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李憲這還真是認真的。
沒開玩笑。
雖然是偶然想起,不過少年時代的經歷在那擺著。面前這個翠黃色的腌菜有多大的價值,他心里還真就門兒清。
因為東北地區的飲食習慣,不論是火鍋也好,燒烤也好,還是家常菜也罷,酸菜,絕對是一個萬金油。就像是廣冬人對胡建人有一萬種吃法一樣,東北人對酸菜也有著自己獨到的理解。烤著吃涮著吃煮熟了吃生著蘸醬吃,五花八門,冬季必備。所以在李憲小時候,就覺得一到冬天,不論走到哪兒都是酸菜味兒。
只不過那個時候和現在不一樣,現在家家戶戶還腌酸菜,可是那個時候,酸菜就都已經是袋裝商品了。
現在有些不一樣,不一樣的是家庭絕對不是酸菜消費的主要目標。
目標是那兒呢?
飯店!
東北地區經濟不發達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冬季取暖期太長。很多行業在整個冬季都是淡季,銷售額都遠低于其他季節。但是在這樣環境,卻也催生了一個大產業——餐飲。
在二十多年之后,整個邦業地區因為大環境的關系經濟已經垃圾的不行,可是餐飲業卻異常的發達。那個時候網絡上戲言說東北地區輕工業燒烤重工業快手,其實還真不是戲言。
在整個東北地區,如果非要找出個一年四季都沒有淡季的買賣,那還非就餐飲行業不行了。衣食住行,娛樂,都是人民生活的剛性需求。而在東北地區的冬季,大量的閑余時間,在改革開放前期催生出了麻將,后期催生出了快手。可是不論前期還是后期,冬天下飯店都是常態。
所以在跟王芷葉吹出了牛皮的第一時間,他就想到了酸菜的銷路——飯店。
93年現在已經過去了百分之八十。
在這十個多月里面,李憲天南地北的沒少跑。但是絕大部分的時間是在邦業縣城度過的,除去林業局之外,邦業算是他的第二個家鄉。
在那里生活,他總是會情不自禁的觀察隨著時代的腳步而慢慢發生變化的故土。而在過去的十個多月之中,邦業地區除了自己影響下出現的酒廠和黑陶廠之外,令他印象最為深刻的改變,就是飯店越來越多了;家常菜館,狗肉館和火鍋店,在邦業那不大的十字街上一口氣開了十幾家。
餐飲這個行業很奇怪,往往是越窮的地方餐飲業越發達。越是窮的人,越喜歡用喝酒吹牛逼來麻痹自己——特別是在無所事事的冬季。
而要知道的是,稍微上了點兒規模的飯店,大多不會自己制備食材。大多是靠著大市場采購,而酸菜這個東西。在現階段…大市場里還真就沒有。
因為它太普通,太不起眼,也存在的太廣泛了。
就如同這個時代的很多商機一樣。因為平凡和普通一直被人所遺忘,直到了幾年或者是十幾年之后,人們在閑談或者是看新聞報紙的時候,才偶然發現原來這個東西也能創造令自己驚奇的財富,然后發出一聲“我艸這東西而能賣出個百萬富翁?”的驚呼。
從這方面說,這個時代確實是個好時代。
酸菜這類腌菜食品的入門門檻非常低,一個發酵池加上一條封裝生產線就能做起來。就算沒有發酵池都沒關系,大缸夠用都行。
現在馬上入冬,這個生意,對現在勞動力剩余的八九林場倒是相當的契合。
整個一頓早飯的時候,李憲都在想著這事兒。早飯吃完了,心里已經有了計劃。
“爸,你今天就去廣播站吧。爸大家伙都召集起來,咱們做酸菜。”
聽著自己兒子想起一出就是一出,李友驚呆了:“那玩意真能賺錢?扯!”
“這個真不是扯!”李憲擺了擺手,將剛才自己心里的一些構想說了一遭。
李友還真就被他忽悠住了。
“兒子,你確定,這東西真行?”
李憲點了點頭,“絕對沒問題。這東西甚至不用建廠,把家家戶戶的老娘們兒和大缸聚集起來就成,包裝的話,腌制好了直接發到漿果研究所去,那邊兒有封裝生產線。一分錢都不用投這事兒就能干起來。而且現在馬上就要入冬了,只要銷路打開,立刻就能見效益見著回頭錢。除了酸菜之外,我還真就想不到能讓大家伙迅速擰成一股繩的生意。”
聽到李憲這么說,李友當即負手起身,在屋子里轉了兩圈之后,拿了煙和火兒,興沖沖的出了門兒。
李憲和炕上的李道云相視一笑,跟了出去。
林場的大喇叭又響了。
只不過和之前不一樣,這一次,李場長不再號召大家伙向山上使勁兒,而是號召場子里父老鄉親往酸菜缸上奔。
這要是放在半個月之前李友剛上臺的時候,播送這樣的廣播絕對會讓場里人背地里罵精神失常。
可是這一回,聽著廣播之中李友讓有意在冬季創收的人去林場場部集合,人們就是覺得酸菜這個點子再不靠譜,也都穿了衣服趿拉上鞋子顛顛兒的奔著場部去了。
現在的李場長,說話已經有了力度。
場部大院。
北風吹過冰涼刺骨,可是大院之中,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里,就聚集了場子里絕大多數人家的“代表”。
就連場子里有名的懶漢賴老五都雙手插著袖子,大鼻涕淌挺老長的等在瑟瑟秋風之中。而且還難得的沒說俏皮嗑。
原因?
原因是有人算過了,馬嬸兒等初加工場第一批追隨的人,拋去之前自己上山采摘的山貨賺的錢不說,光是這幾天坐家里,收取場子里人從各地搶收來的五味子和刺五加,再送到初加工場賺取的差價,就已經高達八九百!
這是啥概念?
不到二十天的功夫,馬嬸兒等人就賺了林場一個中等人家一年的進項了!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前邊李友號召大家伙一起發財,沒人過來應,這一回要是再不來,那就不是虎的問題。
那是der!
見人都來的差不多了,坐在場長室里邊兒的李友在李憲和李道云的伴隨之下,放下了手里的大茶缸子,走到了大院之中。
原本嗡嗡嚶嚶的人群,在李友露面之后,頃刻之間變得鴉雀無聲。
看到這個效果,李友腰板不禁又挺直了一些。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了擴音器,大手一揮:“大致的情況在廣播里和大家伙都說了,現在,關于咱們林場酸菜廠的問題,我只補充幾點。”
“第一,這個酸菜廠,是我看大伙冬季沒有進項,念著鄉親的情誼,特地跟我二兒子,也就是酸菜廠的投資方李憲請求的。大家伙,心里要有數。”
有數被他用高了一度的音調劃了重點。
聽到他這么說,不知道誰起了個頭,頓時大院之中掌聲一片,歌功頌德之音四起。
“李場長仗義啊!”
“老二好樣的、你們一家對場子上心吶!”
“李場長,這事兒要是成了,大伙要是真能賺著錢,以后定是要給你們家立長生牌位的啊!”
“大伙安靜!”李友心里爽開了花,強忍住吼吼吼笑出來,雙手一壓,繼續道:“第二。也是為了鄉里鄉親的情誼,我已經請求了李總,把這個酸菜廠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拿出來作為集體股,歸所有參與進來的鄉親們所有。職工股只作為分紅和個人積累的依據,不發股權證,所有權歸集體。職工對職工基本股只有收益權而無所有權,不得繼承、轉讓,脫離企業后職工基本股自動喪失。而本人,也就是我,將作為集體法人行使分配權,這個,大家伙沒有意見吧?”
連職工人數,讓誰干不讓誰干都沒公布呢,試問誰敢有意見?
自然是一片沒意見。
李友很滿意,“不過這個職工股不是白給的,咱們酸菜廠成立,需要人,需要原料大白菜,需要生產設備,也就是大缸。這個…”
“李場長,大缸我們家里都有啊!”
“是啊場長,這都不是事兒!大白菜咱還不多?這都不用操心!”
李友點了點頭,呵呵一笑,一揮手:“那行,該說的都說了。現在,大伙兒都排好隊,想一起干酸菜廠的,一會兒按照順去我辦公室里登記!”
人群立刻動了,亂哄哄一陣之后,迅速在大院里排成了一隊。
看到眾人井然有序的排好了隊,李友轉身進了屋。
可是剛走到場部平房門口,就被三個身影擋住了去路。
不是別人,正是副廠長從貴,婦女主任孫福來以及…出納員張大有!
看到這三個貨,李友的眉頭皺了起來。
“你們仨,想嘎哈?”
自從自己上了臺,這三個家伙就一直在背后搞事情,李友殺意已決。想著把林場眾人的心收攏起來,就把這三個貨拿下去呢。
見這三人攔住去路,李憲的眼睛也瞇了起來。
暗地里下絆子的人,以前沒得民心的時候也就罷了,現在要是再起幺蛾子,看來有必要去徐朝陽那里走個人情,說什么也得把這三個石頭搬開,將障礙掃平。
從貴三人定定的看著李友以及一旁面沉如水的李憲好一會兒,就在李憲忍不住想要開口之時,三人突然上前一步!
“李場長,開個面兒,這回…帶上俺們仨家吧…”
啊哈?
看著表情突然軟下來的三人組,已經做好了撕逼準備的李憲表情凝固。
八九林場的領導層,就這么被李友給制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