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明軍戰艦齊齊轉向后,魯昂瞬間便明白了,原來明軍不是想要跟他們玩接舷戰,而是明白自家的炮手水平太菜,沒法跟他們拼技術,所以要跟他們近距離的拼刺刀啊。
魯昂原本想要搶先一步下令開炮的,可是就在剛才飛翔號和小馬駒號剛進行過一輪齊射,此刻炮手們正忙著清理炮膛裝填彈藥,根本就來不及開火,想要轉向用另一側的火炮開火卻已經是來不及了,嚇得魂飛魄散的他嘶聲竭力的高聲喊了起來:“趕緊轉向…右滿舵!”
按理說這個命令是正確的,用面積最小的船尾和船頭對準敵人,有助于減小受彈面積,但這道命令下達得已經太遲了,為了這一刻已經準備了好長時間的明軍如何會放過這個機會,在清遠號、遼遠號和寧遠號三艘戰艦的炮倉里,好幾名身穿紅色馬甲的軍官幾乎是同時吼了出來:“開炮!”
“嗵嗵嗵!”
“嗵嗵嗵!”
“嗵嗵嗵!”
伴隨著一陣濃濃的白煙和巨響,數十枚十二磅實心彈相繼飛出了炮膛朝著百米開外的荷蘭戰艦飛去。以彈丸每秒四百多米的速度,這一百多米的距離它們只飛行了不到一秒就到了。
“啪啪…啪啪啪…”
在這么近的距離上開火,幾乎就跟用槍膛頂著對方開火沒什么兩樣,要是再打不中對方的話明軍的炮手們可以集體抹脖子了。
正站在飛翔號甲板上的魯昂和昂科斯兩人只覺得腳下的甲板一陣晃動,隨后一陣什么東西被打破并伴隨著凄厲的慘叫聲傳了過來,魯昂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自己的戰艦中彈了。
果不其然,當魯昂沖到船舷查探情況時,一眼就看到了飛翔號的左側炮倉的位置破了好幾個臉盆大的洞口,他甚至可以看到好幾名炮手正倒在地上哀嚎。
“搶救傷員,炮手馬上開炮還擊!”面色鐵青的魯昂下達了還擊的命令。
“開炮…開炮…”
中彈后,飛翔號和小馬駒號的炮手們又驚又怒之下動作也加快了幾分,不多時他們也射出了反擊的炮火。
一陣齊射過后,荷蘭人也將好幾枚炮彈傾瀉到了明國人的戰艦上,將對方的戰艦打出了好幾個大洞。
“反擊…反擊…”
此時,清遠號的甲板上,盧光彪也早就沒有了水師提督的官位,此刻的他如同一名脾氣暴躁的老兵一般不斷的發號施令,一道道命令從他的嘴里說了出來。
“降前帆,掛縱帆!”
“左舵五!”
在盧光彪的指揮下,盡管三艘戰艦上的水手全都是一群第一次經歷戰爭的菜鳥,無論是臨陣經驗還是熟練程度都無法跟此時雄霸海洋的荷蘭人相比,但福建水師官兵們并沒有就此而崩潰,而是依舊咬著牙努力執行著軍官們發出的各種指令。
操帆手們冒著四處橫飛的彈雨在桅桿上爬上爬下,炮手們則是努力裝填炮彈并對準目標開炮。
清遠號的底層炮倉里,數十名炮手正個不停,他們有的為冒著青煙的火炮清理炮膛,有的則是忙著將火炮進行復位。炮膛清理完畢后,一名裝填手將藥包和一個長筒形狀用薄鐵皮包裹的彈丸塞入了炮膛后,用通條使勁捅了幾下后大聲說道:“報告,炮彈裝填完畢!”
早已等得心焦的火炮軍官將手中的小紅旗高高舉起,隨后用力揮了下來:“所有炮位,開炮!”
這時候,不止是清遠號,就連后面的寧遠號和遼遠號也先后響起了火炮發射的聲音,這是這次的炮聲稍微有些怪異,好像是病人感冒比賽時發出的咳嗽聲似地。
“啵啵啵…”
“啵啵啵…”
距離明軍戰艦不過一百多米的魯昂中校立刻就察覺到了,他的臉色立刻就是一變,失聲道:“不好,明軍發射鏈彈了,快讓小伙子們進行規避!”
魯昂中校說得不錯,這次明軍發射的不是實心彈,而是鏈彈。
所謂鏈彈就是用鎖鏈將兩個比炮膛口徑要小的小炮彈串聯在一起,發射后一顆炮彈會拖著另一顆炮彈離心甩動飛出去,因此會在風帆上扯出一個大洞,或者把索具撕壞,運氣好,甚至能扯斷桅桿癱瘓敵艦。
飛速旋轉的鏈彈可以輕而易舉的將敵人(主要是船上的水手)切開,是一種恐怖的武器,不過由于它的作用更加體現在對桅桿和帆布的殺傷上,加上射程很近,所以一般在海戰中很少有人使用。不過現在的情況卻不一樣,如今雙方的戰艦僅僅相距一百多米,這樣距離正是鏈彈的最佳殺傷距離,所以魯昂中校一時間臉色立刻就變了。
“啪啪啪!”
很快,魯昂中校就聽到自己的戰艦傳來了一陣古怪的撕裂的聲音。
他扭頭一看,自己的飛翔號果然被鏈彈打中了。在甲板右側靠近船頭的一段護欄已經被鏈彈打斷,甲板上到處都是飛濺的木屑。魯昂中校可以清晰的看到甲板上的那一道道血跡。在距離他不到十米的地方,他看到了一截只有下半身的尸體,上半身卻不見了蹤影。他估計可能這具尸體的上半身已經被鏈彈直接掃入了大海了。鏈彈的威力果然竟然,但凡是它經過的地方都出現了一長串的缺口。
由于鏈彈造成的破壞,桅桿和甲板附近的荷蘭海軍的水手們都驚恐的看著被鏈彈打爛的地方,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鏈彈的威力,果然是非同尋常。不被打中還好,要是被打中,那絕對是人間悲劇。
看著尸橫遍野的甲板,魯昂中校只氣得渾身顫抖,他不假思索的吼道:“傳我的命令,立刻換上鏈彈!”
“中校先生,來不及了。”一旁的大副神情悲戚道:“咱們的火炮剛剛裝填完畢,裝的全部都是實彈。”
“混蛋,為什么不換上葡萄彈或是鏈彈?”魯昂氣得想打人,按理說作為一支訓練有素的海軍,什么距離用什么彈種都有著嚴格的規定,并不需要指揮官親自來下令,但是在這樣近的距離上下面的炮手們竟然還用打擊的距離最遠但威力卻不如葡萄彈和鏈彈的實彈,這著實讓魯昂中校有些捉狂。
大副喏喏的說:“中校先生,剛才是您說要俘虜著三艘明國戰艦的,所以下面的炮手才不敢用鏈彈,就是怕把對面的戰艦給打壞了。”
“我…”
魯昂中校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這時候他才依稀記得自己似乎確實下達過這個命令,當時自己還覺得這個命令是很明智的,但現在才發現自己做了一件何等愚蠢的事,雖然只是一輪炮擊的時間,但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有時候看似不起眼的失誤就會造成彌天大錯。
“笨蛋,趕緊讓他們開炮,然后立刻給我換上鏈彈!我要把他們的戰艦全部摧毀!”魯昂中校從嘴里發出了嘶吼般的聲音。
荷蘭人的戰艦還擊了,一排排彈丸飛向了對面的明軍,又有數枚彈丸擊中了清遠號,有一枚彈丸從距離他不到兩米的距離掠過,擊中了甲板上的一名水手,拳頭大的彈丸飛過后,這名水手的上半身立刻不見了蹤影,而這名水手的下半身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幾秒鐘后這才轟然倒在了甲板上,很快在這句殘缺的尸體周圍凝聚了一大攤的血跡。
不過此時的盧光彪對于這些事情已經沒有興趣去關注了,站在舵手旁邊的他只是不停的下達轉向的命令,碩大的清遠號在他的指揮下猶如一條靈活的大魚快速的移動著。
清遠號又進行了一輪齊射,這一次發射跟剛才的那一輪又有些不同,這輪齊射后眼尖的人竟然看到一大群密密麻麻的黑點猶如雨點般快速飛向了荷蘭人的戰艦。
“不好,是葡萄彈!”
一聲凄厲的喊聲在飛翔號上響起,。
葡萄彈其實就是將數顆乃至數十枚甚至上百枚球形鐵彈子或鉛彈子裝在一個彈殼(一般用圓桶或是薄鐵皮包裹)內,然后發射出去。但最早期的葡萄彈外面是沒有外殼包裹的,炮手們將鉛彈串在一起然后就發射出去,炮彈的模樣就像一大串的葡萄,所以就稱為葡萄彈,原理跟霰彈其實是一樣的,只是叫法不同而已。
比起實彈和鏈彈,天女散花一樣的葡萄彈顯然更加容易命中目標。因此,盧光彪果斷下令換用了葡萄彈。這種武器,形象一點來說,就是一串串的冰雹,鋪天蓋地的砸下來,在如此近的距離里根本沒有辦法躲避,對手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求多福,祈求老天保佑自己躲過著鋪天蓋地般的彈雨。
“啵啵啵!”
雨點般的彈雨落下,飛翔號的甲板上發出了密集的響聲,聽起來就像是落了一陣的冰雹。一時間荷蘭人的甲板上出現了很多鑲嵌在木板里面的黑色鐵鐵丸,還有一些鐵蛋子在甲板上滴溜溜的滾動。
這些鐵丸一般只有拇指般大小,更小的甚至只有小拇指一樣大。別看它們不起眼,跟實彈比起來威力也小得很多,基本上不能對用橡木制造的甲板和堅固的艦體造成什么傷害,但它對人員的殺傷卻是巨大的,只要是被打中身體,那絕對是要命的,絕對是擦著就傷碰著就死,無論你穿了多少層的鎧甲,其結果都是一樣的。
更何況這玩意一打出來就是一大串,一炮下去就是數十甚至上百枚鐵丸,猶如天女散花一般的落下來后威力實在是太嚇人了。
“啊!”
荷蘭人的戰艦上,水手的慘叫聲持續不斷的響起。
很顯然,有不少水手被葡萄彈打中了,剛才是他們臨死前的慘叫,叫聲凄厲而絕望。如同是正在尖叫的鴨子突然被人一下子割斷了喉嚨。那些只有指頭大小的彈丸威力太大,不少水手們的慘叫剛剛發出就戛然而止了。
有人說,人類唯一平等的地方就是在死亡的時候,這句話現在看來是頗有幾分道理的。在漫天飛來的彈丸面前,站在甲板上的昂科斯和魯昂中校也未能幸免。
就在明軍戰艦開炮的時候,昂科斯少校正好躲在了一根粗大的桅桿后面,幸運的他躲過了這一波彈雨,但是魯昂中校卻沒有這么幸運了。
彈雨過后,當昂科斯少校戰戰兢兢的探出了腦袋觀察戰況時,卻看到了令他驚恐的一幕。
在距離他不到三米的地方躺著兩句尸體,這兩句面目尸體已經看不出他們的面目了,不過昂科斯還是勉強能從尸體的衣著上認出了他們各自的身份,其中那具穿著紅色軍服的尸體是大副,另一具穿著藍色軍服,尸體旁還懸掛著一把軍刀的尸體不是魯昂中校是誰。
只是魯昂早已不復平日的風度翩翩,此時他失去了半邊腦袋,身軀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扭曲在一起,下半身不但被打掉了一條腿,整個身體被好幾枚彈丸打得就象一個被打爛的麻袋,只能用一灘爛肉來形容了。
昂科斯再扭頭看看四周,發現周圍的甲板上,已經躺下了十多名水手的尸體。每個水兵的模樣都是慘不忍睹。歹毒的葡萄彈不打中則已,一旦打中,絕對是群死群傷,看到這里昂科斯簡直要感謝上帝的眷顧,自己就在魯昂中校的附近,居然沒有被如同雨點般落下的彈丸打中,這不是上帝眷顧是什么?只是唯一不妙的是魯昂中校竟然死了,接下來應該怎么辦?
周圍的炮聲依舊在嘶吼,將昂科斯的耳朵震得有些隱隱作疼,被這一血腥的一幕給嚇呆的昂科斯愣住了,整個人僵持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知道耳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叫聲。
“少校先生!”
“少校先生!”
慢慢回過神來的昂科斯扭頭一看,看到一名滿臉是血的軍官正站在他旁邊抓著他的胳膊使勁的喊著。
“少校先生,魯昂中校死了,我們應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