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一等!”,海德勒將桌上的報紙推到了一邊,他皺著眉頭思考著最近發生的所有的一切,他總感覺有些不太對勁的地方,可又說不上來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對勁。
直接拋棄杜林對于他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以抉擇的事情,一個人物的成功必然會用更多的人作為墊腳石,否則又如何能夠證明自己才是最成功的那一個?
杜林的確具備了投資的價值,如果他能夠健康茁壯的成長起來的話。
這里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他能夠不夭折的就成長起來,而不是半途中因為這樣那樣莫名其妙的事情成為了只存在于人們記憶中的過去。而現在,這種可能正在快速的膨脹,以至于讓杜林的投資價值無限的降低到零的邊緣。
他還沒有累積出自己的優勢,就被市長所厭棄,同時他又不知道變通的離開這座城市,他已經沒有價值了。
很多人可能對于自己身邊沒有價值的東西還留存著一份對過去的緬懷,比如說一個已經放置了許多年的陳舊兒童搖床,可能因為各種對童年的回憶等原因即使擁有了新的搖床也不愿意將舊的搖床丟掉。人是充滿了感情的動物,而這恰好也證明了這一點。
但商人顯然和人不一樣,這里不是說商人不是人,而是感情方面的,對待事物方面。對于商人們來說,沒有價值就等于廢物,只能夠被拋棄。杜林就是這樣的廢物,還沒有“起來”就失去了價值,拋棄他并不是一件錯事。
可海德勒就是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他搖了搖頭,吩咐道:“讓人關注一下杜林的事情,他應該用得到律師,給他介紹一位靠得住的律師。”
給杜林介紹律師并不代表海德勒就一定和杜林有某種直接的聯系,這些年里海德勒撈了多少瓜爾特人出來,總不能說他和每一個瓜爾特人都有聯系吧?即使是市長大人,都不能拿這件事來說事。
管家退了出去,海德勒嘆了一口氣,望著玻璃窗外有些陰沉的天空,感覺到了一陣抓狂的煩躁。
他很煩躁。
他已經看清楚了,舊黨靠不住了,只有在這個時候投靠新黨才是最明智的選擇。但問題是,作為一個資深的舊黨,想要脫離舊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商會里有人窺覷著他的位置,在黨派中有人垂涎他的財富,在瓜爾特人里他也是最不受歡迎的那一個。人們都想踩著他的尸體爬到更高的地方,他不允許自己成為那個失敗者。
有時候他會感覺到非常的孤獨,也會憎恨他那個已經下了地獄的父親。
他的父親如果堅定了自己的立場,沒有出賣國家的利益和機密,或許他現在和那些貧民窟中的瓜爾特人一樣,一家人擠在一間狹小的房間里,生一堆孩子,每天晚上都會筋疲力盡的回家。但他覺得那樣的生活未必就是不如意的,的確,可能會因為貧窮存在很多的問題,可他不會孤獨。
再看看現在,他很富有,可他孤獨。他沒有可以傾訴的人,沒有交心的朋友,沒有值得依靠的伙伴,他孤家寡人一個。
有時候他又會懷疑,是不是他的父親將“背叛”的基因傳給了他,以至于在面對選擇的時候總是權衡利弊之后,選擇最穩妥的那一個,也是最無情的那一個。
他想要改變,也渴望改變,但是他沒有勇氣去做這些事。
一道極亮的光芒瞬間點亮了整個世界,緊接著耳邊傳來轟隆一聲雷響,傾盆大雨一瞬間就模糊了整個世界。
“下雨了!”
望著鐵欄桿外的天空,都佛用拆掉的床板將小小的窗口堵了起來,不讓外面的雨水涌進來。現在的天氣有些寒冷,該死的籠舍里連必要的取暖設備都沒有,也不知道其他房間里的人在這樣的地方是如何度過冬天的。都佛搓了搓手,將嶄新的被子蓋在了身上,終于感覺好了一些。
火爐明天才能送過來,今天晚上恐怕要難熬一些。
杜林平靜的披著被子坐在床板上捧著一本書,他在看書,有時候會遇到不能理解的詞匯,就用筆在詞匯的下面劃一道橫線。凱文的話一直讓他銘記于心,任何時候只要有時間,他都會看一些書,無論是什么書。
他現在手里捧著的,是一本有關于對戰爭反思的書,叫做《我的戰爭》。書中的主角,也就是作者,幸運的經歷了四十一場戰斗并且活了下來,等到了衛國戰爭勝利的到來。但是這位幸運的家伙,失去了兩條腿和一條胳膊,那是最后一場戰斗,也是最慘烈的一場戰斗所留下的痕跡。
來自敵人密集的覆蓋性攻擊一瞬間就奪走了他的雙腿和一條胳膊,恰好他身邊就有一位醫療兵,簡單的為他止住了流血包扎了一下,讓他活了下來。
雖然他活著,也看見了戰爭的勝利,但是他覺得這場戰爭其實輸了。
一個昔日里強大的帝國卻被一個昔日里看不起的鄰居按在地上一頓暴揍,差點連褲子都被脫了。保住了褲頭是一時的勝利,但絕對不是全部的勝利。作者的口述加上記錄著的再創作,就有了這本反思戰爭的書。不僅反思了戰爭,還反思了政治體制,反思了病態的社會。
很長一段時間里,這本書都是熱銷榜的常客,即使是現在,這本書的銷量依舊可觀。
那個可憐的老兵兼作者用了一輩子去奮斗都沒有讓自己的口袋里有超過一百塊錢,但是戰爭卻讓他成為了暴發戶。兩條腿和一條手臂換取富足的生活值得不值得,也是一個值得反思的事情。
“杜林,手續批下來了,現在開始提審,你先出來。”,梅森笑瞇瞇的站在房間外,敲了敲房門。在這個野蠻的世界里偶爾也有文明的法律法規,而這一切都是新黨帶來的。
杜林仔細的將書頁折了一個角,將披著的被子抖了下來,穿上鞋走向了梅森。
一邊走,他一邊抱怨,“該死的,這里實在太冷了,你們就是這么虐待犯人的嗎?”
“至少我們不會揍他們!”,梅森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