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
李憲的辦公室之中,岳之峰饒是再深的城府,也差點兒沒被李憲的獅子大開口氣得跳腳!
看著面前那仿似人畜無害的年輕人,岳之峰的眼皮一陣抽動。
在這一刻,他忽然感覺自己落入到了一個圈套之中。這個圈套,怕是從自己一進門兒,對方就已經籌劃好了的。
然而更讓岳書記氣悶的是,回頭一想,這個套兒,似乎還是自己一頭扎進來的。
這種感覺,就像是鬼子進村兒,太君拿出一塊方糖給了一個留著鼻涕的光腚娃娃,哄著對方幫著找土八路。結果那雞兒一甩一甩的娃娃嚼著糖就給你帶進了地雷陣!
李憲提的什么要求?
事情,得回到十幾分鐘之前。
“兩個企業,不夠。”
走廊之中,李憲果斷的搖了搖頭。
“不夠?”
岳之峰停下腳步,銳利的目光扎向了李憲。
“李董,你也在北林待過一段時間,不會不知道第一運輸公司和萬象包裝廠吧?”
這兩個企業,李憲當然是知道的。
事實上,他回到這個時代,自己給自己置下的第一個窩。也就是在北林買的那處房,就是在第一運輸公司早前的一個集散大倉庫上建起來的。
用句魯迅的話說就是;這第一運輸公司在計劃經濟時代“先前也闊過”。計劃經濟時代的城市經濟說白了,就是集中采購集中營銷。各營銷單位的采購員把進貨單子提交到什么糖酒啊,煙草啊之類的經銷公司,然后由經銷公司統一安排,將所需貨物供應分理到各個合作社和供銷社。
計劃經濟時代,凡是和貨物物資打交道的,那都是肥活兒賊肥。
在這樣的模式之下,物流就是個相當重要的一環。順帶著,跟貨物流通相關的什么采購員啊,運輸司機,那都是普通屁民眼里邊兒頂香餑餑的行當。
經銷社就不說了,光說這運輸公司。在最輝煌的時候,這第一運輸公司養了五十幾臺卡車,三百來號司機,加上其他部門的職工,全算上那可是近千人的規模。下屬的倉庫占地就海了去了,在北林這頭,光是職工宿舍就建了四五個大板樓,公司總經理那可都是市長家里邊登堂入室的人物。
簡直是鼎鼎的威風。
不過自打八五年計劃經濟體制開始松動之后,這運輸公司就一天不如一天了。現在已經淪落到車隊靠著自己出去聯系業務,公司開始賣地抵債的境遇。
等到萬象包裝廠呢?
原本那也是北林市的狗大戶。
這個包裝廠不做別的,專門兒為北林煙廠做煙盒配套業務,從錫紙包到條箱包裝的生產和印刷。這年頭煙草跟酒差不多,雖然供銷社也賣什么紅塔山和阿詩瑪,但是走量最大的,還是相對便宜,一塊錢左右的地產煙。
靠著這些個業務,萬象包裝廠那也是雄極一時。可是好景不長,后來北林煙廠直接劃給冰城哈爾濱煙草有限公司,只給哈爾濱煙做白桿也就是不帶過濾嘴的初加工煙卷,然后再集中發往冰城進行打包包裝之后,萬象包裝廠一下子身體被掏空,頹了。
早前牛逼的時候,將近兩千名職工的廠子,一下子就從狗大戶變成了要飯的。成了北林那頭有名的要飯花子企業,相比于第一運輸公司,李憲跟這個廠子打的交道更多現在新北紙業北林總廠生產的所有品類產品,外包裝都是這個企業生產的。
當初,包裝這事兒還是伍正思給萬象廠拉幫套,萬象廠的總經理齊抗美親自找李憲喝的酒才定下的。
都是老熟人了。
這兩個企業的具體情況,李憲門兒清門兒清的。
為什么跟岳之峰不夠?
因為這兩個企業都一個德行生產體量小。
為啥這么說?
這兩個企業,輝煌的時候把自家的盈利都放在了多元化投資以及改善員ling工dao福利上了。
萬象包裝廠那頭舞舞玄玄的,其實就是四個廠房,生產面積比北沒擴建之前的林紙廠強那么一丟丟。旗下更多的固定資產是包裝廠職工家屬樓前幾年房地產熱,萬象廠打著職工樓的名頭一口氣建了六個職工家屬樓。其中三個家屬樓的每戶均面積都超過了一百五十平米,專供廠大小領導。除了職工樓之外,包裝廠倒是有四臺桑塔納。
這在當時被看做是廠子有實力的象征,可是現在這些東西能頂個啥?
先不說桑塔納李憲已經瞧不上,就說那幾個職工樓,放在北林這種省內三線城市,還趕上現在房地產寒冬,怕是要等到零幾年之后價格才能漲起來不說,那一千多的職工,李憲怎么安置?
而第一運輸公司那頭,要是放在幾年前,李憲還能拿正眼兒看看,畢竟那個時候,公司名下還有那么那么多的倉儲地皮。這些地皮現在不值錢,放在未來也是一筆財富,可是這幾年下來,基本上都讓運輸公司禍害的差不多了,現在真正值錢的,或者說有價值的,就只有那五六十臺用了十幾年不曾更新的卡車。
按照之前李憲給孫衛民出的主意,輕工企業改革采取的是該破產拍賣為主的策略。也就是經法院批準破產之后,資產對社會拍賣以清理銀行貸款。對于職工眾多而且資產大于負債的企業,則是用“留生產部分,甩附加資產”的方式進行處理。
到時候,這倆企業除了那幾個破廠房破機器破車之外,估摸著到手里就不剩什么東西了。就這,還得解決大部分職工的存續問題。
和這樣的企業合作,李憲投錢投管理,掙錢一人一半兒,合算么?
不虧,但是絕對談不上劃算。
因為企業改造之中,最關鍵的部分并不是那些欠債,而是那些一張張吃飯的嘴!
這兩個企業,職工加起來兩千多人,就算是岳之峰把廠子白送,多余的工人安置費用,怕不是就得個一千多萬兩千萬。
“岳書記,北林這兩個企業,我是知道的,都是咱們地方上的大企業不假。但是我們新北難吶!”李憲是痛心疾首:“現在剛剛給新北退了股,我在外面欠款五千多萬…”
這話,李憲已經是第二次說起來了。
岳之峰已經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一面說著兩個企業作為籌碼,換取北林和新北的重新合作不夠,一面又在強調著現在集團的難處。
這個年輕人的臉皮,有點兒厚。
“李董,明人不說暗話。你就直接說吧,你有什么要求?”
岳之峰攤了牌,李憲心里邊兒呼了口氣。
終于,上道兒了。
雖然北林這一次退股,自己嚴格意義上來說賺到了三千多萬的股本雖然是借來的,可若是北林不退股,那么新開辟的紙板業務,日后的利潤就多了個分紅的。這一部分,如果按照現在的市場環境和增量,怕是兩三年的功夫就得個兩三千萬。
從岳之峰進門兒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這個書記可能是來為北林謀出路說和的。
可是人,總得為自己犯下的錯承擔錯誤,現在讓自己回頭再去跟北林勾勾搭搭,哪有那么容易?!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還得老子陪著笑臉兒把你迎回來嘛?
老子是做企業的,不是當窯姐兒的!
不過岳之峰來的也正好。
自從第一批進口紙板盈利之后,一個戰略計劃,已經在他的心目之中現出雛形。
現在,倒是個絕好的機會。
“岳書記,咱們省內這一次輕工改造,造紙廠,特別是包裝造紙廠,有多少?”
在計劃經濟時代,包裝廠是物流環節一個非常重要的配套,所以幾乎每個地區都有自己的包裝造紙廠。龍江現在整體的工業和經濟都不行,所以這些企業大多身陷囹圄,處于待解救狀態之中。
這一點李憲清楚,岳之峰也清楚。
“大約二十來個吧。”
聽到這個數字,李憲點了點頭,“既然這樣,岳書記,我倒是有個提議。”
“你說。”
“不如,把這些企業都整合到一起,并入新北集團,成立一個DúLì的包裝紙公司,各個地區以企業為資本入股,我們新北負責對這些企業進行改造和三分之一的職工安置費用,提供從原料到銷售渠道的整個鏈條。股份上面嘛,我們新北占一半,咋樣?”
這話說出來,岳之峰就拍了桌子!
二十來個廠子,資產那可是幾個億的當量。
你新北出三分之一的職工安置費用,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多億甚至于,職工分批安置的話,這一個億都不是一次性付清的。
算來算去,就出原料渠道和管理成本,就想拿到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這胃口,未免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