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體情緒有時候就像微瀾的湖面,只需要把這震動按下去,,一切又會重歸于平靜。可如果不去解決,波瀾很快就回成為驚天的巨浪。一連數日的游行示威沒有換來修恩的出面澄清,市政廳方面也意外的保持了平靜,好像修恩與特耐爾城里的管理者們都打算用冷處理來平息這次事件。冷處理的處理方式不能說不對,在面對很多問題的時候的確是最合適的方法,但是有時候卻只能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
因為對于一些群情激憤的群體來說,沉默意味著心虛。
其實這也不能怪修恩選錯了應對的方式,他畢竟不是做行政出身的探員,從他進入警務調查局之后一直扮演著執行者的角色,他對這樣事情的處理能力,遠遠沒有那些坐在辦公室里讓他一度看不起的行政人員更加擅長。唯恐不亂的媒體、憤怒的中產階級、沉默的城市管理者以及完全不知道如何做的修恩,整個特耐爾城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發酵器皿,一些微妙的東西正在迅速的膨脹。
“你應該站出來把事情說清楚,只有這樣才能盡快的平息這場鬧劇。”,修恩大口大口的灌著酒,他查封來的私酒,都是高度酒。按照違禁品調查局以及第二次禁酒令的相關條例,這些被查貨的違禁品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集中銷毀。當然,在銷毀之前如果內部人飲用一下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只要大家都不說出來就好。
優雅的餐廳里被一道道幕簾隔成了一個個私密的空間,周圍或許會有一些說話的聲音,但大家都很自覺的保持著小聲的交談,不會影響到別人,也不會泄露談話的內容。桌子上銀質的餐具在燈光下散發著炫目的光澤,每一道菜肴都非常的精美,這是一家檔次很高的餐廳,用餐的費用自然也很貴,自然而然的篩掉了那些低層次和底層的人。
杜林一邊用刀叉分解一塊完整的龍蝦肉,這道主菜的價格需要八十九元,這一頓飯的價格可能要超過三百塊。但這并不重要,不僅杜林不需要為這頓飯掏哪怕一分錢,修恩也不需要為此支付任何費用。只需要他點一下頭,餐廳的老板就會笑瞇瞇的為他免單。這不是因為修恩多么的了不起,也不是他和這個餐廳的老板認識,所有的原因都在他的職務上。越是高檔的餐廳,對高度私酒的需求也越是旺盛。
那些身家巨萬的商人和權貴們不可能去選擇一塊錢就能買到一瓶,而且還帶著怪味和澀口感的低度果酒,他們需要的是如同液體黃金一樣充滿了迷人芳香的高度酒。這關系到一家餐廳的收入和客源,所以能結交修恩這樣專門管理違禁品的局長,是每個餐廳主人都愿意并且希望的事情。
修恩放下酒杯,眼睛有些猩紅,眼白上爬滿了血絲。他這幾天休息的很不好,每當他迷迷糊糊快要進入睡夢中的時候,恍惚之間耳邊就傳來了那天小孩子們的笑聲和模擬手槍擊發的“砰砰”聲。一開始他以為是有人在惡作劇,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折磨他,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這不是別人的惡作劇,是他的幻覺。
他找了心理醫生,也吃過藥,效果很差,唯有飲酒才對他有幫助。喝的沒有知覺之后,他就能夠一覺睡到天亮。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如果我說我真的不是有心要這么做的,你相信嗎?”,他紅色的眼睛緊盯著杜林,他想知道杜林的心里話。這幾天時間里外面的人說他,內部的人對他的行為也頗有微詞。關鍵的問題并不在于他槍殺了兩個孩子,調查局內的探員們都很清楚,在那樣的情況下出現意外是肯定的,合理的。真正的問題在于他毫不猶豫的又槍殺了憤怒的父親和哀傷的母親,這才是問題所在。
犯錯不可怕,可怕的地方在于犯了錯之后用新的錯誤去遮蓋舊的錯誤,這才是最可怕的。
杜林略微沉思了一會,就迎著他的目光,堅定的點了點頭,“我相信,因為你不是那樣的人。”
“你說的很假,但是我喜歡聽。”,修恩松了一口氣,他雙手按在桌子上推著自己的身體完全靠在椅背上,“我不能失敗,至少現在不能失敗。我比他們更了解這座城市,也更加了解這座城市底下隱藏著的罪惡。我走了,他們斗不過那些人,很有可能會被分化和收買,最終RCA就成了一個垃圾堆,這是我不希望看見的。”
“我知道,你可能覺得我并不比他們高明,但是你忘記了一點,只要我還在這里,他們的火力就會集中在我身上,調查局就還有一定的戰斗力。我可能不是一個好人,但是我絕對不是一個壞人!”,說到這里的時候修恩似乎非常的感慨,他低垂著腦袋笑著搖了搖頭,“總有些人要站出來,以前是他們,現在是我。”
對于修恩的感慨杜林一點興趣都沒有,修恩可能就像他對自己的評價那樣,不是一個好人,也不是一個壞人。但是這和杜林沒有絲毫的關系,杜林想要的是復仇,然后把那些人從他這里奪走的東西,再奪回來。當然,在他還需要仰仗修恩幫助的時候,他肯定不會掃興。
杜林撕了一小塊面包,沾著碟子里的醬料含進嘴里,含糊的說道:“我理解,這就是責任!”
“為責任!”
兩個杯子碰撞之后還停留在空中,周圍的簾幕一下子就被人掀開,幾名穿著印有RCA字樣制服的探員走了進來,站在了修恩的身邊。其中有一人穿著西裝,剃著光頭,他先是看了一眼杜林,確認這個小子沒有威脅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之后,才把手中的一張紙展開在修恩的面前,“有人舉報你槍殺無辜的居民,并且為此捏造證據陷害死者企圖隱藏自己的罪行,坎樂斯違禁品調查局局長要求你立刻去奧爾奧多說明情況,如果罪名成立,你會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
修恩翻著白眼舉著杯子向嘴邊靠近,那個家伙卻一把抓住他的酒杯,兩人暗中角力,只是看起來修恩似乎是處于弱勢的那一個。修恩突然間放手,那個家伙抓著酒杯的手居然紋絲不動,他輕蔑的掃了一眼修恩,用力將酒杯按在了桌子上。
“身為違禁品調查局的局長,居然主動飲用私酒,你可真是稱職!”,他掏出手絹擦了擦被濺上酒水的手背,一揮手說道:“帶走!”
死一般寂靜的餐廳在這群人離開之后變得熱鬧了起來,很多人都在議論修恩,還有不少人鼓掌以表示自己的認同,杜林搖了搖頭,抿了一口杯中的美酒,繼續安靜的品嘗著他盤子里的龍蝦肉。至于修恩會怎么樣,他和修恩之間的合作還有沒有戲,對他來說意義不是很大。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了,又怎么可能為杜林提供幫助?
杜林不由想到了夢境中那個大佬經常自言自語說的話。
靠別人,始終不如靠自己!
小小的風波很快就過去,至于在外面會掀起怎樣的巨浪杜林暫時還管不到,讓他現在尷尬的是他口袋里沒有錢。
看著服務生帶著笑彎著腰恭敬的站在一邊,杜林突然間覺得為什么不把自己一起帶走,還要留他來埋單。
摸了摸口袋,杜林只能坦言,“我沒有帶錢!”
“不,您帶了!”,服務生笑說道。
好在尷尬的氣氛很快就退去,服務生可能不認識杜林,不代表餐廳的老板不認識杜林,對于杜林這樣的人,大多數正常營業的商家還是抱著能不得罪就盡量不得罪的態度。
吃了一頓霸王餐還被人恭送出來,仔細想想還真不是滋味。
回頭望了一眼燈紅酒綠的餐廳,杜林叼著一根慢悠悠的與人行道上的行人融在一起,消失不見。
第二天,修恩被抓捕并且送回奧爾奧多接受審查的消息在特耐爾城內傳開,一時間市政廳外游行示威的中產階級就像打贏了衛國戰爭一樣激動,這是一場艱難的戰爭,最后他們取得了勝利。有時候幸福就是這么簡單的事情,只要不知道真相。
修恩離開之后一切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裝滿了私酒的卡車在大白天光明正大的穿越街道,為一個個酒吧餐廳補貨。偶爾也能看見一兩個興奮雀躍的年輕人從某個隱蔽的巷子里鉆出來,手里緊緊的攥著一個小小的玻璃瓶。一切都和違禁品調查局沒有成立之前一樣,一幅祥和的畫面。
但在這祥和的背后,也有一點不太祥和的事情。
“修恩靠不住了,我們只能靠自己。”,杜林嘴里叼著煙,一腳踩在椅子上,正在檢查手中的手槍功能是否完好,“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我會做這么沒有技術的工作。”
艾爾利斯在一邊傻呵呵的笑著,都佛也忍不住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