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須裴專程派車來接秦淮。
聽須裴說,他老爹的壽禮,閻老先生會來,李百尺受邀了,一些藝術協會的大佬也會捧場。
秦淮沒法拒絕須裴的盛情邀請。
就答應了。
有錢人嘛,錢多了就會‘附庸風雅’,古代的流觴曲水,官府宴會,根本離不開文人騷客。
就連皇帝的歌舞升平,也得找太白詩仙這樣的人物鎮場。
普通暴發戶愛用明星炫耀。
真正的富翁就找文化巨匠提升品味,試圖‘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
能理解。
何況,這些老爺子,恐怕本身就是對古典文化有一定研究的能耐人。
坐上車,一路安穩舒適。下車的地點不是須裴的別墅,而是須裴老爹頤養天年的住處。
須裴老爹現在很少露面了,但名號一泄,秦淮隨即恍然大悟。
因為老人家名叫:須吟笙。
——吟笙集團,吟笙旗下私人拍賣會…還有其它文化行業的子公司,都頂著這個名號。
可以說只要是金陵省藝術圈的人,都接觸過這兩字。
厲害了啊。
人不在江湖,江湖卻處處有他的傳說。
說起這兩個字,圈內還有個典故,叫做:“家父吟笙。”
說的是須裴年輕時犯渾惹事了,就甩一句“家父吟笙”擋著,曾經無往不利。
久而久之,老一輩的便愛用這句話取笑須裴。
事到如今,須裴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但這句話,卻是成了須裴繞不開的糗事。
不過,也只有老一輩的敢拿出來當談資…
司機停車,把秦淮和商雅領到門口,恭恭敬敬的彎腰:
“秦先生、秦夫人里面請。”
“謝謝你了,找個地方休息罷。”
司機連忙說不敢,心里微微吐槽:今天哪有那么閑,你可是須裴老總點名說第一個去接的大人物,接完你,我才能去接另外的官員和嘉賓…
難道你心里對于自己的地位沒點數嗎?
司機吐槽結束,火急火燎的離開了。
秦淮和商雅往前走兩步就碰到了迎賓小姐,被她領著進入一片莊園,竟入眼處分不清是冬季還是春季!
雕欄玉砌,假山綠蘿,修竹青松,不見半片枯葉,地上大理石地板一塵不染,宛如移步換景的小型蘇州園林。
“這是賓客廳,兩位請。”
迎賓人員其實有些詫異,如果不是那位司機親自送過來的,她真的不敢相信,年紀輕輕就有資格進入賓客廳?
能進這個屋的,除了須家人,就都是老一輩人物了!
就算不再身居要職,但還是桃李滿天下、跺一跺腳能一呼百應。
再或者就是與須老爺子熟得不行,這種人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跟前者不相伯仲。
就沒見過這么年輕的外人!
“先生您姓秦?”
“對。”
聞言,迎賓小姐臉上帶著迷人笑容,藕臂輕揚:
“兩位請進。”
秦淮推門進入,這是一間大書房,布置得古香古色,里面點有香熏,云煙裊裊。是清淑的鵝梨香味略帶一點果香兒,應該是天涯海角的沉香。
精致手工沙發有序排列,一群精神矍鑠、頭發銀白的老先生環在茶幾邊,或靠或正襟危坐,就像電影里的超級反派組織在召開會議。
秦淮認識一些,如閻老先生,趙老爺子,如陸斟、林迢,如齊書記,還有一些以前未接觸到的。
但肯定都能手攬風云。
這一群人往這一坐,隱隱約約便有一種壓力。
“哦,說曹操,曹操到!坐這,坐這。小商也坐。”
閻老先生多半是剛才在炫耀秦淮的事情,看到秦淮來了,臉上的笑意更加濃郁了。
陸斟和林迢臉色古怪,欲言又止。
閻老先生啊,你這位老弟的玉雕技藝也驚世駭俗你知道嗎?
失傳了三百年的平面減地法,說往外教就往外教。
——可丟臉的是,作為頂尖玉雕師,他們幾個完全看不懂秦淮是怎么操作的。
這就是他們選擇沉默的理由。
太丟臉了。
尤其是在一幫老友面前,把這件事說出來忒丟臉了一些。
“這位就是秦核舟?聞名不如相見啊,一表人才。”
“我聽說秦核舟有兩件事特別出名,第一,就是核雕技藝,那叫一個巧奪天工。第二嘛,待會我們私底下問。”
有一位大佬賣了個關子,秦淮露出禮貌的微笑,待會還是故技重施忽悠一波唄,反正無傷大雅。
不過秦核舟這個名號…
秦淮想了想就明白了,因為雕刻的核舟太出名,這些人都不叫他的本名了,直接喚秦核舟。
這是一種夸贊。
“那位是木藝巨匠杜瑞麟,一生都在研究卯榫結構,曾經花五年用全榫卯結構微縮了故宮的天壇祈年殿,結構中不帶半點木膠,全靠榫卯支撐!厲害著呢,作品現在被收入故宮博物院…”
閻老先生介紹道。
秦淮肅然起敬,這是行業的大佬啊。凹為卯,凸為榫,利用間隙和限位來鎖定,一旦固定,就輕易不能解開,縱然不用木釘木膠,也可堅不可摧。
“敬佩敬佩,晚輩不如。”
杜瑞麟老先生自豪的笑了笑,一點也不謙虛,木匠性格如良木——直挺端正。
“相對于我們來說,你這是年輕有為了。”
杜瑞麟老先生也不忘回頭商業互吹一句。
“繼續介紹…”
閻老先生先生潤了潤喉嚨,指著另一位老先生。
因為秦淮是第一次以正式的身份加入這個圈子,算是新人,所以每個人都隆重的認識了一下。
等到每個人都介紹完畢,已經聊了三十分鐘了。
令秦淮敬佩的是,在場的大佬不僅僅是本身技藝精巧,還幾十年如一日的為本行業做貢獻。
這是最為難得的。
沒有這些人的努力,可能今天看到的木匠業,核雕業,玉雕業,書畫界,就會更加凋敝。
秦淮之所以會答應博物館館長的請求,也是抱著能擴大核雕影響力就盡一份力的心態。
——古人曰: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在座各位老先生一直在踐行這份精神與品性,他自然不能落伍。
聊了半個小時,秦淮已經完全融入了‘反派會議’之中,所討論的內容,無非是擴大這些圈層的影響力。
這是一個超級難題:
頂尖的工匠們吃得飽飯,甚至能靠著手藝飛黃騰達。
但底層的工匠們,往往生活難以維繼。而且,手藝工匠所受到的關注不如其它行業。
該怎么擴大影響力,該怎么把傳統的工匠手藝推廣到大眾視線?
一群大佬對此各抒己見,如設置技藝比賽,前十都設置獎金,或者設置民間技藝獎杯,這些都可行,但只能解渴,不能完全解除困境。
畢竟手藝工匠,最終面對的還是藏家,只有用真正的精湛征服藏家,才能讓他們心甘情愿掏錢。
所以,一位工匠首先要熱愛這門技藝,并且能耐得住寒窗十年的寂寞,才能打開一扇窗。
否則的話,在場神仙也幫不上忙的。
這場‘會議’,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
倒是一旁的商雅,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想法,但最終,她還是沒有說話。
“外面的宴會可能準備好了,我們這群老不死的總躲在里面不太好,去見見小輩們罷。”
須老先生提議道,他們已經聊了一兩個小時了。
一群人起身,整理衣裳,準備前往客廳。
秦淮也站了起來,但總感覺怪怪的,他這樣出去,輩分會不會太高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