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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火燒乾光洞(中)

  朏胐說話的功夫,掏出五張符箓來,分別貼在自己的胸口,掌心和腳心,繼而雙腿盤膝,沉沉入定。

  對氣息分外敏感的李閻,一下子就意識到,朏胐沒了呼吸,原本紅撲撲的臉蛋也變得蒼白。

  李閻朝對面看了一眼,那金山老祖,同樣緊閉雙眼全無聲息,九翅蘇都拱衛在他身旁,似乎沒看到自己。

  李閻收回目光,嘀咕道:“拿符紙砸過去就是了,這是什么玩法?”

  驚鴻一瞥給出的信息往往要結合實際情況,若對方展露全部實力動手,才有實力評級,或多或少有殺氣敵意,才有威脅度。

  如果對方有感知反制“驚鴻一瞥”的特殊能力,比如蔡牽手下的閻阿九,天威司的朱焰,驚鴻一瞥就會失效。

  可朏胐實在邪門,他對李閻沒有半點敵意或者殺氣,甚至連忌憚也沒有,他施展五紋金鳳玉清大箓的時候,李閻才探出一點信心,可一樣沒有實力評價和威脅度。

  現在他和金山老祖玩起了雙雙入定的鬼把戲,這讓有心窺探朏胐實力的李閻有些失望。

  “鎮撫有所不知,昔日在京城,金山與我家天師高壇斗法。兩人恐擾圣駕,于是魂魄脫出軀殼,于九天之上,以三魂七魄施展符法。稍有不慎,便是神魂俱俱焚的下場。”

  瘸腿老頭回答。

  李閻聽了目光閃動,回答道:“道長這話有些玄乎了,我自認見識不差,那光風霽月,天雷烈火,催城焚海,我或是親眼目睹,或是有所耳聞,魂魄遨游九天這種虛頭巴腦的東西,我是不大信。”

  白眼罩老嫗冷冷道:“鎮撫往天上看。”

  李閻依眼抬頭,天上遮云蔽日,是一張清雋的中年面孔,眼如山岳,須若大河,上半身衣袍烈烈,有不下數百丈,正是金山老祖。

  “還有這等法術?”

  李閻喃喃道。

  金山眼神一定,伸出山岳般的大手,抓向盤踞山頭的五紋金鳳玉清大箓。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巨大的白色影子越過山頭,撲咬開金山的手掌,卻是一只狐耳兔身,尾巴蓬松似云團的奇特野獸,約莫有金山天空虛影的一半大小,金色瞳孔中滿是冷漠。

  又北四十里,曰霍山,有獸焉,其狀如貍,而白尾有鬣,名曰‘朏朏’,養之可以已憂。

  ——《山海經·中山經》

  金山老祖無聲大笑,衣袍樣貌化作金色霧氣,涌入云團。

  朏胐所化的異獸同樣化成道道白色霧氣。不多時,兩道巨人投影統統消散,化作一金一白兩道霧氣升入蒼穹,消失不見,只能聽到陣陣雷聲。

  盯了半晌,李閻才收回目光。

  自己雖然沒有這樣華麗浩大的手段,但未必就不是朏胐和金山老祖的對手。別的不說,那黃九牙的九幻妖身,威勢也不比這兩人差。沒做過一場,終究是比較不出高下。

  只頃刻的功夫,一名殘缺老道回過神來率先發難,他劍指捏著一張正燃燒的金色符紙,符頭上閃爍太乙紋路,九宮小篆翻涌滾動。對準乾光洞大殿,筆直往下一劃。

五雷科一品符,太乙十六神官符  但見翻滾的紫色電光朝金山老祖的肉身劈下,十四義子中的電蛟見狀,奮不顧身迎上太乙雷光,之間一條紫色蛟龍在雷海中游動,煞是好看。

  三昧火鳳怒鳴一聲振翅飛翔,張口吐出紅色烈焰,落處正是朏胐。白眼罩老嫗前踏一步,劍指捏水藍光符紙,擲出去一團烏云和紅色烈焰碰撞在一起。

  華蓋科一品符,南斗玄禍陰蛇符!

  這時節,雷光中的電蛟忍受不住,發出非人的吼叫,隨后無力跌落,符紙電光堪堪消散。可電蛟已經遍體鱗傷,很難承受第二道符紙了。

  太乙十六神官符,南斗玄禍陰蛇符。這兩道都是龍虎山的一品大符,威力之大匪夷所思,就算十四義子天生異種,法力高強,也經受不住。

  花青太歲又驚又怒:“這幾個是什么人?!”

  自了道人滿臉沉重:“天下龍虎皂役數萬,個個身經百戰,悍不畏死。其中有大功于社稷者,得張天師青睞,請圣旨冊封“靈寶道”。位同高功,不參與天師道一切事務,專務除妖。眼下這六個,只怕天師道的靈寶道已經傾巢而出了。”

  云鴆嘿嘿冷笑:“虧他天師道封山降妖,如此緊要關頭,還敢把這些老不死的派出來。”

  “關外五仙閉門不出,覆海大圣身死道消,白蓮教逆銷聲匿跡,云貴巫教自顧不暇,伏龍山才多遠?他們有什么不敢的。”

  玄皮犼嘆息道。

  “事已至此,說這么多做甚?并肩子上,摘了那小娃子的腦袋。”

  鬼頭貘扛一只金剛水火棍,一馬當先,帶起陣陣妖風。諸異種大妖齊齊殺向朏胐。只有水旱魃,九翅蘇都,金錢青牛成一個三角,拱衛金山老祖的肉身。

  “小高功系我山門根基,鎮撫務必上心,尤其是那天神客,李鎮撫千萬留神!”

  瘸腿老頭急聲道,他掐符喚出金甲銀槍,周身甲胄密不透風,只露出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睛。

  “這是自然的。”

  說著,李閻低下頭凝視朏胐的后脖頸。心中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想:“抓我女人,誑我入局,怎么還把心腹弟子交給我保護?姓張的簡直精神分裂。朏胐啊朏胐,你不是有他心通么?你來探一探我現在是想保你?還是想殺你?”

  他心中閃如電念,手臂橫出如雷,居然抓破空氣如水瓶乍破一般,五根手指掐住一只脖子。

  空氣扭曲破碎,露出里頭一道人影。卻是個頭頂戴花,油頭粉面的公子哥模樣,手里捏著一柄烏金錐。

  他正要對準朏胐的脖子扎下去,就被李閻攥住脖子,像擰雞崽子似的舉到空中。

  不是花青太歲,卻是何人?

  三昧火鳳眼看義弟被拿,沖李閻張嘴吐出一道火團,李閻看也不看,抬腳把紅火踩到地上,腳下“龍吐霧”熄滅火團,掐住花青太歲脖子的手臂高舉,精鋼一般動也不動。

  花青太歲死命去掰李閻的手腕子,眼看掙脫不開,烏金錐反手一拐,刁鉆扎向的李閻胳膊肘。

  李閻眼疾手快,攥著花青太歲的脖子把他砸進泥土里。那花青太歲眼前一黑,烏金錐不由得松手落地,李閻往前,一邁步扔鉛球似的,把花青太歲打著滾兒扔了出去,砸進山壁當中,生死不知。

  李閻拿腳踢起烏金錐,接到手里把玩兩下,覺得挺好看,就收進了個人印記。

  靈寶道畢竟只有六人,戰場又亂,加上金山老祖有數百鉆風,數千妖兵從旁協戰,不可能攔住所有異種的進犯。

  說時遲那時快,幾丈高的鬼頭貘瞅準間隙,避過靈寶道沖向朏胐,手中水火棍砸向李閻的腦袋,單是刮起的罡風便壓出幾寸深的泥土印。

  李閻反手拔出金母大劍,面對小山一般壓來的鬼頭貘反手上撩!

  碰撞聲擴散開,巨大的音爆吹散朏胐頭上法冠!

  鬼頭貘溢血倒飛而出,李閻正要進步刺出大劍,雙眼突地一瞇,也象征性地后退幾步。

  自了道人在遠方瞧著,見那李武曲神勇無匹,不由得深吸一口氣,雙眼中生出無數黑色血絲,凌厲肅殺之意直奔李閻而去。

  李閻似有所感,回身闊目直視自了道人。

  抵抗先鋒!

  殺氣波動!

  自了道人痛嘶一聲,捂住雙眼,指縫溢出血來。

  李閻也悶哼一聲,雙目緊閉,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李閻正看不清眼前,雙腳被人扯住,一條腿沒入泥土當中,整個人動彈不得。

  金山十四義子,陷地大蟲。

  此人天擅掘土,身體入土如同魚兒鉆入大海,若不是有五紋金鳳玉清大箓的限制,他甚至能掀起地震。

  就這一會的功夫,李閻雖然眼睛通紅,但已經能夠睜眼。他惱火之余,直接喚出禍水灌滿地穴!

  只聽見大地深處傳來一聲慘叫,再無聲息。

  李閻拔出右腿,甩臂蕩開一只飛來的鋼刀。只聽得空中傳來一聲悲嘶。

  “十二!”

  李閻往半空一瞧,金山十四子中的電蛟被一道金色劍符撕開血肉,肝腸內臟灑落一地,直接氣絕身亡。

  李閻皺了皺眉頭,下意識又看了拱衛金山老祖肉身的九翅蘇都一眼。背后突然被一道毒火炸得踉蹌兩步,衣衫鎧甲統統破碎,露出被燙得通紅的背肌。

  云鴆是一只羽毛艷麗的鳥身人面妖,與過去九翅蘇都的形貌有幾分相似,此時因為義弟慘死,雙目通紅,咬牙切齒地盯著李閻,那道毒火正是出自她的手中。

  李閻鼻中灼熱,涌出一股黑血,他抹干凈人中上的黑血,嘴里罵道:“你媽的。”

  緊跟著,李閻暴躍至半空,云鴆要拍打翅膀升空,卻礙于五紋金鳳玉清大箓,飛不到太高,加上李閻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居然叫他抓住一只云鴆鳥翅膀。

  李閻五指攥緊,把云鴆鳥狠狠摔在地上,有意無意,卻叫云鴆讓過了一道中營五岳神符。

  瘸腿老頭張了張嘴,還沒等他說什么,眼前的玄皮犼逼了上來,叫瘸腿老道無暇它顧。

  六大靈寶道,和七名金山義子連同妖窟兵將絞殺在一起,整個戰場上環繞朏胐,形成六個血肉旋渦。

  這六名靈寶道符箓無匹,以寡敵眾,卻毫無疲態,直殺得乾光洞前血流成河。

  驀地,天空中傳來陣陣低鳴,深空飄下人頭大小的白色毛團,有的還沾著鮮血,李閻見那白毛團,貌似是朏胐身上的毛發…

  鬼頭貘悶聲大笑:“老不死們,你們小高功撐不住嘞!”

  眾多靈寶道面無表情,直專心對付眼前的大妖。

  風聲愈急,天上飄落的沾血毛團越發多了,不時還能聽到幼獸的啼鳴聲,盡管電蛟已死,眾多大妖還是抖擻精神。

  咔嚓!不知從何處劈來一道再細小不過的白色雷電。

  朏胐突然睜眼,張口吐出一大口血,里面帶著臟器碎塊。他臉色枯槁,雙腮凹陷,眼圈發黑,幾乎要昏死過去,瞧著讓人心疼。

  喪魂:部分魂魄受損。

  隨即,一大團黑影籠罩山頭,帶著風聲重重落下,卻是一顆山頭大小的頭顱,面貌三縷長須,雙眼圓睜,死不瞑目的模樣。

  金山老祖的肉身從雙腳開始燃起金色烈焰,肉身衣帶一點點燒成灰燼,最終化作無形。

  “老祖!”

  玄皮犼駭得心神搖曳,被一名靈寶道看準機會,趁機掐訣大聲唱符:“恭行天律,部領雷兵,如有下界精邪,北陰午酉,出沒巖穴,蟠踞山林,窺闞家庭,損傷人命,神威所到,一切掃除,福佑生人,肅清魔魅!”

  玄女科一品符箓,九天消孽肅魔符!

  符紙化作一道玄色人像,駕騎鸞鳳,羽衣飄動,一手托兵書,一手掐丹指,霞光萬道,瑞彩千條。

  玄皮犼沒來的及反應,被彩光一照,頃刻間血肉融化,尸骨無存。

  乾光洞大勢已去!

  眾妖齊齊悲吼,那宮殿中也止不住地沸騰起來,各路妖魔外道從大殿各處向山下逃竄。至于乾光洞的眾多大妖和妖兵,卻爆發出哀兵的氣勢,更加奮不顧身地殺向朏胐,要為死去的金山老祖報仇。

  李閻這才輕輕呼出一口氣,雙眼突然銳利起來。

  那金錢青牛在眾多義子當中,也是法力高強之輩。依仗強橫肉身撞開兩名靈寶道,雙目赤紅撞向朏胐。

  李閻攔在半路途中,那金錢青牛呼出惡臭腥風,不管不顧,挾裹風雷威勢撞了過去。

  一桿鏨金虎頭槍突出兩米多,白金光彩和帝女投影齊齊爆發。

  虎挑!

  李閻手背青筋暴起,四下凹陷半尺多深,散開的罡風如同鋼刀四溢,一名靈寶道見勢不好,急忙把朏胐抱起來,躲開余波。

  槍光激蕩,金錢青牛四肢朝天,貌似昏死過去。

  李閻怒目圓睜,進步上前,虎頭大槍朝前猛突,徑直劈碎妖牛頭顱,熱血四溢。

  妖風毒火齊齊奔李閻而來,被幾道龍吐霧托住,李閻仗槍上前,兩槍扎透云鴆胸口,反手一劍背轟碎摸上來的花青太歲頭顱,原來剛才他沒有死。

  一個呼吸時間,三名金山義子便死在李閻手中,他卻還不肯罷手,而是轉身朝諸多靈寶道大吼:“除惡務盡,速戰速決。”

  說罷,也不再管朏胐,徑直朝乾光洞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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