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在下溝診所門前探頭探腦的,表情中充滿了懷疑。
“冬生,怎么不進去?”巷子里的街坊看到冬生黃色的沙彌服,就認出了他來,十二泉廟小是小了點,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名氣的,早些年,老和尚還下山的時節,下溝的街坊們都是認識他的。
冬生施禮后,疑惑的道:“飄出來的味道,聞著像是過節似的,擔心是否打擾。”
街坊愣了愣,也聳動鼻子聞了聞,不由好笑道:“什么過年過節,這是做糟肉炸土豆的味道吧。”
冬生呆頭呆腦的想了半天,恍然道:“人間煙火味,多謝施主解惑。”
街坊笑出了聲:“小小年紀就知道打禪鋒了。”
“是禪機,施主。”
“冬生啊。”街坊突然伸手,摸摸小沙彌光滑的腦袋:“讀書越多越反動,孩子越大越不可愛嘍。”
“施主…是在與我打機鋒嗎?”小沙彌糊涂了。
再抬起頭來,腦殼有些涼,適才的街坊已是走了。
小沙彌再看看下溝診所的門派,上前敲敲門,邁步入內。
下溝診所的大門都是半敞的,冬生入內,就見院內已是坐滿了人,說說笑笑的,與平日無異。
而在院子的正中間,放著一只直筒大鋼筋鍋,里面裝滿了過油土豆塊,旁邊放著一只大碗,內裝紅艷艷的調料,再旁邊則是一疊小碗和幾筒的牙簽。
冬生一看就明白了,這是敞開給人吃的意思。村子里有的人家搞布施,就是這么做的,來的人說不定還沒這么多呢。
“冬生呀,想著你也快來了。”凌結粥推著一只平板車過來,上面又是一鍋的炸土豆。
“凌施主…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凌結粥走近了,自然而然的伸出手來,使勁的摸摸冬生的腦瓜,道:“你怎么不長個兒啊。”
“凌施主…”冬生露出我的腦袋在你的魔掌下因此而乖巧的表情,道:“我前些天量了身高,已經長高0.8厘米了。”
凌結粥聽的哈哈大笑:“是沒穿鞋和穿鞋的差距吧。我家凌然在你這個年紀,長的可快了。”
小沙彌冬生的表情微變,拼命的回憶兩次丈量身高時,是否穿鞋了。
“來碗土豆,旁邊的干料你別看著紅彤彤的,但吃起來的時候,一點都不辣的,里面有十幾種調味料呢,我們家祖傳的秘料。”凌結粥熱情的給冬生舀了一碗的土豆,再用勺子直接灑了秘料在上面,道:“熱土豆配涼料,最好吃了,吃的時候吹兩口啊,別燙到了。”
“多謝凌施主。”
“乖,過會兒要不要給人做推拿了?有不少街坊喜歡你的手法呢。”
“真的嗎?”小沙彌冬生頗感驚喜。
在廟里,偶爾有來燒香的客人,都是找他的師父的,還從來沒人點名找過他呢。
凌結粥肯定的道:“當然是真的,很多街坊都是些老毛病了,你按的久,收費又合理,他們就很喜歡了。”凌結粥微笑著,問:“一會我把牌子給你掛出去?”
“多謝凌施主了。”小沙彌利落的施禮。
凌結粥放好了東西,立馬去雜物間,將一塊寫著“推拿5分鐘10元,隨到隨按”的牌匾掛在了門內廊下,再將“推拿2分鐘25元,提前登記”的牌子給摘了下來。
冬生吃過了過油土豆,一抹嘴就去找幫忙了。
診所里的日常工作極多,光是換吊瓶一項,就忙的娟子腳不點地,每天上班一趟都能瘦個七八兩的。冬生就幫忙重新鋪了床,掃地擦桌子,還將備品房里的枕頭拿出來換上。
基礎活做一做,再有想要推拿的街坊坐一坐,冬生忙到了下午,才有空休息片刻,渾身舒坦的躺倒了走廊下的躺椅上。
旁邊,凌然剛好開始一局新游戲,手機里傳來“敵軍還有五秒到達戰場”的聲音。
冬生茫然的看了凌然一眼,問:“凌醫生,是不是我做了推拿,讓你沒事做了?”
“不會。”凌然直言道:“咱們巷子里要推拿的人太少了,不集中,沒意思。”
“哦。”冬生不由的放心下來,繼續靠著躺椅,看凌然玩游戲,大約等待了一分多鐘,就見凌然雙手離開了屏幕,冬生立即問道:“凌醫生,我剛才用做旋轉下提的時候有點問題,總感覺拿捏的不是位置…”
“旋轉下提對你有點難,你可以先用拔伸的方式,你來給我試。”冬生立即爬起來,給凌然的脖子做拔伸。
凌然一邊享受著,一邊指點著:“對,就是這樣,拔的力量還可以大一點,找準位置,緊跟著拇指就要上去…恩…稍等…”
凌然游戲里的人 物復活,他用兩手抓緊手機,面帶嚴肅,神情專注。
冬生也坐了下來,稍事休息,再看著凌然的動作。
還沒兩分鐘,凌然的手機就被丟到了桌子上。
冬生一躍而起,手搭在凌然脖子上,道:“凌醫生,我剛才又感覺了一下,是這樣嗎?”
“恩…”
“還不錯…”
“繼續…”
凌然將冬生培訓了一天,下午再到醫院,將剛剛送到的一名三指離斷的給做了,再到手外科給王海洋主任做了臺跟腱修復術的助手。
王海洋主任是聽說了他在祝同益手下的戰績,因而產生了些想法,并做一番測試。
凌然不管那么多,對他來說,有手術做就行了。
要說起來,急診科的床位比骨關節和運動醫學中心的病床還緊張,后者怎么說都有180張床的,急診科才有七十多張,里面還有一小半是院內加床,名不正言不順的。
真要是比加床的話,急診科能動員出200張床算極限,到時候所有人走路都側著身吧。骨關節和運動醫學中心就不同了,他們30多名醫生的大科室,占據那么大的一棟樓,到了需要的時候,輕松開辟出兩百張乃至于三百張病床都有可能。醫護人員不夠了,以祝同益的聲望,隨便拉上百只醫生過來幫幫忙,也就是幾個電話的事。
護士甚至可以從第三方公司雇傭,無非就是麻煩程度的問題。
急診科唯一的好處,是其他醫生對病床的需求度低。
放在專業科室里面,凡是到了主治一級,有做手術的需求的,都把病床看的和命根子似的。一些醫院為了平衡醫生間的關系,病床都是分配到人的,哪個醫生有幾張病床,都安排的清清楚楚。
比較來說,急診科的醫生反而不太在乎這個。越是嚴重的病人,他們搶救過來,反而越是要送走。比如第一級的瀕危病人,不管是腦梗的,心梗的還是失血過多休克的,急救過來以后,都是要往神經科,心臟科等專業科室送的。
除非是霍從軍這種,兼職燒傷科的醫生,才會對病床有較高的要求,而就此點來說,他其實就是在做專業科室的工作。
凌然為了節省病床,甚至放棄了凌晨做手術的好習慣,什么時候有三指離斷的病人到,他就什么時候做手術,絕對不讓病人等待片刻,完全做到賓至如歸,醫隨患便。
當然,兩指離斷的患者也不用在手外科排多長時間的隊,云醫手外科的規模大,競爭也就更激烈,看著凌然每天做斷指再植做的開心,免不了有人有樣學樣。
下午六點,凌然掃了一遍電子病歷,檢查了最近幾天的病歷和開藥情況,然后重點表揚了余媛,道:“余媛寫的最細致。”
余媛驕傲的抬起頭來,微笑的瞄一眼呂文斌和馬硯麟,道:“他們的時間,都用去做吃的了。”
呂文斌和馬硯麟大驚失色。
“冤枉啊。”二人異口同聲的說過,愣了一下,又是同時開口:
“我煮豬蹄的時候都在看論文。”
“袋裝的咸魚很少人吃了。”
兩人互相看看,似乎有思維在碰撞,有才華在相擁,有追求在擠壓…
“余媛是打字特別快。”呂文斌緩了一口氣,決定先夸獎余媛。
馬硯麟心領神會,也道:“我們打電腦都特別慢。”
余媛傲嬌的瞥了他們一眼:“我的最快打字速度是200字每分鐘,一點都不快。”
“一分鐘200字啊,我們復制黏貼都沒有這么快的。”呂文斌找到了突破口。
馬硯麟邪魅一笑:“不如把病歷交給余媛來寫吧,我們寫論文又慢,質量又差,不如分配一下工作…”
“不要…”這次輪到余媛大驚失色了。
“都先別回家,等會接機。”霍從軍在辦公室里吼了一聲,就讓人去用喇叭做通知了。
凌然等人不由站定,看向霍從軍。
醫生加班是常態,這樣子通知的反而不常見。
“直升飛機送來的,好幾個電話打到院長那里了,都留心一點。”霍從軍說著點了凌然,道:“你跟我一起去接機,只做不說能做到嗎?”
“可以。”
“院里幾個領導也都去接機的,讓你露個臉,之后工作也方便。”霍從軍撿了一件皺巴巴的白大褂,又對凌然道:“你挑件新點的,展現咱們急診科的風采…恩,也可以…”
凌然的白大褂的折痕明顯,但他穿上身,根本沒有人去看那折痕。
帥都不看完,誰會去看衣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