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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七章:鴻恩浩蕩

  以張鶴齡的智商,怎么會察覺到不對勁。

  尤其是看陛下親昵的把住方繼藩的時候,他看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卻見弘治皇帝眉飛色舞。

  方繼藩那一句,兒臣差不多已經忘了,真是神來之筆啊。

  差不多忘了,謙虛,真是謙虛了。

  如此大功,他沒有急于表現,而是遺忘了。

  如此深遠的謀慮和布局,已經顯示出方繼藩乃是謀定而后動,這樣聰明的人,會忘嗎?

  當然不會!

  真相只有一個!

  那便是方繼藩是個虛懷若谷,人格高尚,且不貪功之人。

  像這樣的人,在弘治朝已經不多了啊。

  弘治皇帝繼續深深的凝望著方繼藩,許多話,如鯁在喉,他不由道:“這么大的事,你竟忘了?”

  “這個…”方繼藩一臉扭捏:“兒臣…兒臣近來記性不好,這畢竟只是區區小事,兒臣…呀,兒臣腦殼有些疼。”

  “哈哈哈哈…”

  弘治皇帝大笑。

  腦殼疼…這小子,又開始裝神弄鬼了,什么時候腦殼不疼,偏偏這個時候。

  這家伙,沒想到…居然如此忠厚老實,有了好處,被人如豺狗一般的上前撕咬,他倒好,仿佛還害怕有大功似得。

  弘治皇帝心里既是欣慰,又是感動。

  不愧是方家之后,是朕的女婿啊。

  他拉著方繼藩,左右四顧,驕傲無比:“朕原以為,平倭之首功,乃壽寧侯和建昌伯,如今看來,原來竟是朕之駙馬都尉,駙馬都尉居功而不自傲,堪稱人臣楷模,朕有此婿,足慰平身。”

  哪怕是此時再嫌棄方繼藩的百官,在這一刻,竟也肅然起敬起來。

  這不正是圣人所提倡的美德嗎?

  拋開方繼藩這個人的本身,就事論事而言,這家伙,深謀遠慮,運籌帷幄,早年就定下平倭之策,可謂是功勛卓著,事后不聲張,若非張家兄弟良心發現,只怕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深藏功與名,陛下說他乃是人臣典范,還真一點都沒有錯。

  眾臣紛紛道:“方都尉居大功,而謙虛如此,臣等欽佩。”

  他們是服氣的。

  王守仁更是熱淚盈眶,恩師…深不可測啊。

  無數個日夜里,王守仁雖然很欽佩恩師,可總覺得恩師的品格,有點怪怪的,作為一個大夫子,怎么總是日上三竿才起來,成日就是粗鄙之語,王守仁有這樣的懷疑,是因為作為一個開宗立派的人,本身就對權威,總是會有所懷疑,正因為永遠對于權威抱有懷疑的態度,他才創出了屬于自己的學說。

  可是…今日…真相水落石出,一切的疑竇,豁然開朗。

  恩師這是低調啊,所有的懶惰、粗鄙之語,還有動輒氣急敗壞的怒吼,掩藏這之下的,是一顆視功名利祿于浮云的不爭之心,這才是人世間最大的美德,而那種種不好的表面,更像是魏晉之時,那些離經叛道的名士,所表現出來的自污之舉而已。

  這…才是真正了不起的人,其品德,其學問,堪稱萬世師表也。

  唐寅等人,更是一臉欣慰,露出了驕傲之色,他們就知道,恩師絕不是那等表面上那般粗鄙之人…

  朱厚照只有瞠目結舌,這時候…他已佩服極了,心里想說,自己對于老方,是不是有所誤會。

  弘治皇帝欣慰的眼淚珠子都要掉下來,舉著方繼藩的手,方繼藩微笑,可能…自己當初,真的給了張家兄弟錦囊吧,畢竟自己貴人多忘事,得了腦疾,就是麻煩啊,總是丟三落四的,連這么重要的事,竟都忘了。

  弘治皇帝道:“自太祖高皇帝以降,倭寇肆虐,殺吾民,淫其妻女,掠其財貨,恃朕仁厚,稍加遷就,這些賊子,便負其兇橫,變本加厲。朝廷柔服遠人,本欲以和為貴,不滋生事端,以恪守德被四海之初衷,可其不知悔改,日甚一日,朕…仁至盡矣。方卿家,為國籌謀,嘔心瀝血,思朕之所思,念朕之所念,憂朕之所憂,早年便定下謀略,使環球之舟師,以襲賊巢,出其不意,以誅不臣,如此智計,嘆為觀止。其人人品貴重,擅謙虛自省,不計功勛,更為天下人所欽佩,其忠厚若此,朕嘆為觀止。”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百官們紛紛道。

  弘治皇帝背著手,欣慰的看了方繼藩一眼:“繼藩,辛苦你了。”

  方繼藩搖頭:“兒臣之辛苦,不及陛下之萬一,兒臣能為陛下分憂,不過是因為陛下言傳身教之故,這是兒臣向陛下學習的結果,兒臣…萬死,尺寸之功,不足掛齒。”

  弘治皇帝激動的臉色通紅。

  說的也有道理啊。

  當初方繼藩游手好閑,名聲并不好,可現在…他變了。這是什么緣故呢?難道真是朕言傳身教的結果,一下子,弘治皇帝覺得自己和方繼藩的身影,都變得格外高大起來。

  “朕說過,此安民抗倭之大功,朕絕不吝嗇賞賜,朕欲加繼藩為國公,諸卿以為如何?”

  “嗡嗡…”

  滿朝文武,又都嘩然。

  方繼藩此前,就已破格封侯,作為駙馬都尉,這是極少見的情況。

  他的父親,已經加為國公…

  現在,這方繼藩,竟也要封為國公了嗎?

  如此一來,豈不是和徐家一樣,一門二公?

  這可是國朝的特殊先例啊。

  可雖這樣說,方繼藩的功勞,確實是不小。

  大明以戰功而封爵,此次平倭,固然是三軍用命的結果,可和方繼藩的運籌帷幄,絕對分不開關系。

  肆虐了百年的倭寇,被方繼藩一次性解決,以侯封公,可謂是合情合理。

  只是…如此殊榮…

  弘治皇帝一拂袖,正色道:“朕賞罰分明,方可正綱紀,朕意已決,禮部遵照辦理,不可貽誤。”

  方繼藩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里。

  陛下很大方啊。

  看來…自己曾經對陛下,是不是有所誤解。

  這好事臨門,哪怕是品德再高尚的人,此刻,也無法拒絕了。

  畢竟,自己早有多生幾個娃的心思,這樣也好,以后又多了一個爵位…將來,也可以像徐家一樣,一門二公,位極人臣。

  方繼藩毫不猶豫:“兒臣…謝陛下恩典,陛下垂愛之心,兒臣心中感激涕零,兒臣不禁想要稱頌,吾皇萬歲,皇上萬萬歲!”

  弘治皇帝的面上,依舊激動不已。

  功勞很大,可方繼藩立下的這么多功勞,這平倭之功也不算什么。

  他激動的是方繼藩的謙虛,這孩子的品德,讓朕欣慰啊。

  他而后,目光落向了張家兄弟。

  這兩兄弟,功勞也是不小。

  只是……壽寧侯張鶴齡,卻是張大了嘴巴,這大嘴,有點合不攏,他睜大眼睛,面上沒有絲毫表情。

  張延齡臉上是一副…好似已開始神游的模樣,咦,這是什么情況?這是在做夢嗎?我是誰,我這是在哪里?

  弘治皇帝面上帶著溫柔之色:“兩位卿家,功勞也是不小啊,汝二人,為朕妻弟,朕豈可薄待,卿家辛苦了,此次平倭,卿等哪怕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朕絕不會虧待了你們。”

  弘治皇帝頓了頓,背著手,露出了天子應有的端莊:“壽寧侯張鶴齡平倭有功,功不可沒,欽賜斗牛服,以彰其功,再賜金五百萬。建昌伯張延齡,賞賜與其兄等同。”

  五百萬…

  張鶴齡還是有點不太明白。

  老半天,他才反應了過來。

  臥槽…

  敢情這是功勞啊。

  一旁的張延齡也不傻,脫口而出:“陛下…臣有話說!”

  張鶴齡卻突然打了個寒顫,立即打斷他的話:“陛下,他沒有話說。”

  張延齡:“……”

  他心里憋屈啊,他要檢舉,他要揭發,這功勞,是咱們兩兄弟,我們才是國公。

  可兄長二話不說,不但打斷了他的話,他轉過頭,殺氣騰騰的看了張鶴齡一眼。

  張延齡只好住口。

  張鶴齡卻是心在淌血。

  不能說啊。

  此前言之鑿鑿,說的有鼻子有眼,以張鶴齡高超的智商,自然清楚,一旦此時矢口否認,這陛下和百官未必肯信自己的話,只以為自己兩兄弟,垂涎這賞賜,突然改口否認。

  哪怕是相信了又如何,相信了,自己二人,在此說了這么多廢話,這豈不是欺君嗎?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犯下欺君大罪,哪怕陛下…不責怪。

  可這功勞,多半也只能用來折罪了。

  眼下…至少還有一個安慰獎,賞賜了五百萬金,嗯…這折銀多少來著?

  弘治皇帝憂心忡忡的看了兩兄弟一眼:“卿等,氣色不太好嘛?”

  “陛下…我…我…”張鶴齡如鯁在喉。

  弘治皇帝嘆口氣:“想來,你們一路顛簸,誒…真是受苦了,好不容易回來,要好好將養將養,不可再操勞了,知道了嗎?”

  張鶴齡哭了。

  眼淚如潮水一般涌出來,他匍匐在地,哭的撕心裂肺,一面抽搐,一面擦拭眼淚:“臣…謝陛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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