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阿法芙頭腦中的昏眩感久久不能消退。
“都結束了,阿法芙女士。兇手已經被行動隊的戰士當場擊斃。”
帶著口罩的醫生看了一眼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喬星。
“病人需要安靜的恢復環境,而且,接受現實也需要一定的時間。”
阿法芙抱著睡熟的孩子,舔了舔蒼白的嘴唇點了點頭:“我能和我丈夫單獨呆一會么?”
“時間最好不要太長。”
醫生囑咐了一句,低頭離開。
阿法芙并攏小腿坐下,耳旁機器的低鳴聲斷斷續續,她低下頭,冰涼的手指攥住喬星的手,散亂的發簾遮擋住她的側臉,好一會兒,病房才傳來輕輕的抽泣。
這樣的結局,和卓瑪的預料相差不太多。
“都結束了。”
她捏著自己的胳膊。
“頭兒,衛旦已經出去兩天了,怎么也該回來了。”
“贍養她的尹熊,前些日子死在大魔鬼湖,她心情不好是正常的,這樣吧,今天她再不回來,明天你派人去找她。”
卓瑪說著,卻想起了那個在倉庫里和自己談笑風生“吉姆大叔”的男人。自從那天他上了喬星的車之后,就再沒回來,而那位上校喬星,則失去了一雙腿。
她聽說那里發生了大當量的核爆炸,便沒有再仔細追究。
卓瑪向來是個知道分寸的聰明女人,只是偶爾還是會想起這個,只見過一面,就給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男人,和實力無關,而是外表的溫潤和風趣壓抑不住的,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說老實話,死的蠻可惜的。
梁正勇今天胃口不錯。
午餐吃的是牛肉包,燉土豆,還喝了半斤白酒。
他今年四十五歲,半生節制。發妻早亡,之后沒再碰過女人。梁正勇平時滴酒不沾,不抽煙,每天兩餐,基本不沾葷腥,在處理第六軍冗雜的軍務之余,還堅持每天兩個小時的高強度的體能訓練。這一點即便是兩年前,他正式進入作戰委員會,也沒有改變。
這樣的午餐要求,可以說自打軍食堂建立以來,就沒見梁正勇提出過。
梁為走到他父親的辦公室門前,看了一眼推出去的餐車,神情變得干澀。
胳膊夾著文件的參謀走出來,正好看到梁為:“將軍,您找司令?”
梁為連忙擺手:“我還是改天再來吧。”
帶著軍帽的女參謀點點頭:“司令正在和委員會通電話,您的確…”
這個時候,門里頭傳來一句:“叫他進來。”
女參謀看了梁為一眼,梁為無奈,只得推開門走了進去。
黑色的方桌上豎著手指大小的金色藥瓶,梁正勇坐在桌子后面。
梁為進門剛一抬頭,椅子上的梁正勇兩道目光就打在了他身上。
“司令,你找我。”
“喬星的事,你有幾成責任?”
梁為咽了口唾沫,即便他比誰都清楚父親的脾性,也還是被他上來一句話弄的張不開嘴。
“兩,三,三成吧。”
梁為順了順氣:“我之前見過那個外來者,給我的壓迫感…不比您小。”
他說這話的時候,可以看到自己父親臉上的肌肉在輕輕抽動。
梁為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能在被變異生物和敵對分子的環伺下談笑風生,卻很難在這個時候保持從容。
“我明天啟程回委員會,帶著雅克活尸,和這瓶五階藥劑回去。”
梁正勇半天才開口:“你留在b區這段時間,無論發生什么,要忍,要止怒,打碎了牙,也得給我往肚子里咽,聽明白沒有?”
梁為抬頭看了自己父親一眼,梁正勇的眼里密密麻麻全是血絲。
他猶豫再三,一句話終究沒能忍住:“爸,我覺得到了今天,沒人能把咱們家當成抹布,說扔就扔。三元飛艇的事…”
“什么三元飛艇?”
梁正勇打斷了梁為。
“…沒什么。你說的話我記住了,止怒,忍,我忘不了。”
“出去吧。”
梁正勇閉目不再看他。
梁為站起來轉身離開,多半晌的功夫,梁正勇才長長出了一口氣,他笑了一聲,但是沒什么溫度。
識大體,心明眼拙,最重要的是,敢下狠手,這是梁被齊委員賞識提拔的主要原因。
至于金頂的事,其實沒有梁為想象地那么夸張,這樣的事以前有,以后也保不齊,實際上,在委員會眼里,梁正是處理這種事務的最好人選。
沒人會動梁正勇,更沒人敢在這個節骨眼,踢他出局。
不然,四十五歲,在家族派系林立的黑星戰車平步青云,憑什么?
至于梁正勇,他也選擇安然接受。
矛盾,虛偽,精致的利己主義,也許吧。
拉木覺只是個有自毀傾向的宗教頭子,至于他口中沉默的大多數,梁正勇同樣報以冷眼,這也是他和拉木覺唯一意見相仿的地方。
拯救世界和拯救世人是兩碼事,世界的荒謬和強權的蠻橫,本就取自他們的沉默與愚蠢。
真正的信念沒有那么簡單,那需要大量的人命和鮮血鑄就。
“哪怕是別人的鮮血。”
梁正勇喃喃自語,他把金色藥劑攥在手心,露出棱角分明的拳頭。
李閻面向烈日,收回了自己面對驕陽攥成拳的左手。
他活動了一下五指,說老實話,左手比被打斷之前還結實一些。
此刻,李閻站在一條破爛的小巷邊上,樓上時而傳來女人放肆的蕩笑,風沙渾厚,前幾天金頂廣場爆炸的輻射塵這幾天正好飄到這邊,即便是對輻射承受力強悍的凜冬人類,也大多關緊門窗,街上冷清的多,只有來回的黑色吉普車和車上抱著沖鋒槍的士兵來往。
三相彈在山腰爆炸,李閻在最后關頭跳入山澗,也就是臉腫和黑騎鬼一齊跌落的那條,即便如此,足有兩百萬噸當量的氫彈高熱量也硬生生蒸發了整條大河,也讓本就遍體鱗傷的李閻真正意義上化作了一具烈火骷髏!
在獲得九鳳強化之后,李閻即使把手伸進火堆里,也感受不到半點疼痛,燒傷,對他來說可以說是久違了。
也在這種境地下,李閻才忍著劇痛,咬碎舜煉丸咽了下去…
風聲和著咣當咣當的敲打聲音,李閻凝視這棟醫院大樓的某個窗戶,他穿著厚實的斗篷,任誰一眼也很難認出他來。
李閻記得離這里不遠,就是阿法芙工作的地方,大概五六百米。
李閻對面矗立著一棟鋼筋混凝土的井字形大樓,受重傷的喬星此刻,就在這棟大樓的二層房間里,還處于昏迷當中。
當然,作為重點設施,這里的防備森嚴。
用李閻的眼光來看,這里所有的安保戰士加起來,大概能抵得過兩名三階的特別行動隊隊員吧。
李閻笑了笑,卻沒任何動作,如果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接近梁正勇就暴露自己,又失去舜煉丸,即便保住性命,自己這次凜冬之旅,也要鎩羽而歸。
其實要做的很簡單,李閻只是在等待天黑下來。
強勁的風扯斷了鐵柱子上的繩子,木牌呼嘯著砸向李閻,窗戶有戴著船型帽子的女孩探出頭來,正看見外面一個裹著斗篷的高瘦男人抓住風中的木牌。
“先生?”
她叫了一聲。
李閻先是盯著牌子上募捐兩個字看了半天,又掃過貼在上面,一張灰撲撲的黃色便簽上,某個墨跡干涸的名字。
“先生?”
女孩又叫道。
李閻伸直了腰走上去,把牌子遞給女孩,指了指上面的“募捐”。
“謝謝。”
“這個是干嘛的?”
女孩頭也不抬:“黑星戰車的委員會出資建立孤兒收容所,向b區的個人募捐,如果愿意捐款,可以在木牌上寫下名字。”
她說的又脆又快,卻沒什么情感,顯然已經被磨沒了耐性。
“看起來效果不太好啊。”
女孩抬頭,只看到男人的下巴和一排牙齒。
“這個人捐了多少?”
女孩也不答話,只是拉開了旁邊的抽屜。
抽屜里,一枚干癟的金屬硬幣孤零零地躺著,寒酸可笑。
李閻的確笑了起來,越笑越歡,嘴角都要咧到腦后。
他在口袋里摸索一會兒,遞給女孩一疊紙幣:“算,算我一個吧。”
他說話的時候,還是止不住笑。
女孩接過錢,從手邊抽出一張黃色的便簽紙。
“先生,你可以寫下自己對b區未來的祝愿和建議,這些募捐對b區未來發展的意見,梁司令會親自過目的。”
女孩一連串的話吐得又輕又快。
“不用不用。”
李閻一邊笑一邊把手收回袖子,他的中指和食指之間,赫然夾著一枚金屬硬幣,嘴角也依舊咧著。
女孩并沒注意那枚硬幣不見了,注意了也未必會放在心上,她直接關上了抽屜,又遞給李閻一只筆。
“那,寫個名字吧。”
“呵呵,也不用,算在上個人那里吧,咳咳。”
李閻手背擋在嘴上,雙肩還在不斷抖動,好像真的聽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話。
“先生?”
李閻不再理會他,轉身離開。笑聲逐漸淹沒在風沙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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