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在城外,呼嘯而來的鐵彈落地,或者砸在了推著重炮的軍卒堆里,頓時人仰馬翻,一地狼藉;又或者鐵彈落在了重炮的前面,犁出一條深溝,撞上了重炮堆,也同樣是殘肢斷臂,慘不忍睹。當然了,更多的是鐵彈是落空了。
看到這一幕,遠處的腓力四世心中松了口氣,笑著對身邊的各國將領道:“還以為明軍有多準呢,這么多火炮,其實也就打中了五六處而已,不過如此!”
那些將領一聽,都是大笑,按照這個準備,那重炮的損失就在承受范圍之內,甚至可以說,比預料地要好。聯軍的重炮,完全可以部署到位,并對城墻造成很大的破壞。
然而,歐洲火炮之父托爾斯藤森卻不是這樣想的,只見他一臉嚴峻,臉色鐵青。因為他的關注點不一樣,他所看到的重點是那些沒有打中目標的鐵彈,都是落在離目標很近的地方,雖然沒有打中目標,可已經透露出了足夠的信息。
按照他的經驗,第一炮都落地這么準了,那么稍微調整一下,隨后的火炮射擊,就會大大提高。這就說明,明軍的火炮比起自己這邊的重炮,并不會遜色,甚至還要好;另外,明軍的火炮手,很顯然都是很有經驗的。這兩者結合起來,他就開始擔心明軍的下一次炮擊了。
果然,哪怕受第一輪炮擊的刺激,那些重炮的推進速度快了好多,可當“轟轟轟”地炮擊聲再次響起的時候,這一次打中目標的數量,竟然比第一次翻了一倍。
遠處的腓力四世等人見了,一下子笑不出來了。
過了好一會,有一名將領略微有點沒有底氣地笑著說道:“呵呵,明軍的運氣還真好,竟然這次被打中了這么多!下一次,肯定不會這么好運了!”
沒人回應,讓他的說話和笑聲,都顯得有點孤寂,也讓他尷尬,自覺地閉上了嘴巴。
要知道,他們這些人,都是各國的將領,在本國都算是知兵聞名的,否則也不會被派來。就算他們對炮兵了解不夠深,第一次的時候都笑了,可第二次,明軍射中目標的數量竟然都翻倍了,他們憑直覺,就知道有點不對了。
當明軍的下一輪炮擊開始的時候,他們一個個睜大了眼睛去看。到底明軍炮兵的情況怎么樣,這第三次的炮擊情況應該能確認出來了。
“轟轟轟…”
硝煙在城頭上騰空而起,鐵彈呼嘯而出。這一次,比上一次有多中了幾個目標。
這一下,統帥腓力四世這邊,再沒有人能笑出聲了,一個個臉色陰沉著,就像要天要下雨了一樣。
托爾斯藤森的臉色同樣不好看,他知道不能這樣光挨打不還手了,否則那些重炮手很可能會崩潰。于是,他立刻下令,就地還擊。并派信使,趕往主帥所在。
各國的重炮手聽到軍令,都松了口氣,紛紛手忙腳亂地安置重炮,在死亡地威脅下,盡快地完成火炮陣地的設置。
聽到托爾斯藤森信使派來的稟告,腓力四世這邊,知道無法光憑重炮轟塌城墻進攻,他也就放棄了之前的計劃,改為第二方案,立刻下令步軍方陣中的火槍手向前推進。
鼓點聲響起,歐洲火槍手踩著鼓點,緊握著手中的火槍,有的還是火繩槍,有的則已經是用燧發槍了,向明威堡整齊地開過去。
震耳欲聾地炮聲在響著,硝煙在彌漫,鐵彈在呼嘯,這一隊隊的歐洲火槍手,也不愧是這些年征戰剩下的精銳老兵。他們沒有人退縮,沒有人畏懼,就那樣排著整齊的隊伍在前進。
越過了重炮陣地,越來越靠近城墻。呼嘯而來的鐵彈,打在成排的人墻上,就是一個洞。這個洞的所在,是破碎的人體。除了鄰近的軍卒被影響之外,其他軍卒,依舊緊握著手中的火槍,踩著鼓點在前進。
一排,一排,又一排,明威堡外,無數個一排排地軍卒,身穿各種顏色的各國軍服,在炮聲中前進。
近了,離城墻更近了。
忽然,城頭上,硝煙更為彌漫,炮聲更為密集,明軍的中型火炮終于跟著怒吼了起來。
除了鐵彈之外,海戰常用的鏈彈也開始有發射了。這種鏈彈,出了炮口之后,兩顆鐵彈之間用鐵鏈連接,旋轉著,呼嘯著砸向城外。
前進中的各國軍卒,被這種鏈彈掃過,一排中不再只是一個兩個人死亡,而是三、四個,而鏈彈的動能往往會持續砸穿兩排或者三排,這種傷亡的增加就客觀了。
然而,沒有命令開火,這些歐洲火槍手都緊咬著牙關,排著整齊地縱隊,繼續往城墻方向前進。
聯軍的重炮也終于有開火的了。
“轟轟轟…”
鐵彈呼嘯著砸向明威堡,有的只是砸在了城堡的前面,有的砸在了城堡的墻根,有的砸在了城堡的墻體上,還有的飛過了城堡,砸向了城內。
明威堡的明軍,終于遭受到了攻擊。
走在最前面的火槍手,離城墻也夠近了,隊中的軍官心中總算松了口氣,便準備指揮手下排槍射擊。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城頭上的燧發槍聲也跟著響了起來了。
“呯呯呯…”
城外火槍手中的軍官,第一個受到了攻擊,還有那些打著鼓點的軍卒,也受到了照顧,往往一下便身中幾彈,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
那些火槍手確實精銳,沒有命令不敢私自開槍,還在往前走。可是,沒有命令下來,鼓點也沒了,終于,這些火槍手茫然了。他們不再勇往無前,而是左顧右盼。
“呯呯呯…”
不少火槍手中彈倒地,終于,有火槍手受不了了,開始私自往城頭上射擊,帶動了其他人,跟著往城頭上射擊。
“呯呯呯…”
這一刻,明威堡這邊,炮聲、槍聲,響成了一片,硝煙彌漫,被風吹散了又冒出來,似乎有永遠吹不完的煙。
“噗噗噗…”
鉛彈打在地上的聲音,還有人體中彈的聲音,軍卒倒地的慘叫聲,也混在火器的轟鳴聲中。不一會的功夫,城外的土地上,便染成了紅色。
明威堡的第一戰,誰也沒有想到,來得格外猛烈,慘烈,外加幾乎一面倒地屠殺。
人多在這個時候,完全失去了意義。城墻的保護,反而是最為關鍵的。
看到前線已經有崩潰地趨勢,腓力四世知道這次的攻擊不會有結果,便無奈地下令收兵。
聽到撤退地聲音,進攻中的軍卒不再如同他們之前所表現的那樣整齊,而是撒著腳丫子往后跑,就想快點撤離這塊染滿了鮮血的土地。
城頭上,在間歇地重炮歡送聲中,是明軍的歡呼聲。不管如何,輕松打退了敵人的一次進攻,終歸是值得慶祝的事情。
滿桂在城頭上,看得連連點頭,當即下令道:”來啊,給炮兵營和神槍手隊記功!“
這第一仗,幾乎是從炮兵之間的交手開始,并且始終壓制著城外的炮兵,取得了輝煌的成功。
另外,神槍手隊,也就是軍中擁有線膛燧發槍的軍卒,他們重點點名了城外敵人的軍官,讓他們的指揮體系在第一時間便喪失了該有的作用,讓火槍手發揮不出該有的威力,大大減輕了城內的防守壓力。
赫梅利尼茨基,此時撲在城頭上,往城外張望著,看著滿地的聯軍尸體,還有那些未死兵卒的慘叫聲,心中一下充滿了信心。大明原來不但騎軍厲害,而且火器部隊也這么厲害,真是太好了!
轉頭望去,發現城頭上歡呼聲最為高昂的,其實是他的族人,還有一些白人,而那些來自大明本土的將士,則多是帶著微笑而已,相對而言要淡定不少。
他又轉了方向,看向明軍統帥,見他們兩人,似乎就好像沒什么事發生過一樣,只是從容地指著城外的敵軍,在低聲討論著什么。
這一刻,赫梅利尼茨基忽然對城外那幾十萬大軍,一點畏懼之感都沒有了。他心中很是慶幸,投奔大明,是對的。他相信,這一仗,明軍必勝!大明必勝!
相對于明威堡的歡慶,城外聯軍則是士氣低沉,不管有沒有參戰,只要看到這一戰經過的軍卒,都感覺到了這次戰事,恐怕會很艱難。
損失三四千人,對于五十萬大軍來說,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可明威堡火器之犀利,也是有目共睹的,如何才能打下來,是擺在歐洲這些將領面前的頭一等大事。
不得不說,這第一戰,以腓力四世為首的這些歐洲統領,依仗著己方的兵力優勢,輕視明軍了。不過這些歐洲將領都是在三十年戰爭中淬煉出來的,并沒有一敗不起,當天召開的軍事會議中,各國將領紛紛建言獻策,商討出怎么對付薩馬拉堡的明軍。
當然了,速戰速決的方式,被他們都否決了,明軍火器的厲害,會讓攻城部隊傷亡慘重。不管哪個國家,都不愿意自己先上。哪怕身為統帥的西班牙國王腓力四世,也不愿自己的西班牙軍隊去耗明軍的彈藥。
那么剩下的攻城辦法,不是沒有,就是要耗時耗力了。
五十萬人馬,包括民夫的話,都有將近百萬,這消耗的錢糧,每天都是一個天文數字。東歐平原上,從歐洲各國出發,民夫來往,運送糧草物資,絡繹不絕。
如今的戰事,很可能需要長期征戰才能解決。對于錢糧的需求,將更是浩大。為此,從聯軍統帥部派回去的信使,八百里加急趕往神圣羅馬帝國的重要城市亞琛。因為聯軍中的國家元首,全都集中在這里泡溫泉,等待戰事的捷報。前方需求送到這里,就是要這些國王進行會商,而后攤派物資給各國解決。
這個時候,其實已經是歐洲三十年戰爭的中后期。曠日持久的戰爭,已經對歐洲各國的民生造成了巨大的破壞。除了戰爭中少數既得利益者,其他人都受到了嚴重的影響。甚至整個涉及戰爭的人口,都減少了百分之二十左右。
如今,在搜刮過一輪錢糧物資之后,還要再持續搜刮錢糧物資,民何以為生?
亞琛,是神圣羅馬帝國皇帝的加冕地,這里被稱為歐洲中心,是歐洲的搖籃。各國國王們都在這邊泡著溫泉,也因此,集中著無數的農奴,為這些來自各國的歐洲貴族服務。
可是,這一夜,在郊外某個農奴的聚集地,按理來說,農奴們忙碌了一天,應該都已經睡覺了才對。可是,在這個大房子內,卻擠滿了農奴,都圍著中間的昏暗油燈,聽著中間一個人在低聲說著話。
“你們是不知道,遠方的明國,各族之間很和諧,那里的人們,日子都過得很幸福。明國的城市,干凈整潔,各種商品應有盡有。那里的人們,穿得是綾羅綢緞,出門都是昂首挺胸…”
“明國的人們,窮不算什么,只要你肯努力,就有一口飯吃。只有極小一部分貴族是世襲的,可就算這樣,只要你能讀書,通過科舉考試,還能考出去當官,也能成為貴族。不像我們這里,我們這些農奴出身的,就永世為農奴!”
所有在聽得人,都聽得津津有味,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打斷。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向往。
說到最后,那個說話的人用沙啞的嗓子說道:“我們這邊的這些貴族,為什么都忽然不互相打仗,反而聯合起來了?就是因為明軍太強大了,而且,明軍殺過來,是要給我們這些農奴好日子過,但是,那些一直欺壓在我們頭頂的貴族卻要被打倒。他們怕了!你們說,我們還要不要拼死拼活,甚至餓死來支持這些貴族去打敗明軍?”
聽到這問話,這些人一個個不由自主地低聲憤怒回應:“讓這些貴族老爺去死吧!”
“對,讓貴族老爺去死,讓明軍快點殺過來!”
聽了一會這話之后,那為首之人忽然緊握拳頭,堅定有力地對他們說道:“對,這些貴族世世代代騎在我們的頭上,哪有這樣的道理。兄弟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們趁著貴族軍隊都去打明軍的機會,反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