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廠子的效益越來越好,陳樹林對李憲的態度有了一絲絲的變化。
陳樹林70年參加工作,在林業局混了二十年,自感覺什么樣的人都見過,看人的眼光也一向準。對于李憲這個毛頭小子,他是不看好的。
開啥玩笑?一個二十出頭,剛從學校里下來的孩子,就學人家搞企業。這不是獨木橋上唱猴戲——鬧著玩嗎?
可是不服不行啊,從紙廠82成立到現在,也有約莫十年了。印象之中,老陳從來就沒見到廠子盈利過。
讓這小子這么一鬧騰,他媽的還真就賺著錢了!
一天出貨十來噸,這景象廠啥時候有過?廠子做燒紙的時候,就連清明節和年前上墳的功夫也沒有這銷量啊!
只兩天下來,老陳徹底服氣了。看著廠子里從來不曾有過的繁榮,他覺得沒準兒…喊了快十年的“爭當林業局第一企業”這個口號,有極大實現的可能性。
“老陳,我跟你說的你聽明白沒有。咋?昨晚上又出去喝去啦?”
正當陳樹林走神的功夫,李憲敲了敲桌子。
“啊!”陳樹林立刻回過神來。
銷售股正在開會,面對李憲所說的要趁著新浪特優衛生紙初步打開了區域市場的勢頭,將輻射地區進一步擴大的指示,陳樹林沒有意見。
根據廠子里最新頒布的那個叫,叫什么區域提成薪酬制,銷售股已經進行了改動。不再是以前大家伙一起出去喝酒推銷,按月拿工資的形式。而是一個人負責整個一個地區的渠道銷售,按照業績來進行提成。
目前銷售股一共18個人,可是紙廠的業務地區才8個,在這樣的薪酬模式之下,自然是區域越多越好。
“李廠長,你說的我沒意見。可是…咱廠現在生產可是兩班倒再加班,區域一下子擴大,那廠子能供的上貨嗎?”
坐在桌子正位上,腰板拔得溜直的李憲大手一揮,“多吃多占不知道嗎?產能的問題自然有我和張大功解決,但是市場這一塊,你必須得給我拿下來!”
“那行,李廠長,我聽你的。明天我就安排人,到望林,明河,照東幾個縣去!”
看著陳樹林再也不起屁了,說話之前一口一個“李廠長”,李憲心里別提多舒服。
正如陳樹林所說,連續幾天,廠里的出貨量穩定上升,產能方面已經顯露出了問題。
即使是兩班倒之外再加班四個小時,備貨量還是捉襟見肘。李憲想到了衛生紙這個日常消費品會有前途,但是沒想到這屁股上的生意,居然能這么火爆。
其實目前造紙廠的設備產能還有擴展的空間,因為所有的卷紙紙漿都是自行生產,而打漿工序需要占用大量時間,所以制約成品紙出貨量的主要是紙漿廠。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準備針對紙漿廠進行升級。再搞出兩個機械打漿工位來,然后擴招一些人手。同時,也得給紙廠招些人手。倉庫那邊已經開始抱怨,說每天裝車都有職工晚上累尿炕了。
可是招人并不好招。
新浪紙業現在是個私人企業,現階段人們對私人企業還很抵觸。認為私企不穩定,沒保障。
只有沒什么本事沒什么關系的人才會來這種地方。
招工廣告帖出去兩天,就只有稀稀拉拉的四五個人過來應聘。還都是一些什么都不懂,也干不了力氣活兒的家庭婦女。
面對這樣的情況,李憲也很無奈。
這兩天他已經將工資制度改變了,按照目前的效益,車間的普工職工一個月至少能拿一百七八。肯干能出活兒的青壯,怕是月工資超過二百輕輕松松。
這,可比林業局的平均工資高了五成了。
可就是面對這樣的工資待遇,都沒多少人過來,可見家鄉這邊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風氣有多嚴重。
干休所里,李憲把這個情況跟幾個老頭一說,就引來了一片沉默。
“他娘的!你們廠子能開那么多?老子一個縣處級副職退休的,工資一個月才一百八呀!小李子,不行我他娘的去上你們廠干活兒吧?”
吳勝利一拍大腿,表示對造紙廠的工資很滿意。
“吳爺,你去能干啥啊?”李憲上下打量了一眼吳勝利,吐槽道:“今年貴庚?”
“嘿!”看著他一臉瞧不上的表情,吳勝利火了:“老子今年六十五,可是你瞧瞧這身子骨!廠里活兒干不了,老子一身功夫給你看大門還不行嗎?”
一旁的鄭唯實攆蒼蠅一般的揮了揮手:“得得得得!跟人家狼狗搶飯碗你做不做損!”
在老吳瞪得和銅鈴一般的大眼珠子之下,鄭唯實砸了咂嘴,“小李子,你要真想招工,我可知道有個地方有人。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用。”
“哪兒啊?”看老吳吃癟,李憲憋著笑問到。
“咱們林業局有個殘聯…”
“哎!這是個好主意!”一旁原本不打算發表意見的王林和撲棱一下起了身,“這一部分人的就業一直是咱們局的一個老大難。哎呀,都是些伐木受了傷的職工或者天生殘疾的人,小李子,你要是把這部分人給帶動起來,那可是功德一件!”
李憲盯著一雙死魚眼,瞪了回去。
殘聯…拿我的廠子當啥啦?!
本來自己就是為了提高產量才進行的擴招,弄進來一批殘疾人效率能上的去嘛?
見老年組也給不出什么好建議,他直接拍拍屁股閃人了。
干休所宿舍此時儼然已經成了李憲的家。
這段時間因為李潔的事情,為了躲避林場里面的風言風語,李友一家一直就沒回去。
自從那天揍了李憲之后,李友就對廠子徹底死心。
因為之前受過騙,這兩天廠子效益好了,李潔天天回家跟他說出貨多少多少噸,他也不信——只當是自家老二老三又聯合起來忽悠自己。
李憲也懶得解釋,老頭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弱,要是讓他知道現在廠子進項一天兩千多塊,他沒準兒還得抽。
干休所有自己的鍋爐房和供暖,一家人呆的倒是挺舒服。不過鄒妮和李道云已經呆不住了;一個惦念現在天冷了,家里得燒炕。一個惦記著自己的棺材都半個月沒打理了,都嚷嚷要回去。
其實照李憲的意思,是想讓他們這一冬就在干休所里呆著的。這邊一來環境不錯,二來離局醫院也近。
前幾天在他的強行慫恿下,已經讓李友兩口子和老太爺去做了個檢查,查出了一些小毛病,他想讓三老在這調理調理。
可是沒轍,鄒妮和李道云都是離了家不行的人,眼看著是留不住了。
當李憲回到宿舍的時候,鄒妮已經在食堂自己動手做好了飯。漬菜粉,白菜凍豆腐海帶,外加一個炸帶魚,都是李憲愛吃的。
就在一家人在李憲房間里的學習桌上圍了,想要開飯的時候,傳達室的老劉帶著兩個人敲響了門。
“老李大哥,你們林場來人了。”
李友立刻放下了飯碗,起身一看,立刻熱情了起來。
來的,正是林場劉會計兩口子。
“老劉,你怎么來了?快快,沒吃呢吧?一塊啊!”
劉會計看了看屋里的人,笑著點了點頭,“不用了,老李。我其實有點事兒、你看啊,我們家老二這不是要冬天結婚嗎…相中你們家那三間房了,我想著…問問,你們家那房子賣不賣?”
“誰跟你說我們家要賣房啊?”
聽到劉會計算計上了自家的房子,李憲將手里的飯碗往桌子上一頓,不樂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