“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這也是女子的詩嗎?”

  唐夭夭看著他,不確信的說道:“你剛才說…清白?”

  唐寧深吸口氣,什么叫過河拆橋,什么叫恩將仇報,什么叫忘恩負義,唐妖精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鐘意看了看兩人,無奈道:“快些回去吧,還要準備最后一場呢…”

  靈州貢院,夜已深,貢院的某處大堂,還是燈火通明。

  十余位考官,還在連夜審閱考生的試卷。

  和上一場閱卷相比,他們臉上的表情要輕松許多,這一次沒有那么龐大的題量,試卷份數也少了許多,可以一邊喝茶,一邊欣賞學子的詩作詞作。

  一名考官抿了口茶水,將一份試卷放在一邊,笑道:“如此簡單的題目,竟是還有人審錯了題,真是可惜了,他的那首詞,寫的倒是還不錯…”

  身旁一名考官笑了一聲,說道:“我這里剛才也有一份,詩寫的還好,可評為中上,詞卻錯了韻腳,也是可惜了…”

  梁棟已經看了數份試卷,倒是沒有發現什么明顯的錯誤,但也沒有讓他驚艷的作品。

  直到重新拿起一份的時候,他的眼前才猛地一亮。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他忍不住站起身,贊嘆道:“好詩啊,讀書之人,自當無畏無懼,具有如此的凜然正氣!”

  “此人若在朝堂,定是一位寧折不彎的直臣,好男兒志當如此!”

  “本官倒要看看,你還能不能寫出如此大氣的詞作!”他如此稱贊一句,幾乎是迫不及待的翻開一頁,出聲念道:“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后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雙雙金鷓鴣?”

  念至最后一句的時候,他的音調有所提高,臉上的表情由激昂變的有些茫然。

  他又翻開上一頁,臉上的茫然更深。

  即使粉身碎骨也毫不懼怕,甘愿把一身清白留在人世間…

  上一頁還是如此無畏無懼,正氣凜然的好男兒,怎么翻過一頁,就開始穿著繡著金鷓鴣的綾羅襦裙,慵懶的躺在床上,畫一畫蛾眉,整一整衣裳,梳洗打扮起來了呢…

  梁棟表情茫然,喃喃道:“怎可如此,怎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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