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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陛下哭了

  弘治皇帝說罷,不禁感慨。

  暖閣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弘治皇帝一下子,龍精虎猛起來。

  柳暗花明又一村,還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

  他凝視著輿圖,道:“歐陽卿家,這木骨都束可有萬里之遙啊,真是可怕…人離鄉萬里…”

  歐陽志沒有回答。

  弘治皇帝似乎習慣了。

  其實他就喜歡歐陽志這個樣子,穩,太穩。

  弘治皇帝眉一挑,不以為仵的樣子,手指尖沿著寧波、泉州一帶,一路自西洋劃過,又忍不住感慨:“真是一群勇士啊,若是朕,一定無法忍受這樣的煎熬…歐陽卿家…歐陽卿家…”

  弘治皇帝側目,忍不住看向歐陽志。

  歐陽志呆滯的臉上,卻突然遏制不住了。

  嗚哇一聲,撕心裂肺的滔滔大哭。

  整個人彎下腰,又蜷在地,以頭搶地…

  弘治皇帝:“…”

  這是動情到了極致吧。

  弘治皇帝很佩服方繼藩,能將六個門生教授的這樣好,如此至情至性!

  歐陽志是真的傷心了。

  他涕淚直流:“臣是徐經、唐寅諸師弟的大師兄啊…臣既為大師兄,本該照拂諸師弟,這是長兄為父的道理。徐師弟下海,乃為了大義,他兩年沒有音訊啊…”

  歐陽志捂著心口,眼淚滂沱:“至親的師弟,生死未卜,恩師…悲痛欲絕,這是臣這師兄的失職,這兩年來,臣無時無刻,不盼著徐師弟回來,臣以為他死了,以為…他…”

  歐陽志不斷的捶著自己的心口:“這是上天垂憐,他還活著…可這兩年,他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的罪啊。陛下…臣在京師,伴駕陛下左右,錦衣玉食,生活安定,可臣的師弟…臣的師弟他…”

  弘治皇帝第一次,看到歐陽志如此掏心掏肺的樣子。

  以往在他的印象中,歐陽志是一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人,無論遇到了任何事,都能沉著以對。

  可現在見他如此,竟也不禁傷感:“卿家如此之言,教朕慚愧,這等忠貞之士,朕滿心只想著,他帶回來海圖。卻竟是忘了,他也是有父母在堂,有恩師,有你們這些重情重義的師兄弟的人。他也是凡夫俗子,是血肉之軀,也會有七情六欲,可為了求取海圖,卻受如此的煎熬,朕只念自己,而罔顧了他人的情感,哎…都說天子理應為天下人的君父,朕乃天下子民的父親,卻一心想著的,是海圖,是西洋…朕今日見歐陽卿家如此,方才知…這千秋偉業的背后,是多少人的血淚,又有忠貞之士,為之埋骨萬里,血淚成河。”

  弘治皇帝說到此處,不知是不是被歐陽志的感染,眼圈也泛紅了。

  蕭敬嚇的忙是對歐陽志道:“歐陽侍學,注意臣儀!”

  一面忙不迭的給弘治皇帝遞帕子:“陛下…請節哀。”

  可歐陽志卻沒理他,依舊滔滔大哭。

  弘治皇帝擦了擦淚,也不知自己為何,脆弱至此,最后長嘆了口氣:“傳旨,十日之后,移駕天津衛,朕親迎人間渣滓王不仕號登岸!”

  弘治皇帝是個瞻前顧后之人。

  做任何事,都需左思右想。

  可這一次,他決心去做一件事。不必去詢問身邊的人,自己拿了這主意。

  蕭敬戰戰兢兢的道:“陛下…倘若如此…這…這…不妥吧。”

  “有何不可呢?”弘治皇帝道:“徐經出海,九死一生,他可有想過,可與不可嗎?這一次,尋到了航路,又為大明節省了多少公帑,這筆賬,可有人算過嗎?我大明時至今日,非下西洋不可,下西洋,乃是國策,不容更改,朕親自去犒慰下海的勇士,便是要讓將來無數隨船下西洋的軍民人等知道。朕不能與他們去共體汪洋上的艱辛,可朕的心里,有他們。”

  “為人君者,不可使親者痛,而仇者快啊。這件事,直接昭告,就不必和內閣商議了,司禮監直接明發旨意!”

  他沉默著,臉色鐵青:“想當年,三寶太監下西洋,多少人葬身魚腹,又有都少人,飽含著艱辛,當時的朝廷,沒有足夠的賞賜,不能使他們許多人封蔭妻子倒也罷了,卻將他們一切的心血和努力,視為敝屣。這樣的事,再不可發生了,朕要親自迎接他們,只有如此,才可以給子孫后世們作為標榜,將來,朕的子孫,倘若再有朝令夕改者,至少,他們該知道,他們還有一個先祖,曾對這些出海的將士,心懷敬重之念,朕要看看,后世的兵部諸官們,還可以如此怠慢那些無數人用血淚換來的海圖和文牘,后世之君,是否要悖逆祖宗之法!”

  弘治皇帝背著手,將歐陽志攙扶起來:“不必哭了。”接著朝蕭敬道:“賜坐吧。”

  蕭敬臉色變幻不定。

  陛下巡幸天津衛,這可是天大的事啊,但凡有一絲一毫的疏漏,都極為嚴重。

  陛下是個不喜歡巡幸之人,他雖也微服,可微服畢竟不會驚擾百姓。而巡幸不同,到時可是數萬禁衛以及數千官吏隨行,遮云蔽日,隊伍蔓延十里,為了供應這巡幸所需,勢必地方官府,要想盡一切辦法迎接。

  歷代有許多昏聵之君,便愛四處巡游。

  弘治皇帝見此前車之鑒,自然對巡游之事,心存反感。

  可如今…

  如此一意孤行,甚至不經與大臣們討論,看來,這是鐵了心了。

  蕭敬心里想,如此一來,自己便要遭罪了,一面要在宮中預備,一面要派人前去天津衛接洽,還需和御馬監這兒,調動勇士營以及上四衛的兵馬,不只如此,十二監里,還有宮中各局各司,怎么個安排,都要做到萬無一失,任何一個紕漏,都可能引發不可測的結果。

  他面帶著微笑,微笑背后,帶著幾分憂慮,卻還是親自搬了個錦墩,請歐陽志坐下。

  歐陽志哭聲漸漸停了,卻還在抽泣,方才似乎是真正到了傷心處,傷心過后,卻是滿心的欣慰,師弟…終于回來了,他目光略顯呆滯,渾渾噩噩。

  而弘治皇帝心里卻是感慨萬千,方繼藩的門生,怎么就個個至忠、至孝、至情、至孝呢。

  太子若有他們半分,也算是知足了。

  看看這歐陽志…真的很想尋個機會,狠狠鞭撻一番,方解這恨鐵不成鋼之憾。

  朱厚照在方家后園。

  他趴在地上,一只眼張著,另一只眼死死的閉住,手里抓著玻璃球,瞄準,屁股撅著,讓站在身后的方繼藩,恨不得想從后面踹他一腳。

  “殿下,趕緊,快射啊。”

  “且慢!本宮且先緩緩神,但求一擊必中。”他拇指摳著玻璃球,依舊還在蓄力,不急著彈出玻璃珠,眼睛還是死死的盯著遠處的一顆玻璃球,呼吸,呼吸,呼吸…

  “趕緊,再不彈,那就不來了。”方繼藩忍不住吐槽。

  朱厚照齜牙:“來了,來了,你耍賴,豈有這樣催人的。”說著,手中的玻璃珠彈射出去,在地上滾動,卻與另一顆玻璃珠錯身而過。

  朱厚照忍不住氣的雙手捶地:“就差一點,就差一點。”

  方繼藩樂了:“該我了,該我了,記著啊,殿下,三百兩銀子。”

  朱厚照站起來,拍拍地上的灰塵,抬腿便是給一旁吃瓜的劉瑾一腳:“吃吃吃,就知道吃。”

  劉瑾不敢咀嚼了,錯愕的看著朱厚照,手里還握著一塊咬的稀爛的瓜皮,他沒有解釋,垂著頭,趁朱厚照不注意,輕輕的嚼嚼口里的瓜肉,舍不得咽下去。

  方繼藩有如神助,手中玻璃珠,直中朱厚照的玻璃珠,他樂了,朝遠處的鄧健道:“記賬,再加三百兩。”

  朱厚照嘆口氣:“不來了,沒意思,總是本宮輸,本宮甚至懷疑你在做局,專門坑本宮的銀子。”

  “沒有的事。”方繼藩板起臉,認真的道:“殿下不要亂說,臣豈是這樣的人,臣做這樣喪盡天良的事,臣的五個門生,便都…”

  “算了。”朱厚照一揮手:“朱小榮呢,小榮哪兒去了,有日子不曾見她了啊。”

  正說著,卻有人飛快來:“殿下,新建伯,宮里四處在尋人,要急瘋了,請殿下和新建伯趕緊入宮。”

  “又是什么事?”

  來人是方家的門子,他急匆匆的道:“說是人間渣滓王不仕號回航,徐經徐編修…回來了!”

  朱厚照兩眼放光,咧嘴笑了,他激動的道:“他…他竟真回來了?他還活著?”

  方繼藩身軀一震。

  徐經竟…竟還活著…

  他沒有死呀…

  可是…這兩年他去干啥了?

  方繼藩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想起了這個可憐的門生,他的內心,是自責的,早知如此,當初,真不該讓他下海啊。

  真回來了。

  方繼藩轉身,便朝自己的書齋里跑。

  “老方,你做什么去?”

  “畫畫!”

  第二章送到,寫的好痛苦啊,寫完之后,稿子改了一遍又一遍,有支持一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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