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寧乃是特效藥。
雖然副作用很大,在用藥過程之中,有耳鳴、視覺下降、嘔吐甚至是昏迷的癥狀,可它的最大作用,是見效快。
方繼藩所提煉的奎寧,藥效自然遠不及后世。
可這個時代,卻也有一個好處。
那便是這個時代的人,并不似后世之人一般,因為依賴現代醫藥的治療,體內具有很高的耐藥性。
譬如方景隆,體內幾乎是沒有耐藥性的,因而,這第一副奎寧吃下去,見效尤其的快。
此時高燒已退去,雖還覺得自己視覺、聽覺有些衰弱,還需慢慢的恢復,肚中空空,一碗粥下肚,整個人驟然恢復了氣力。
這大病初愈的感覺,使他重獲新生一般,令他精神格外的好。
方景隆忙道:“繼藩的書信呢,給我瞧瞧。”
劉氏忙是取了書信給他。
方景隆一眼,立即道:“從現在起,立即命人掩埋軍營中各處有水洼,容易滋養蚊蟲之處,再命人備齊驅蚊草、食蟲草、藿香、紫羅蘭、鳳仙花、七里香、夜來香等驅文藥物,每一處帳子,每一個營地,都要杜絕蚊蟲,有條件用帳子的,安睡時,需備上蚊帳,若是備不上的,士卒要穿厚實一些,嚴防蚊蟲。”
數百年之后,人們方才知道,原來瘧疾是通過蚊蟲來傳播。
事實上,人們對于蚊蟲傳播疾病,并沒有太多的意識。
這云貴等地,之所以瘧疾流行,本質上就是因為地處潮濕之地,蚊蟲極多,方繼藩的藥,既已有了奇效,那么這就說明,他的防疫之法,一定有效。
方景隆又道:“再命人四處搜集青蒿,令青蒿混水,給得了疫病的士卒們治療;倘若是重癥之人,則分發繼藩送來的藥,貴州上下各營,都需如此…除此之外,各營附近,若是雜草叢生,則命人清理附近的雜草,命人取石灰撒地,免使雜草再生,全軍各營,都要行動起來。”
他神奇一般的不需劉氏攙扶,站了起來,舉目看著這帳中其他的傷病,傷病們一個個驚訝的看著方景隆,方景隆走到一個士卒的榻前,見他面上已是燙紅,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篤定的道:“爾等放心,朝廷將你們送來此,老夫在這貴州一日,老夫能活,你們便不會死,就算死,也不會被疫病打倒。”方景隆言里放著光:“我兒子,送藥來了,神藥送藥來了。”
絕望的士卒們,眼里突然也掠過了一絲希望。
有人痛哭流涕:“多謝侯爺。”
方景隆又想起什么:“用快馬,立即知會云南、廣西,告訴他們防疫之法,繼藩帶來了三百斤藥,足夠了,給這兩地,各帶五十斤去,咱們貴州,勒緊腰帶,能撐就撐一些,云南和廣西二地,也是疫情如火,都是袍澤兄弟,眼下,救人為好。”
病重的平西候神器一般的痊愈了。
這只是一夜之間的事。
沒病的需防疫,以防染上瘧疾,感染了的,用青蒿水治療,雖然這青蒿水的療效并不好,可還是有一些效果,有的人憑著這個,可以熬過去。可若是病重,依舊還有治療重癥的特效藥。
消息傳出,軍心大定,貴州各路軍馬,七衛三十九路千戶所,頓時開始行動起來,鏟除雜草,填平水洼,清掃營地,在許多角落,撒上石灰,大量的青蒿采集了來,給士卒們飲用。
重癥的士卒,則分發奎寧。
這上上下下,原本一片哀嚎的軍中各營,頓時振奮了起來。
方景隆雖是大病初愈,卻還是堅持著要親自往各營巡視,當這奎寧使一個個重癥的患者奇跡一般的退了高燒時,人們的心,徹底的定了,哪怕是染上了疫病的人,也不再心里絕望。
除此之外,一些土人山寨,亦有人染上了疫病,各衛開始傳達平西候的命令,調查土人各寨染病的情況,分發了一些藥物進行治療。
而今這土人各寨,在當初的屯田校尉入住,教導他們種植番薯和土豆之后,這些本在山地和林莽中的寨子,因為貧困,往往對漢人政權,心懷不滿,可校尉們令他們貧瘠的土地上,長出了吃食,土漢之間的矛盾,已經大為降低,幾乎在每一個寨子里,駐扎在寨中的屯田校尉和力士,幾乎是寨中除鄉老之外,最為敬重的人,校尉們既負責指導耕作,同時也負責教授人讀書寫字,學習一些簡單的漢話。
再加上劉氏嫁給了平西候,土人們對平西候府,不再反感。
而今,平西候府又開始送藥,土人們并沒有疑心這是漢人的詭計,往往平西候的命令,是先傳達至寨中駐扎的屯田校尉和力士,再由力士和校尉們,召集本寨的鄉老們宣布和商議防疫之法,接下來,各寨也開始行動起來,疫病雖然對土人的危害小了一些,可幾乎因為這瘧疾,而導致死亡的事,也多有發生,某些重癥,亦是性命垂危,這藥一下,高燒退下,被救活的人,哪怕是沒有學過禮義廉恥,卻也有一種天然的報恩心態。
在土人們心里,或許他們對于大明朝廷未必徹底心服口服。
可對于平西候,對于這寨中的屯田校尉和力士,卻是佩服和心懷感激的。
幾乎每一個山寨里,力士和校尉,幾乎都形同于是山寨中駐扎的護民官,通過這些校尉,不少山寨開始漢化,他們接觸到了漢人的文化,一批優秀者,已開始認得了漢字,會說一些簡單的官話;也是通過這些校尉和力士,平西候府掌握了各寨的戶籍情況,山寨中有多少的人丁,有多少的田地,平西候府開始編造土人的黃冊,而這黃冊,則是統治土人的保證。
改土歸流,絕非只是派遣漢官這樣的簡單,不掌握人口,沒有基層建立足夠讓人信服的力量,一味的高壓,只會引發一次次的叛亂而已。
暖閣。
弘治皇帝的案頭上,是數十封彈劾奏疏。
這些奏疏,多是不滿于公主下嫁方繼藩的。
他們認為,這破壞了傳統,增加了外戚干政的隱患。
不過,因為內閣對此事的默認態度,再加上平西候重病,陛下已下旨,昭告天下,木已成舟,這樣的反對,雖有,卻并沒有想象中的激烈。
何況,太子的大婚,以及東宮后繼有人,使朝廷多了幾分喜氣,來觸碰這霉頭的人,卻是不多。
畢竟,現在讓君臣們煩心的,卻是這一場西南的大疫。
九年前,同樣是一場大疫,奪走了四萬多人的性命,至于其他的患者,更是不計其數。
同時,也因為漢軍的衰弱,導致了叛亂,大量的漢人,背井離鄉,四處逃亡。
這樣的疫病,動搖的,乃是大明對西南諸省的基礎。
絕不只是幾萬人的死傷這樣簡單。
弘治皇帝皺著眉,坐在案牘之后,馬文升則是小心翼翼的看著弘治皇帝,他是兵部尚書,手里拿著一份自云南來的急報:“云南感染者,不計其數,其中多為云南諸衛,思毛衛,更是因為如此,而發生了軍中嘩變,數千人拋棄了營地,四處逃亡。而今,死者已過千人,情況十分危急,黔國公府彈劾云南布政使司對此束手無策;而云南布政使司,則彈劾黔國公沐昆在聽聞疫病之后,舉家遷山中,閉門不出,不顧將士垂危。中官何艷,不知所蹤,似是逃了。還有…各衛軍將,逃亡者眾多,臣聽說,有一個衛指揮使,居然不在任上,疫病發生之后,人去了…”
弘治皇帝厲聲道:“夠了,不必念了。”
這些奏報,令弘治皇帝大為惱火。
到了這個份上,單單云南一地,就死傷慘重,這還不重要,從黔國公府,至布政使司,再到中官,逃的逃,躲得躲,干瞪眼的干瞪眼,個個無計可施,卻又相互彈劾和攻訐,顯然,都想將責任,推到別人頭上。
弘治皇帝冷冷道:“疫病固然可怕,可何以上下驚恐至此啊。”
劉健等人心里苦笑,這疫病才真正令人驚恐呢,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誰也不清楚,自己一早醒來,可能就染上了疫病,性命垂危了。軍中之人,可能并不害怕上陣搏殺,畢竟,敵人就在眼前,是看得見的。
謝遷此時道:“陛下,臣這里,還有一封自貴州巡按吳承業的奏報。”
站在暖閣里的內閣大學士,各部尚書,還有來自于鴻臚寺、大理寺等卿,臉色木然,這來自于貴州的奏報,大抵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弘治皇帝心念一動:“朕知道的是,平西候染上了疫病,現在如何?”
“情況很不好。”謝遷憂心忡忡的樣子:“從奏報來看,已到了病入膏盲的地步,連日高燒不退,不斷嘔吐,整個人清瘦了數十斤,眼看著,就活不成了,可是…”
謝遷深深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可是平西候這些日子,都在巡視各營,拖著病體,安撫上下各衛。”
第四十個盟主‘貪睡的遲玉’誕生,在此表示感謝,因為有你,所以老虎在這冰冷的天氣里,感受到了溫暖,帶著這溫暖,愉快的碼字,感謝,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