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之前說錯了,看來傳言不假,天保仔是兇多吉少了!”
蔡牽臉色難明。
昔日紅旗天保仔橫空出世,所謂“財壓蔡牽,武蓋章何,寶船義豕皆不足論。”,天保龍頭的風采在南洋諸賊中流傳甚廣,莫說在粵閩浙一帶,便是在大洋彼岸的歐羅巴大陸,也時有窮酸詩人傳唱南洋五大賊的舊事。
可惜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
義豕朱賁搖身一變成了官府總兵,他熟知南洋群盜盤踞的水路要害和江湖上的暗號俚語,幾次給聯軍出謀劃策,甚至親自帶兵剿滅昔日的手足兄弟,義豕的義字可謂蒙塵,兩個月前大嶼山一戰,朱賁役于海難,尸骨無存。
妖賊章何一早就銷聲匿跡。傳聞安南的升龍城里有個打魚的,長相與章何有七八分相似,他每天清早捕魚,中午在城南擺飯攤,賣魚露和炒河粉。周圍的居民都傳言見到他讓紙人走路,能開口噴火,地痞流氓一見到他就不敢惹是生非了。
有過去妖賊的舊屬慕名去找這個打魚的,遠遠看到他脖子上馱著一個戴虎皮帽的小女孩正看焰火,當即對身邊人說:“這不過是個變戲法的藝人,只是樣貌與章何相仿,并非是妖賊本人。”說罷沖上去對父女一番痛罵恐嚇才離開,爾后逢人便講:“我已經教訓過升龍城里那個冒牌貨,我想他以后不敢再打著妖賊的名號招搖過市了。”
寶船王身體境況每日愈下,平時很少出海,整日窩在婆羅洲。
大嶼山一戰,南洋海盜的魁首,紅旗幫龍頭天保仔力戰官軍,在猛烈的海上風暴中下落不明。
南洋海盜群雄并起的時代儼然落幕。五大賊似乎只有安分做海上貿易,與官府和東印度公司都有不菲交情的大老板蔡牽能保全自己。
不過若是親身經歷了天舶司大會的老資歷海盜,卻絕不會輕視“財壓蔡牽”故事中這位天舶司大老板,甚至有人說,如果不是最后一場比試蔡牽無故認輸,或許大盟主之位便是他的。
“老板你上次才說,天保仔絕不會那么輕易死在大嶼山,怎么現在又改口了呢?”
閻阿九顰眉問道。
“若是他安然無恙,婆羅州一行他必身先士卒,何況他和那查刀子總是形影不離,這次只有姓查的一個人,我之前斷定他是假死脫身,這次看,不太像…”
閻阿九聽了又道:
“我聽說那天保仔自從廣州一戰趕走了紅毛,名滿南洋以后,便日漸沉溺神鬼卜卦,用度奢侈,與鄭秀離心離德,或許早不復當年之勇了?”
蔡牽搖了搖頭,顯然是不大認同。
他與天保仔見面不甚多,在厭姑死前,更沒有把一個白臉姘頭放在眼里,只在天舶司大會上才和崛起的天保仔有過幾次相交。可他卻十分篤定自己對天保仔的性格判斷。
天保仔,一定是出了什么變故。
閻阿九想了想又問:“不如我去打探一下,看看這天保仔到底是死是活?”
蔡牽哈哈大笑:“打探何必要你親自去,你命人給樓船張掛白布白燈,叫丫鬟家丁日夜哭號拜祭,若是紅旗的人來問,便說是聽聞南洋的大英雄天保仔戰死,自發悼念。瞧清他們的臉色,自然能猜個七七八八。”
閻阿九點頭去了。
蔡牽下意識拿起桌上的茶杯,直覺入口軟淡無味,他皺著眉頭把茶水潑了,沉吟一會兒,從架子上的描金紅箱里取出半壇子酒來,那是上次天舶司大會他與天保仔喝剩下的太清紅云,
蔡牽撕開泥封,也懶得用一旁名貴的鷓鴣斑建盞,而是直接攥住壇口痛飲起來。
天保仔要是真的死了,他未嘗不是去了一塊心病。只是蔡牽觀紅旗賊今天用船章法森嚴,壓根不似在大嶼山一戰中傷損元氣,那查刀子更是出手不凡,實在給這次婆羅洲之行蒙上了一層陰影,想到天保仔過去對其信重遠非其他頭領可比,實在不得不讓人心生聯想…
“天保仔,你到底是死是活呢?”
“各位親愛的兄弟姐妹,今天的演出到此為止,謝謝,謝謝大家。”
圣沃森張開雙手,向周遭光怪陸離的大小妖魔們致意。
這些妖魔們生得千奇百怪,此刻環成一圈同時注視著老頭子。壓迫之余,居然生出一股與生俱來的張力和恐怖美感,就算恐怖藝術大師特雷弗·亨德森和異形的締造者H.R.吉格爾遭遇也要嘆為觀止。圣沃森能在它們的注視下旁若無人地完成一段脫口秀表演,這份“吃過見過”的淡定程度也算獨樹一幟了。
盡管場面恐怖詭異,場中的氣氛卻顯然極為熱烈,幾名大怪發出歡樂的尖嘯,高興地不停用觸手和肢足拍打自己的身體。
“逗死我了!”
“我愛沃森,哈哈哈哈哈”
也有妖魔小聲嘀咕:“如果叫麗姜聽到,我覺得我們都會死。”
旁邊魅妖蚌女拍了他一巴掌:“那就不要讓她知道”
圣沃森一連勸了幾次,妖魔們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可也有十來名妖魔礁石一樣豎在原地動也不動,不時有妖魔向它們投來異樣的眼光,或是羨慕,或是不屑。
吞金魔蟾安奇生,夢海龍鰲趙九神,多聞千足菩薩琉璃支,水熊君陳漢…
這里的每一只妖魔,都有七宮巔峰的水準,單打獨斗,李閻尚有戰勝的信心,兩三個聯手李閻也能勉力支撐,若是全部一擁而上,他恐怕也只有發動駕九州逃跑的份了兒。
“沃森老頭,那姓李的跑哪兒去了。”
水熊君開口問。
圣沃森攤開雙手:“還有一位沒到,他說他親自去請。”
“水熊,日后這位李大人便是我們的屬君了,上下有別,你講話還是注意一點好。”
吞金魔蟾悶聲道。
雖然李閻向捧日先生要了足足四十個名額,但最終敲定的,其實只有眼前這十七個,其余之所以空缺,有的是實力太弱不合適,但更多妖魔是不肯服氣認李閻為主,條件太過苛刻,沒有談攏。
李閻也不喪氣,他和晏公有約,早晚要再來天母道場,到時候自然還有計較。
哪怕是眼前這十七名妖魔,也同樣提了各種條件,李閻斟酌再三都答應下來,比如吞金魔蟾要求李閻日后自龍宮討得敕封水符,要封自己起碼二品的水爵,除了李閻本人,不受任何屬種的節制。
趙九神要求每逢閏年要恩休,可以自由活動兩個月。諸如此類…
還有妖魔們的年俸,血肉補食,開辟屬地和居府,日常用度,憑李閻現在的水宮規模根本無法自產,必須額外花費閻浮點數補充。
其中多聞千足菩薩的用度花費最為奢靡,金銀財貨自不必提,還要各種佛珍佛寶,滋補圣品,以及一些尋常人聞所未聞的稀罕物件。
過去妖魔們被圈在天母道場,一干用度花的都是天母窖藏,今天群魔奉李閻為主,這些花捎自然要落在李閻頭上。
總之,李閻是秉承,能畫大餅的畫大餅,能高薪的談高薪,連出血帶忽悠。總算拉起這只隊伍,忍土給他算過賬,單是供養多聞千足菩薩一個,每年就要兩萬點閻浮點數。其余妖魔雖不似多聞千足菩薩這般貪婪,但用度加在一起,每年一共要將近十萬閻浮點數!
相對應的,這十七大魔從此便奉李閻為主,是李氏屬種,生死榮辱也都系在李閻身上了。
水熊君聽了魔蟾的警告,冷哼了一聲:“他連敕封水符也無半個,有何資格叫我俯首陳臣?若是用心侍奉,我就由他驅使幾年罷了,姓李的若是敢怠慢我,說不得我要反噬他一遭,大不了再回天母道場來。”
多聞千足菩薩腹部森然的人面上浮出一絲冷笑,卻懶得和這白癡計較。
“既然你這么不情愿出去,干脆把位置讓給我吧!”
倏忽不知從哪兒飛出一團巴掌大的黑色水母,蟄向水熊君的脖頸,水熊君突遭襲擊,龐大的身軀爆開,散作無數塵埃大小的水熊蟲,風暴一般撕扯攪動,
只見群魔之間不止何時多了一名身穿九色彩裙的童子,五官精致,男女難辨,頭臉宛如一團剔透的寶玉,寬大的袖擺掩不住藍盈盈的軟體觸足,正沖著群魔森森地笑。
海水中傳來層層交疊的尖嘯,數百萬只水熊蟲一齊怒吼:“九色太尉崔拓玉?憑你也敢來惹我?找死!”
說話間,霧氣般的水熊蟲群沖向童子,突然無數黑色小點從群魔腳下破土而出,沖入水熊蟲的風暴當中,霎時間仿佛熱刀切黃油,火炭砸積雪,一個照面就把水熊蟲吃得幾乎一空!
水熊君知道不好,急忙四散逃開,那黑點不舍,刺耳的沙沙聲不絕于耳,不時有吃得撐圓了的黑點墜落,原來是一只只鱗蝦。
九色太尉崔拓玉,它的實力放在天母道場的眾多妖魔中只能算是中等偏下,出身是一只寶藍色的千年大蛞蝓,比起楊子楚這樣身懷龍血的豬婆龍還有不如。難怪水熊君開始不把它放在眼里。
大局已定,水熊君重新匯成一只,只剩下拇指大小,被崔拓玉抓在手心,扔到嘴里嘎吱嘎吱嚼爛了才咽下。
“那水官有眼無珠,只認法力血肉強橫,卻不知物競天擇,相生相克的道理,他不來找我入伙,我卻要毛遂自薦。殺了水熊君,他的位置自然空出來了。”
他才說完,只聽天邊一聲長嘶,一條頭頂瑩色獨角的巨鯨轟然砸落,它的綿延不下三四里,四下宮殿樓閣與之相比都成了玩具,此刻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落入海底,掀起一陣劇烈的塵土 泥沙落定,李閻正立在那巨鯨頭頂。原來那獨角大魚正是十位,扶月飛鯨。
它與李閻賭斗,如果李閻輸了,就要無條件帶它離開天母道場,反之,如果李閻贏了,扶月飛鯨不僅要做李閻的屬種,他頭上萬年的扶月珊瑚,也歸李閻所有,任憑它拿去。
金冶要李閻找的佛門七寶,這便是其中一件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