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九年六月初,正是借著太平洋暖流的東風,大明官方的第一支艦隊,在約翰等人的指引下,離開朝鮮省釜山港口,踏上了前往北美洲的航線。
這支艦隊里,每艘船上都有聊天群成員。因此,崇禎皇帝能通過聊天群實時知道這支艦隊的情況。也因此,雖然他人已經到江南了,卻也能知道這支艦隊已經出發。
船只停靠到了揚州城碼頭,前幾次基本上都是過揚州而不入,至少沒有好好逛逛。這一次過來,崇禎皇帝終于決定在揚州走上一走。
下了船,崇禎皇帝發現揚州這邊,似乎比以前更為繁華了。別的不說,就這港口,幾次經過,崇禎皇帝還是有感受的,不管是岸邊的船只,還是岸上的人流,全部要比印象中要多。
記得以前的時候,揚州碼頭這里,原本是貨人不分的。如今環目四顧,那些純粹運貨的船,都已經是自己單獨的一塊區域,和客船停靠點隔開了。
碼頭上,房屋林立,沿著道路一直到揚州城墻。行人,旅客,閑人;男人,女人,小孩,各色人等,一眼望去,幾乎都能看到。當然了,大部分是以男人為多。
“老爺,沒想到揚州這么繁華啊!”袁貴妃看了好一會后,臉上帶著一點驚訝說道。
崇禎皇帝聽了,轉頭看了她一眼,微笑著道:“之前可沒有現在這么繁華!”
這個袁貴妃,剛離京的時候,還有點拘束,如今走了這么遠的路,終于放開了一些。這性子,還是太靜了點。
邊上護衛的錦衣衛指揮使劉興祚聽了,便帶著點笑容,低聲說道:“老爺放開了沿途收稅,主要以買賣點收稅為主,如此一來,各地貨物南來北往,自然比起以前,是要繁華多了。”
說起來,這也和吏治有關。
以前的時候,雖然大明規定是三十稅一。但是,比如路上的稅卡是多如牛毛。
明代周輝,就在他的《金陵瑣事》中記載了一個有關稅收關卡的例子。
這個例子說得是萬歷二十八年,有個叫陸二的人決定異地販賣燈草牟利,因為異地有價格差。可是,當他雇了一艘船出發之后,就先后遇到了當地知府派人設的稅卡,知縣派人設的稅卡,京城回家休養的趙公公設的稅卡,還有正規稅卡點外,又有的臨時稅卡點,反正就是各種稅卡,結果,陸二沒到目的地就在中途被迫賣掉了燈草回家。要不然,真不夠陪的。
當然了,這陸二做不成這個異地買賣的生意,那是因為他是普通人。如果他有背景,有功名在身,那有的稅卡就不會收了。如果背景夠硬,那基本上一個稅卡都不會收。
這也就是原本歷史上,雖然大明商業繁榮,其實是官僚商業繁榮,但是,朝廷卻基本上收不到稅的原因所在了。
但是在這個位面上,先是有孫傳庭狠治商稅,任何人,不管其背景如何,功名如何,一律按照大明律所規定的交稅。這些原本被逃掉的稅收,就能進國庫了。
另外,崇禎皇帝革新了都察院制度,把都察院的分支院都設到了縣一級。這個都察院的職責,不是管民,而是管官的。如果有官吏、鄉紳不法之事,是允許百姓去都察院的分支院告狀的。除此之外,廠衛的名頭,隨著之前幾次大的事情,也已經重新打響了牌子。
如此一來,那些各地私自設卡收稅的事情,自然就不會有了。如果王二再異地販賣的話,就不用交那么多稅,而是正兒八經地按照大明律規定的三十稅一來繳納。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大明的商業隨即蓬勃發展起來。哪怕沒有官員背景的商人,也能在如今這環境中從事商業貿易賺錢了。
由此,不止是揚州城,其他地方也一樣,全都因為商業的興盛而比以前要繁榮了。
崇禎皇帝其實不用劉興祚來說,他心里也能明白。不再理會這個話題,抬頭望了一眼后,當即一指碼頭那邊最引人注目地一處酒樓道:“走,去看看哪里有沒有好吃的!”
不知為何,貼身護衛的方正化一聽這話,就想起了之前微服私訪的時候,似乎總能遇到一些事情。這一次,該不會又會遇到吧?
這么想著,看到崇禎皇帝已經下船,他便連忙跟上,就隨在皇帝和貴妃身后。可惜沒有墨鏡,光那眼睛掃來掃去,讓別人一下就注意到他了。
領近的船只,也都在下客。有三五成群的,也有孤身一人的。崇禎皇帝是微服出巡,自然不會搞什么戒嚴,只是護衛的錦衣衛圍在外側,把皇帝和貴妃不著痕跡地護在里面。
剛走上碼頭,忽然,就看見前面一輛準備啟動的馬車上,簾子掀開,跳下一個小女孩,哭著往船只這邊跑過來。
崇禎皇帝正東看看,西看看地,自然一眼就看到了這個情況。
這個小女孩,模樣挺不錯的,大概十歲左右,梨花帶雨,喊著“姨夫,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在她的身后,有一個花枝招展的中年婦女也從馬車上跳下來,追著那小女孩,讓她不要跑。
這小女孩大概是不想和親人離別吧?崇禎皇帝看著這一幕,倒也沒有多想。就這么站了下,便繼續往前走了。倒是袁貴妃多盯了一眼,才跟上崇禎皇帝。
“回來干什么?”一個惱怒的聲音響起,崇禎皇帝聞聲轉頭看去,卻見一個中年男人,衣著有點寒酸,正一臉惱怒地向那個跑過去的小女孩揮手,讓她走,同時還說道,“都告訴你了,跟著這位媽媽,以后你吃香的喝辣的,多好的日子!”
聽到這話,崇禎皇帝的眉頭不由得一皺,似乎想到了什么。轉身停住,看著那邊。
只見那小女孩跑得很快,后面那個女人追不上,很快就到了那男熱面前,直接跪下,流著淚抬頭說道:“姨夫,我很乖的,我能幫家里干活,我能賺好多錢的,不要把我賣了,我不去好不好?”
袁貴妃也早已停下,聽到小女孩說這話之后,頓時臉上立刻露出不忍之色,在崇禎皇帝的耳邊低聲說道:“可憐的孩子!”
崇禎皇帝聽了,點點頭,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那邊。
就見那男人臉上浮現出一絲不耐煩,環顧四周,看到周圍不少人停下來看他這邊,頓時,就有點惱了,低著頭,訓那小女孩道:“哭嚎個什么,這是讓你去享福。再說了,你在我家都幾年了,吃喝不要錢?都養不起你了…”
圍觀的人,大概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基本上也沒人在意,低聲說著話時,崇禎皇帝還聽到了有兩個男人的對話。
“這小女孩長得不錯,嗓音也好,估計賣了不少錢。”
“可不是,所謂揚州瘦馬,估計這個小丫頭調教調教之后,肯定能賣個大價錢!”
袁貴妃已經生有一個女兒,雖然年紀沒有眼前這個小女孩大,可她心中卻立刻想起了自己的女兒,不由得很是同情,對崇禎皇帝說道:“不知道這小女孩的父母知不知道?要是有可能,誰都不想賣自己孩子的吧?這個人只是姨夫,這中間,會不會有什么隱情?”
很明顯,她是想干涉這事。只是皇帝在,沒經過皇帝同意,她不敢私自干涉。如果換了海蘭珠,或者田貴妃的話,搞不定心中想什么,就直接說了。
聽到這話,崇禎皇帝點點頭,正要上前,就見那后面追著的女人已經趕到了,有點踹氣地說道:“你個小妮子,媽媽我又不會虧待你,好好學,五指不沾陽春雪,好日子在后頭呢!”
那小女孩沒理她,只是看著那個男人,繼續哀求道:“姨夫,求求您,帶我回去吧,我長大后一定會賺好多好多錢,報都不要,都給您…”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那男人打斷了,就聽她厲聲喝道:“夠了,就這樣!”
那女人也開始拉小女孩,要拉著她走了。
圍觀的人見此,便知道這個小插曲要結束,就都各自散了,準備各走各路。
但是,此時,崇禎皇帝卻上前了,低喝一聲道:“慢著!”
那女人一聽,抬頭一看。她的眼睛倒是毒的,一看崇禎皇帝的氣質,還有他身邊的隨從,就知道這是個貴人,不敢得罪,依言先放了小女孩。
而那個男人,卻是惱怒有別人管閑事,雖然他看著崇禎皇帝有家丁跟隨,像個有錢人,卻也不怕,當即說道:“這位公子,小孩子不懂事,驚擾到您了。”
看到崇禎皇帝的臉色似乎并不好看,他就又連忙解釋道:“我是他姨夫,家里窮,給她找了條活路,沒事。”
崇禎皇帝壓根就不理她,只是低著頭問那小女孩道:“你爹娘呢?”
小女孩一見有人理她,就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抬頭看著崇禎皇帝,連忙回答道:“我爹兩年前外出做生意一直沒回,我娘在我爹走之后沒多久就…就沒了。我就在姨夫家…”
“聽,這位公子,我沒說謊啊,我就是她姨夫。”那男人聽到這里,就打斷了小女孩說話道,“他爹肯定是死在外面了,兩年多了,一點音訊都沒有。我家里也不富裕,養了兩年了,沒辦法,只能幫她找個更好的出路。”
這個年代,外出,不管是去干什么,都有很大的風險的。一個不小心,就容易客死異鄉。兩年多沒有音訊,一般來說,很可能是在外頭出事情了。
正是因為有這種常識,這個男人才會做主賣了這個小女孩。
但崇禎皇帝依舊沒有理他,只是皺著眉頭,兩年前,那個時候還沒有新的戶籍制度,因此沒有給全國百姓編寫身份證號,有點難辦。
他轉頭看了一臉同情的袁貴妃一眼,而后轉回頭問小女孩道:“你爹叫什么名字?”
“我爹姓陳,名玄,字通貴,揚州儀真人氏。”小女孩認真地回答,甚至還說了是是怎么寫的。
很顯然,以前的時候,應該家境還可以,或者說父母都認識幾個字,因此也都有教她。
江南這邊,識字率確實比較高,家里條件稍微好些的,就算在童校開設之前,也是有相當一部分人會認識一些字的。
崇禎皇帝聽了,立刻進入聊天群,去戶籍文件夾里按照名字搜索。雖然不一定找得到,可終歸是報了一分希望。
叫陳玄的人有不少,崇禎皇帝在這個基礎上,再搜字,結果,滿足條件的人,還真得有一個人。再看詳細資料,去核對信息。
那個男人等了一會,看到這名貴公子好像有點愣神的樣子,等了一會還沒動靜,就不耐煩了,轉頭一看,好像他的船要開了,也不說話,轉身就走。反正錢已經拿到手,他也不想留在這應付了。
那女的一見,稍微猶豫了下,也想拉著那小女孩走了。
劉興祚是知道皇帝大概在干什么,不過就算不知道,剛才皇上已經說了話,沒他的允許,這面前的幾個人也別想走。因此,他只是一個眼神,立刻,幾名錦衣衛就上前兩步,攔住了這對男女的去路。
一見這個情況,那個男人就有點惱了,當即喝道:“什么意思?我又沒有犯法,你們要是仗勢欺人的話,這里可是有都察院的!”
這年頭,都察院對于官吏鄉紳的震懾,也是比較大的。畢竟新官上任,還要三把火。新設地方衙門,要是開張了不搞下事情提高知名度,那都察院的地方分支豈不是成了擺設?
這男人就是這么想著,因此哪怕看著這個管閑事的像是貴公子,他也不怕!
那個女人倒是沒有說話,面對錦衣衛的攔住,很聽話地站住,同時放開了小女孩。她瞅瞅崇禎皇帝,又看看小女孩,心中有點舍不得。要不是看出這個小女孩有大賣的潛質,她還真不愿意去得罪貴公子,寧可這樁買賣黃了。
周圍的人,看到這里有動靜,不由得又圍了過來。帶著點好奇,圍觀者當起了吃瓜群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