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喝的有點兒多,李憲這頭剛迷迷糊糊睡下不大一會兒,便被咚咚咚的敲門聲所震醒。
“昂?”
從床上只身起來,看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自己踹到了地上的梁永和,李憲撓了撓頭發。
“誰啊?這大晚上的。”
“大哥是我,徐兵!剛才省里打了電話過來,說是聊城和濟南那頭遭了水災,讓咱們物流公司出人出車幫著加固堤防運送沙袋木樁。大哥…你看這事兒怎么回復?”
聽到門外徐兵悶聲悶氣的回復,李憲一下子精神了。
啥玩應兒?!
聊城水災?
我了個大草!
李友同志和鄒妮還在那兒呢!
一個機靈,他便從床上坐起了身來。
床下的梁永和也被吵醒,見李憲拖鞋都沒穿,風風火火的披了衣服開門,忙頂著惺忪睡眼從地上爬了起來。
給李友打了幾遍電話未通之后,又聽徐兵將情況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李憲皺起了眉頭。
事情確實有些棘手,想了想,他便直接將紙業基地的一眾干部全都召集到了自己的宿舍。
不大的宿舍被一群穿著背心褲衩的漢子擠滿,外面隆隆的雷聲伴隨著屋子里陣陣輕咳和抽煙的吧嗒聲,氣氛有些壓抑。
“李董,省里邊兒特地打了電話過來求援。按說,現在新北剛剛到山東,這樣的事兒正是跟地方政府搞好關系的機會。可是…咱要是同意出人出車,代價是不是大了點兒?”司揚這小子跟李憲面前從來有什么說什么,聽完了情況之后,率先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司揚的擔心絕對是有道理的。
現在不像是十幾年后,卡車都有商業保險,要是壞了廢了還有個保障。現在的車險種類相當有限,而且理賠的條件非常苛刻,很多時候買了就跟沒買一樣。新北物流的所有卡車,基本上都是強險。
現在暴雨的情況在這里擺著,出車,肯定要有損失。
這一點毋庸置疑。
“我同意司總的意見。除了車之外,人員的問題我們也要考慮進去。雖說咱新北物流都是預備役退伍兵,但是大部分的職工那也都是有家有室的。晚上的時候省臺新聞可都是報了,水大的部分河道都已經決了堤,這要物流公司同意出人出車,萬一出什么事兒,公司可是要負責的!”就在李憲沉默之際,一旁的石國友也放下了手中的煙,嚴肅說到。
“徐兵,這事兒你怎么看?”
感受到基地兩個主要領導潛臺詞之中的否定意見,李憲看了看徐兵。
徐兵咧了咧嘴,“大哥,我要是有主意,我就不來找你了。按說,省里直接打電話過來請咱幫忙,這個面子是應該賣的。可是咱還得說,這要是咱出動人車,風險可是實在太大了、”
“而且…撇下風險不說、他這里邊兒還有這么個問題,咱們要是同意去幫忙,可不是一天兩天能完的事兒。只要到了一線,那之后的事兒就多了。包括現在的救災,水退了之后的堤壩修繕和災區物資運送,這忙只要是幫了,你能幫到半道兒就走嗎?不能吧?那咱就是出多少臺車,多少臺車就得陷在這兒好幾個月啊!咱們日后的業務,那可咋整?”
徐兵想的倒是挺遠,不過這些問題都是實實在在擺在面前的。
“那這么說,你們的意思,都是不同意出車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點了點頭。
從集團利益上來說,出車,絕對不是個劃算的選擇。
見李憲面色凝重,似乎對眾人的意見不太認同,石國友開口勸道:“李董,剛才徐經理不是也說了么。他也跟同行那邊打聽了,現在基本上省內的物流公司沒有響應省里邊兒號召的。咱們就是不出車,省里也跳不出什么毛病來。您要是覺得咱們拒絕省里邊兒,臉面上不好過,那就等過兩天給省里邊兒捐點兒款,想必那頭也說不出什么來。您說呢?”
李憲沒有搭這個茬,默默考量片刻,才猛然抬起了頭,對著徐兵問道:“現在咱們公司有多少臺車能動?”
徐兵想了想,馬上給出了答案:“大哥,前天我看雨下得太大了,就沒敢安排業務。現在分公司的三個大倉,全算起來在家的車一共四百二十五臺。除了十七臺正在維修的,都能動。”
李憲點了點頭。
再次沉默了片刻,從自己的床鋪上站了起來。
大雨傾瀉在宿舍的塑鋼窗上,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玻璃上,仿佛李憲在老家時候秋天打場時從脫粒機里邊兒噴涌而出的黃豆。
“這個車,咱們得出!”
“徐兵,你去把所有的司機都召集起來。把情況跟他們講清楚,這一趟出車憑自愿。愿意去的,等雨稍微小一些,你馬上安排開拔,直接去省里,聽從那邊的安排。不愿意去的不強求,先安排他們放假休息。等待大雨過后開工。”
“大哥、這…”聽到李憲不顧眾人勸阻,依然決定出車,徐兵一愣。
“讓你怎么辦你就怎么辦。怎么,現在我在集團里邊說話都不好使了嗎?”不等他再次出言相勸,李憲直接橫了眼睛。
“沒有、”徐兵無奈,暗嘆了口氣,起身出了房間。
其余眾人面面相覷了一陣,也是無奈。只是見李憲心意已決,也都乖乖的閉了嘴——跟集團呆久了,沒人不知道李憲一旦下了決定,基本上就沒有商量的余地了。
“你們也別閑著。一會兒我給你們列一個清單,基地這邊的采購部門給我抽出一半人手來,限你們一個星期之內,把清單上面的東西給我采購到位。”
“…行,聽李董安排。”
看著李憲拿過紙筆,刷刷刷列了一個包括礦泉水餅干和若干藥物在內,常見但是數量大的嚇死人的清單,梁永和推了推眼鏡兒。
“憲子,我跟你一起去。”
聽到梁永和猜到了自己的想法,李憲手上一頓,笑了。
“行。”
次日一大早。
大雨稍歇,不過天空之中仍然陰云密布。
急色匆匆趕到紙業基的一眾企業家剛剛進了門兒,便見李憲正披著件軍綠色的雨衣負手站在禮堂門前。
“李董,我們今天不是來聽課的。今早我們得到消息,濟南和聊城那頭都漲了大水了!現在很多地方的電話都打不通,家里邊兒不知道啥樣了,我們得馬上往回趕。”
“是啊李董,本想著今天聽你講完股權的那堂課再回去呢。可是家里邊兒實在是放心不下,我們得先回去了!”
看著孔行動和徐振生滿臉的焦急,李憲用手中的對講機輕輕的磕了磕那沾滿雨水,沉得像是盔甲般的雨衣。
“別急,大伙兒。今天咱們的課稍微變更一下。股權課咱們日后再講。今天,我給各位講一個我之前忘了寫進教案的內容。”
“二哥兒…不是,李董!運輸分公司一共在家的686人,全部到齊!請求進一步指示!”正在這時,一個穿著雨衣,但是頭上已經被雨水完全淋濕,跟個落湯雞一般的漢子一瘸一拐的小跑到了李憲身邊,啪一聲來了個立正。
不是別人,正是謝老大。
李憲隨意的揮了揮手指:“出發。”
“是!”得了李憲命令,謝老大用一只坡腳費力的完成了向后轉的動作,以一個對于瘸子來說匪夷所思的速度,跑到了紙業基地里頭。
頃刻之間,長長一排卡車,從紙業基地物流分公司的大倉之中,傾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