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贏了…”,巴爾再三的審視過棋盤之后苦笑著搖了搖頭,“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每次都是我輸?”
馬格斯一邊擺弄著棋盤上的棋子,一邊說道,“因為你總是想要更多,忽略了每一次小小的損失,最終這些損失累積在一起爆發出來,你才會發現你已經沒有可能了。”
馬格斯和巴爾是好朋友,幾十年的好朋友還能好到經常見面聊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是親人,也很難保持這樣的關系,可見兩人之間的友情有多么的牢固。
“這套說辭你已經說了幾十年,難道我一點都沒有改變嗎?”,巴爾把棋子收攏好,考慮了片刻之后還是搖了搖頭,“反正我還是會輸,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對于巴爾的放棄馬格斯并不在意,就像巴爾說的那樣,這樣的事情已經連續的發生幾十年了,他絕對不會改變。
其實在馬格斯來看,巴爾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他有著比自己更長遠的目光,但是他在處理細節問題上做的不夠好,可能是因為巴爾大貴族的身份,讓他下意識的忽略掉許多細微的細節。這些細節單獨拿出來并不會成為任何的問題,但是當所有細節放在一起,就可以預見一條直線不斷的因為某些原因偏離了一絲一毫的角度,然后越偏越遠。
“我聽說杜林要…”,兩人說到杜林的問題時馬格斯的妻子恰好端著小點心進來,巴爾道謝之后拿起了一塊塞進嘴里,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不由的稱贊道,“薇尼卡,你做的點心還和以前一樣讓人吃了就感覺到幸福。”
老婦人露出了些許笑容,然后默默的看向了馬格斯。
馬格斯有些頭疼的也拿起一塊,要了一小口,舔到膩人的味道的確像巴爾所說的那樣,和以前沒有任何的改變,他硬著頭皮也稱贊了幾句,“非常的美味!”
“你在說謊,馬格斯,虛浮的語氣和你臉上虛偽的表情都告訴我你在說謊!”,巴爾立刻開始拆臺,然后嘆了一口氣,“當初為什么你不愿意嫁給我?”,他看著薇尼卡,問了一個問了幾十年的問題。
在幾十年前這三人都曾經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巴爾和馬格斯都在追求薇尼卡,最后薇尼卡嫁給了馬格斯,這讓巴爾在一段時間里非常的厭惡乃至于憎恨馬格斯。
在歲月無情的催熟劑下,大家都變得愈發成熟,巴爾也逐漸釋懷心中的憤恨,大家又經常聚在一起。他心中總是有一個心結,為什么在那個時候,明明自己比馬格斯更加的優秀,薇尼卡卻要嫁給不如自己的馬格斯。
薇尼卡始終沒有給巴爾答案,這也讓巴爾糾結了一輩子。
“可能是因為你比較蠢!”,馬格斯同樣沒有給巴爾什么面子,他們的關系已經超脫了普通的朋友關系,又有一點矛盾的地方,總之非常的特殊。
薇尼卡沒有給巴爾任何的回答,笑著離開了,她心情不錯。到了她這個年紀還能夠讓她開心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杜林那個可愛的小伙子,他非常欣賞自己的烹飪技巧,走的時候還會帶走許多,這是對她最大的贊美。
另外一個,就是看見巴爾和馬格斯之間的互相詆毀,這也能夠讓她非常的開心,恍惚之間時光仿佛倒流到了幾十年前在某棵蘋果樹下,兩個男孩為了爭奪她的青睞互相打的鼻青臉腫。
一想到帝國目前最尊貴的兩個大人物做過這樣的蠢事,特別是為自己做出這樣的蠢事,薇尼卡就非常的開心,連心態都變得年輕了許多。
是的,帝國最尊貴的兩個大人物。
巴爾只是馬格斯對他親切的昵稱,他的名字叫庫巴爾,目前舊黨領袖…。
這看上去好像非常的不可思議,新黨和舊黨在各地為爭奪選民選票都快要打出狗腦子,可舊黨的領袖卻經常跑到新黨領袖家里來混吃混喝順便還想著要撬墻角,世界就是這么的神奇,特別是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
老婦人離開后,巴爾又拿起一塊薄餅塞入嘴里,他咀嚼的時候非常的優雅,甚至看不見有崩碎的碎片掉落在衣服上。
“回到我們剛才的話題上,我聽說杜林要回來了,訂婚典禮是不是快了?”,巴爾吃完薄餅后整理了一下自己胸前的衣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沖刷口腔內可能殘留的食物殘渣,“他在西部做的非常漂亮,是你教他的?”
“我?”,馬格斯嗤笑了一聲,“我能教他什么?我也沒有想到他做的這么好,這也恰恰證明了一點,我們需要盡快的同化他。”
說到這一點馬格斯有些憂心忡忡,他嘆了一口氣,撥弄了兩下碟子里的薄餅,“我們終究會老去,死去,你可能也發現了,到目前為止帝國新一代的貴族中很少能夠看見優秀的年輕人,只有那只老狗身邊有幾個,另外就是圣女閣下身邊有幾個,我們這邊幾乎要斷代了。”
“孩子們都把目光放在了前線粗鄙的表面上,他們只想著更多的好處,卻忘記了帝國和權力才是他們體面的根本。現在國際形勢變化的太快,內部又有眾多矛盾,如果還看不清楚形勢,現行的體制會成為一副厚重的棺材板,最后把他們都埋葬!”
“我們需要一個優秀的,能夠壓制住其他人的領導者為未來五十年到一百年負責,如果可以讓我去選擇,我情愿不選杜林,但是除了他之外我看不見太多優秀的角色。”
“除了選他,已經沒有第二個選擇了!”
巴爾也嘆了一口氣,自從新黨推翻了封建統治之后,二十多年快三十年的和平發展讓很多年輕的貴族變得平庸了起來,這也是他們這些老一輩最害怕見到的事情。
和平能夠消磨太多家族的銳意進取,但這也是時代的選擇。
在過去那些年里,貴族們彼此之間不斷的發動戰爭,恰恰是這樣看似混亂的互相攻伐,讓每一個家族每一代都能夠出現足夠優秀的繼承者。因為他們必須優秀,一旦有了一個平庸的繼承者,其他的貴族就會窺覷他們的領土,窺覷他們的財富,甚至是想要奪走他們的爵位、權力。在這樣巨大的內外壓力下,每個人都發了瘋一樣讓自己盡可能的更加優秀。
可是看看現在,年輕的一代人安與享樂,某位老狗家上百個孩子中成才的就那么兩三個,其他的都是精通吃喝玩樂的混賬玩意。和平讓他們失去了斗志,讓他們變得平庸,平庸到一些人都快要撐不起“貴族”的招牌!
相反的是,平民階級的力量開始逐漸凸顯出來,在新黨和舊黨內部都存在著大量的來自平民階級的成員,比如說目前帝國新黨的黨鞭鮑沃斯,他就是一個非常典型的平民拍戲身居高位的代表。
現在馬格斯和庫巴爾還能夠壓制住這些有能力,有魄力,敢拼一把的平民成員,但是當他們的后代,現在的新生代成長起來,他們缺少那些必要的手段時,他們非常有可能會被這些來自平民階層的力量掀翻在地上。
這是馬格斯和庫巴爾乃至目前貴族都最不愿意看見的事情。
沒道理他們奮斗了幾百年之后這個國家的權力居然交給了平民,然后把他們踹到一邊,以至于有可能還要對他們進行清算。
貴族們失去了動力,但是平民并沒有,新的時代給了平民更多的向上的動力,因為這是一個奇跡時代,只要敢打敢拼,未必就沒有機會爬到塔尖去!
巴爾收拾了一下略顯沮喪的心情,問了一個問題,“你確定可以把杜林完全同化站在我們這邊嗎?要知道他也是來自平民階級的人,或許他對平民階級有著更深的認可!”
對于這個問題馬格斯這次沒有藏著回避,反而大大方方的說出了自己的觀點,“他有很大的野心,只要有野心那么就好辦了許多,我已經受夠了那些安于現狀等待著走流程繼承家業的年輕人。”
“杜林的野心會讓他以及圍繞在他身邊的利益集團變成新的‘階級’,他們就像是第一代的貴族那樣,對于權力的渴望會讓他們警惕所有可能存在的顛覆者。”
“時代總是在不斷向前的,我們既然無法阻止未來的大趨勢,那么我們就加入他們!”
“讓更多的貴族成為新的階級,那么一切都不會有什么改變,唯一改變的就是在這個新的階級中,多了一些新面孔,少了一些老面孔,卻多了更多的活力。”
“杜林就是一只刀魚,那些在溫室出生長大的孩子們如果不想被吞掉,唯一能做的就是奮起反抗。”
“既然我們沒有辦法選擇未來,那就留給他們一個最惡劣的環境,要么反抗,要么滅亡!”
“而這,也是我們這些年里做了這么多事的原因,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