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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五章:奉吾皇之命

  朱秀榮道:“正是如此,母后為此,大發雷霆,說是自家親族,竟都無法得到保全,已命人前去尋訪他們的下落了。也不知…他們現在是死是活,真是令人憂心。”

  說著,朱秀榮蹙眉。

  她在深宮長大,被人保護的太好,過于單純。

  心里便想著,這畢竟也是親人,雖是遠親,可也血脈相連啊。

  關于這一點,她和自己的舅舅,就一丁點都不一樣。

  方繼藩心里感慨,這樣想來,倘若人人都如壽寧侯和建昌伯,這天下大治,才可期啊。

  畢竟,人人都能大公無私,自己有飯吃,便一腳踹開自己的親戚,這杜絕了多少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事,結果朝中上下,豺狼當道、朽木為官,有人仗著自己有親戚在廟堂,在地方上橫行不法,欺負良善。

  可惜,正常人是沒有這樣覺悟的,如此無私的事,連方繼藩都做不到。

  方繼藩便道:“他們會被尋到的,到時,有張娘娘出面,自會得到很好的照顧。”

  然后,就將這些該死的遠親,拋之腦后。

  說實話,管自己屁事,自己這么多兒孫,不,徒子徒孫,都顧不過來呢。

  朱秀榮道:“卻是不知,兩個舅舅如何了,他們雖有時令人生氣,可終究,也是舅舅,我們成婚那日,他們都無法參加,想來,到時孩子出生,舅舅也來不了了,民間不是有規矩嗎?此等事,少不開娘舅的。”

  方繼藩深鎖眉:“其實,我也很想念他們。”

  心里想,快點去死吧,討厭!

  殘破的小朱秀才是壞人號此時迎著風,順著洋流,一路而行。

  此時,小朱秀才是壞人號乃是整個船隊的先鋒。

  他們負責在前探路。

  與之隨行的,乃是威遠和靖遠兩艘艦船。

  三艘大船乘風破浪,勢不可擋,雖是船身上,早已長滿了苔蘚。

  船上的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兄弟,早已餓成了皮包骨,白日的時候,簡直就是痛苦無比的折磨,船上除了腌肉干之外,其余的東西,統統吃了個干凈,每日吃著肉干,嘴巴早已生出了血泡。

  這一路,單單是小朱秀才是壞人號,死亡率便超過了三成。

  無數人到底害了什么病都不知道,一夜醒來,病便開始發作,隨后,痛嚎幾日,便死去了。

  船上不能藏著他們的尸骸,只能水葬,在這距離家鄉萬里之外,人們用他的床單將人裹了,而后丟入了海里。

  張延齡有時,會躲起來抹一抹眼淚,他想家,他想喝粥,他懷念家里地窖里藏著的紅薯,做夢都想吃,在這里,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而只有在夜里的時候,在那夢里,夢到了他們找到了金山,那數不盡的金山,連綿不絕,他才能開心起來,可一覺醒來,回到了船上,看著這低矮潮濕的艙室,還有那無言的寂寞,張延齡便又陷入了沉默。

  相比于這個沒出息的弟弟,張鶴齡卻永遠都保持著充沛的精神,他每日最大的愛好,便是拿著望遠鏡四處觀察,到了傍晚時,他便又怒氣沖沖,將底艙里的佛朗機俘虜拉出來,接著便是揮鞭痛打。

  “是這條路線嗎,可為何,至今沒有看到陸地,到底還有多遠,有多遠。”

  張鶴齡簡直就是海上的屠夫。

  早在船隊繞過好望角的時候,張延齡便率先作為先鋒,襲擊了佛朗機人在好望角的聚居地。

  接著,放一把大火,將這聚居地付之一炬,他劫掠了停泊在港灣的船,不能帶走的東西,統統燒了,或是沉入海里,能帶走的,一個不留。

  這小朱秀才是壞人號,不愧壞人之名,被俘虜上岸的韃靼人,有兩百多人,才數月功夫,便已死了一半。

  以至于連徐經,都看不下去這位欽差的惡行,大明乃禮儀之邦,不教而誅,且虐待俘虜,甚至還用佛朗機人的艦船,誆騙附近航線上的佛朗機商船靠近,等對方一靠近,一伙瘋了一般的人便殺了過去,搶掠貨物,將用不上的船員統統殺死,留下通曉去美洲大陸航路之人,還有一些擅長艦船的船工和水手。

  可張鶴齡的做法,雖沒有得到徐經的認同,卻令不少的水手和水兵,紛紛士氣高昂起來。有奔頭了啊。

  這搶掠來的,俱都是香料,價值不菲,別看這位壽寧侯和建昌伯小氣,可如今,卻是格外的大方,自己分文不取,所有劫掠來的金銀和貴重的香料,統統賞賜下去。

  人們見到了實物,有了實實在在的好處,頓時激動了。

  于是乎,其他的船不知道,可這三艘作為先鋒的艦船,上頭的水兵和水手,卻統統都踴躍無比。

  而對于這些個個要喊打喊殺的家伙,張鶴齡心里鄙視。

  他拉著自己兄弟的手:“沒見過世面就是沒見過世面啊,這群窮鬼,一丁點香料和金銀,他們便肯賣命了,這點東西,于我們兄弟而言,不過是糞土而已,我寧愿喝粥,我不稀多看一眼,等找到了金山,咱們兄弟,才真正的發財了。”

  張延齡一聽稀粥,喉結便滾動:“哥,我餓了。”

  張鶴齡嘆了口氣,現在已經沒有氣力打這個腦殘玩意了,得保留一點體力才好,他只能一聲長嘆,頗有一副伯牙沒有找到自己的鐘子期,英雄尋覓不到知己的悵然。

  可就在此時,突然…天邊,海鷗出現了。

  一下子,船上沸騰起來。

  有海鷗,說明出現了陸地,或者說,附近有海島出現,海島的規模,也絕對不小。

  “快,望遠鏡,羅盤,輿圖。”

  這三樣東西,乃是法寶,出海航行,全靠它們了。

  卻在此時,有人大聲嚷嚷:“陸地,陸地,快看,陸地…”

  遠處,懸崖和峭壁出現,地平線連綿,看不到盡頭。

  這…這是哪里?

  不像是島嶼,莫非…就是無數人苦苦尋覓了一年多的…黃金洲?

  一個佛朗機人押了來,他衣衫襤褸,渾身是血,門牙已落了幾顆,奄奄一息,想來,他被張鶴齡等人折磨怕了,哆哆嗦嗦,見到了張鶴齡,便蜷著身,張鶴齡將望遠鏡交給他:“看看,這是哪里。”

  這個佛朗機人,是一個商船的船長,據說,曾去過許多地方,年輕時,曾參加葡萄牙的海軍,在地中海,和奧斯曼的艦隊作戰,此后,作為船員,去過黃金洲,并且在那里待過數年,此后,他又折返回了葡萄牙,受雇于商隊,帶領船只,來往于東印度和葡萄牙的航線,運輸香料。

  可如今,虎落平陽被犬欺,他戰戰兢兢的拿起了望遠鏡,看向遠處地平線的山巒。

  最后,他嘴唇嚅囁著,道:“是…是阿美利加洲,對,就是這里,上頭的樹,這里的樹,便是阿美利加洲所獨有,這里…像是中部,不錯,你看那杉樹,應當就在此,這里理應是‘深淵’,是‘深淵’。”

  張鶴齡作勢要打人,天天拿著這些佛朗機人當做沙袋,揍得他們嗷嗷叫,這艦船上,又是寂寞無比,張鶴齡也學來了不少葡萄牙的語言。

  “深淵?不少金山?”

  “我們叫它‘深淵’,這里不是金山,從你們的輿圖上顯示,這里距離金山,怕還有上千里,要向北…向北…”接著,他開始一個個字母的拼寫著‘深淵’的拼音,自他口里,一個個音節組成了一個短句:“洪都拉斯”。

  “洪都拉斯!”張鶴齡撇撇嘴:“這名字不好聽,現在開始,改名,叫小朱秀才是壞人,因為,這是我們的艦船發現的,就用此名。”

  名字雖長了一點。

  可無妨。

  雖然張鶴齡也搞不明白,這什么小朱秀才是哪個鳥,還有人任性著,用秀才來取名的。可是…長久的航行,他和小朱秀才是壞人號,已經有了感情,現在,他希望用小朱秀才是壞人號的船名,來紀念這偉大的發現。

  “簡稱為:壞小朱!”

  這佛朗機船長,不敢做聲,只是戰戰兢兢的垂手而立。

  張鶴齡隨即兇惡的看著船長:“既然你們已經發現了這里,想來,在此,也有你們的人吧,他們在何處?”

  “我…我大致知道…城鎮的位置,這里在數年前,據我所知,多為西班牙人駐扎,他們在此,至少有九十多名士兵,還有數百上千人的水手、牧師以及商人還有…”

  “一千多人!”張鶴齡吸了吸要流下來的涎水。

  船上,水手和水兵們統統都聚了來,一個個雙目放光。

  他們曾襲擊過佛朗機人小規模的定居點,這些人都有大量的財貨,而顯然,在此…有一個規模不小的城鎮。

  “我們可以襲擊他們,他們一定有可供停泊的港口,而恰好,我們也有你們佛朗機的艦船,對不對?”

  船長已經被揍得麻木了,毫無反抗之心:“是的,偉大的東方之主。”

  張鶴齡一躍上了船舷,手中抓著纜繩,俯瞰著甲板上的無數船員和水手,高呼道:“發財的時候…到了!這里,有金,有銀,有糧,有女人!我奉陛下之命,將這些金銀珠寶,統統賜給你們這些狗娘養的東西!”

  “萬歲!”瘋狂的水兵們雙目赤紅,發出了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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