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微醉,自郭家回到了家,方繼藩已經昏暈乎乎的了!
到了寢室,方繼藩就直接尋到了床躺了下去,鄧健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道:“少爺喝醉了?”
“滾!”方繼藩一聲呵斥,感覺耳邊的聲音就像蒼蠅一般的吵人。
“噢。”鄧健倒是習以為常了,便又道:“小的叫香兒來伺候。”
方繼藩已經稀里糊涂的睡過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方繼藩已顧不上西山書院了,三日之后還需考一場韜略!
這一次騎射算是蒙混過關了,卻是不知韜略考的是什么。
因為…明史里雖記錄了這一次的考試,但是沒有細寫,連考題都懶得記錄下來,想來文史館的翰林們覺得這一點都不重要。
不過無所謂了,方繼藩本也是打算混過去了事的。
于是三日之后,方繼藩心態怡然的動身趕到了北大營。
在這兒,所有年輕的武勛子弟都來了!
顯然,武人們的考試,比讀書人的要輕松許多了,也沒這么多的規矩,進去之后,各自入座,接著便是放題。
而這題目,也幾乎沒有任何創意,方繼藩咋一看,感覺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征…朝鮮…
其實方繼藩曾經猜測過的,眼下韜略之中,最熱門的事,也就是征朝鮮了。
朝廷不會就這么正好的以征朝鮮為題吧。
可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覺得可能性不大,眼下征朝鮮乃是街頭巷尾熱議的事,是人是鬼,哪怕是街頭上說書人都能大發幾句議論。分析起這些來,可謂是頭頭是道,吐沫橫飛。
這個時候,還出這么一個考題,這不是智障嗎?
而事實證明…
方繼藩目瞪口呆的看著掛出來的考題牌子,忍不住搖搖頭,心里想,這是被驢踢了吧。
細細想了想,方繼藩倒也不耽誤時間,直接下筆:“征為不征,朝鮮國世為藩屬,大明之敵非朝鮮,而實為李隆…”
上一輩子,哥們寫議論文可是高手啊,大的事,都能寫出八百字的中心思想出來,想來比其他的武勛,該是占據了很大優勢吧。
一篇文章一氣呵成,方繼藩數了數,神了,竟正好是八百字,果然,作文沒有落下啊。
考完了,他就很干脆的直接走人了,他現在是有些怕了,生怕被人截住啊,大明的權貴都特么的不要臉的,什么交情都能跟你攀得上。
剛出北大營,外頭卻已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顯然就是等他的!
竟是一臉興致勃勃的朱厚照!
朱厚照見了方繼藩,劈頭蓋臉的就道:“考完了?”
“考完了。”
“走,去西山。”朱厚照的心情顯得非常好,笑吟吟的道:“就是來此專等你一起去的,生員們激動得不得了,要謝你這師公的恩情。”
方繼藩下意識的道:“其實我也沒做什么,而且他們的文武藝也算不得什么。”
朱厚照便齜牙道:“當然了,都是本宮教的,為了教授他們騎射,本宮費了多少心。”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等到了西山,夕陽已落下了。
朱厚照算是將這里當做第二個東宮了,就算在此住宿,宮里也不會過問。
而方繼藩一到,生員們就都來了,他們今兒剛剛從壩上下來,吃過了飯,就要預備夜課,每一個人氣喘吁吁之余,都是饑腸轆轆。
此等勞作,太磨礪人的心志了,一天下來,簡直累得想死啊。
想到開飯時間到了,竟有一種金榜題名的快感,再想到吃過了飯,還可坐在明倫堂里讀書,聽諸先生們講學,更是心花怒放,讀書真的能使人快樂啊。
他們現在在學里,體力消耗太大了,因而胃口極好,什么都吃,無論是土豆泥,是豬肉,或是野菜,逮著什么吃什么,吃完了就一抹嘴!
因而這長期的勞作,非但沒有將他們的身子壓垮,反而一個個人結實無比,孔武有力,雙目放電。
體力好了,是有莫大好處的,比如騎射,之所以能進步神速,就和平時養馬以及體力好有極大的關系,他們能做到在馬上顛簸五六個時辰,也能做到一次又一次的憑著臂力將弓拉滿。
方繼藩雖是將他們物盡其用的建設這美好的西山,可一旦到了夜里,開始上課的時候,心理治療便開始了,無非是說一些學以致用之類的話,王守仁總能妙口生花,說得無數人熱血沸騰。
其他幾個先生教授次次的讓他們去練習,他們自覺得已有了巨大的進步,人有了進步,便有希望,有希望的人,便能承受當下之苦。
昨日一場騎射,令他們大放異彩,陛下欽命賜服,這是何等的榮耀啊,他們雖多是官宦子弟,卻也知道,單憑這個,就足夠他們吹一輩子了。
全天下的讀書人,儒衫綸巾都是自己買的,只有在這里,儒衫綸巾卻是宮里賜予的。
當今太子殿下乃是書院院長,只要將來考到了功名,憑著西山書院生員,新建伯徒孫,王守仁門生的身份,還需花心思去經營官場?
有奔頭的感覺,真好啊。
眾人到了朱厚照和方繼藩面前,便心悅誠服地拜下道:“見過殿下,見過恩師。”
別看飽經磨難,可他們現在經歷了一波強勢的洗腦,尤其是在西山書院這等較為封閉的情況之下,在這書院里,等級分明,學規比之軍法更厲害,每日他們所接觸的,都是方繼藩要他們接觸的一切,因而想到太子殿下掌學,再想到師公和恩師們教育他們成才,許多人便覺得鼻子發酸!鄭重其事的行禮之后,心里頭油然而生的,是恩同再造的感激之情。
朱厚照興奮得面色燙紅,想說幾句什么。
卻見方繼藩板著臉道:“學了點騎射,萬萬不要覺得自己了不起,這算什么大本事,還早著呢。”
“是…”
眾人紛紛頷首,再拜。
朱厚照覺得方繼藩有些苛刻,難免生出腹誹之心,他琢磨了很久,道:“老方,本宮想起一件事來。”
“啥?”
“似乎自從認識了你之后,父皇對本宮愈來愈苛刻起來,從前一直不明白什么原因,現在突然覺得…”
“殿下…”方繼藩頓時打斷了朱厚照,一臉肅然地道:“殿下不能有這念頭啊,陛下的心思,深不可測,豈是殿下可以揣測?好了,殿下,該吃飯了,今日殺了一頭豬,又是殺豚菜。”
朱厚照頓時目光閃亮起來,咽了咽口水,便將一切拋之腦后:“本宮…餓了。”
一份份韜略文章,送到了五軍都督府。
張懋、馬文升以及御馬監掌印太監陳升看著這堆砌如山的考卷。
馬文升的精神不太好,陛下給予了五軍都督府對親軍和京營奪俸、罰俸,罷黜、除名之權,這使兵部遭受了重創。
所謂的罷黜、除名之權,這就形同于讓五軍都督府獲得了近一半‘功考’的職責啊!
兵部之所以凌駕在五軍都督府之上,在于兵部有一個功考司,所謂功考司,就是給所有的武官進行評分,若是干得好,便升官;干得不好,就給予懲罰。
是以,別看五軍都督府的級別高,地位顯赫,里頭在職的都是大明有數的公候,可當它不能決定武官的升遷以及罷黜的時候,自然而然,就只好靠邊站了。
如今固然憑著功考司,兵部尚且可以決定一個武官的升遷,可罷黜以及懲罰的權力卻等于是一分為二,給了五軍都督府。
馬文升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卻又無可奈何。
因而今日奉旨在五軍都督府和這御馬監掌印太監一道來和張懋閱卷,他心情比較煩躁。
所以閱卷的是時候,不免就顯得心不在焉了。
畢竟對于他的水平而言,這些答卷,大多數都是粗糙無比,更有不少卷子,筆跡歪歪扭扭的。
看著看著,卻有一份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征為不征,朝鮮國世為藩屬,大明之敵非朝鮮,而實為李隆…
這個觀點,倒還算新穎。
不錯!
可接下來,就有點尷尬了。
文中開始痛罵,為何朝野之內都在說什么征朝鮮,大明討伐,明明是不臣的李隆,卻將李隆與朝鮮國聯系一起,實是巨大的戰略失誤。
馬文升微微皺眉,這篇文章,銳氣太重了,這是誰家小子寫的卷子,脾氣太大了。
不過即便是韜略試,還是借鑒了科舉,進行了糊名,所以…
馬文升繼續往下看,臉色就更差了,這個小子接下來居然認為既然目標為李隆,朝廷就不必大動干戈,無需錢糧,只需派一使者帶朝鮮逃亡的宗室、士人人等入朝,以吊民伐罪,征伐不臣的名義,李隆看似在其國一手遮天,不過是泥足巨人而已,輕輕一推,便可應聲而倒,不足為患。
看到這里,馬文升已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小子…口氣很大啊。
囂張至此,怎么看著,像方繼藩那臭小子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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