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兒,過來。”
南冥朝小女孩招招手。
她站在原地不動,仿佛有些疑惑和猶豫,但是這時南冥已帶著溫和的笑容邁開雙腿走過來,珠兒歪著腦袋想了想,也蹦蹦跳跳地跑了過去。
“哥哥,抱。”
她依樣畫葫蘆地伸出兩條粉嫩的藕臂,大眼睛一眨一眨。
就像一個乖巧的木偶娃娃。
南冥蹲下身子,將小女孩溫柔地抱起,又捏了捏她的臉頰。這回她沒有哭,小腦袋枕在南冥的胸膛上,像小動物一樣頑皮地拱了拱,臉上露出天真無邪的笑。
“珠兒好乖。走,我們回去了。”他揉了揉她的頭發,贊許道。
轉身的一剎那,趴伏在他肩膀上的小女孩笑容消失,陰沉的小臉直直盯著南冥背后一望無際的黑夜,目光詭譎森然。
南冥卻似毫無察覺,抱著珠兒悠哉悠哉地回到了營地。
剛進營地的大門,只見所有的帳篷忽然“蓬”地亮起了火光,一個個面容陰森的男女舉著火把從陰影處走出來,緩緩把他們包圍。
“咦,你們這是干什么?”
南冥后退一步,面無表情地驚叫道,“啊啊啊啊…不要過來!!”
這時懷里的珠兒小手突然變長,猛地勒住了他的脖子,用的是能擰斷百煉精鋼的非人力道。但他仍渾然不覺,雙手反而抱得更緊了,口中說著:“珠兒別怕!放心吧,哥哥不會丟下你的…”
“…”
小女孩的動作一僵,心中若有萬匹野馬奔馳而過。
她張開小嘴,發出一聲尖銳無比的嘶鳴,周圍的火把人頓時面露痛苦之色,全身的表皮青筋暴起,齜牙咧嘴,猶如野獸向南冥撲咬過去。
“嗤!”
下一刻,黑紅的血絲從南冥指上電射而出,瞬間貫穿了他們的身體。
所有人的動作戛然靜止,伴隨著一陣輕微的吸吮聲,四周變得空空蕩蕩,只剩南冥腳下一圈兒干癟的人皮。
“真浪費。”
惋惜地搖了搖頭,南冥踩著層層疊疊的皮囊往前走去,一只手仍環抱著珠兒,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你是怎么發現我的?”
“你…你的心不會跳…”
懷中小女孩的聲音有些發抖。他不解地低頭一看,見她的上下牙關正在打戰,似乎冷極了。
于是他體貼地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幾乎要把小女孩整個兒揉進自己的胸膛里,讓她充分感受自己的溫度:“別害怕。我先不吃你,你還能活一陣子。”
他安慰道。
小女孩的表情變得更害怕了,身子瑟瑟發抖。
它是極為敏感的,從南冥短暫的出手中察覺到了一絲恐怖的氣息。這個披著人類皮囊的家伙,絕不是人,那皮囊下蘊藏的黑暗與瘋狂縱然只是冰山一角,也令它忍不住戰栗。
短短的一瞬間,它已經意識到,這必定是一位遠比它古老和強大的恐怖存在。
于是它慫了…
“不要吃我,我可以做你的手下。”它求饒道。
“我不需要你這么弱的手下。”
南冥搖頭拒絕,目光中露出一絲垂涎。
這附身在稚童身上的魘,名為鬼童,雖然實力不怎么樣,但卻極為稀有,是他也難得吃上一回的美味。
很久很久以前,他曾把魘這種食材作了個細致的分類,大類上分為“妖、魔、鬼、怪”四種。這個鬼童與之前吃過的鬼吞,都是屬于“鬼”字類的。
四種魘有著不同的特性:“妖”最具靈智,懂得趨利避害,面對自己是一般是慫得最快的;“魔”殺戮成性,不擅隱匿,是最容易抓到的;“鬼”的靈智比前二者稍低一些,也就是比較傻,大部分沒有實體,吃了也不飽腹,只是過個嘴癮;“怪”是一群連人話都不會說的蠢貨,有時候還會傻乎乎地沖到自己面前張牙舞爪,完全就是智障。
為了記錄各種食材的名稱、口味和培育方法,南冥還編制了專門的食譜,名為食魘圖錄。
這本食譜的原本還藏在他的腹中世界,不過各種拓印版卻在諸天萬界中流傳。盡管大家不知道是誰寫的,但因為內容精辟,也都視為權威,關于魘的分類就這么定了下來。
南冥毫不猶豫的拒絕,斷了鬼童的最后一絲希望。
它在南冥的懷中瘋狂掙扎,小手五指上生出黑色的尖銳指甲,惡狠狠地刺向南冥的眼睛。
然而,南冥的眼睛一眨不眨,連眼皮都不用就無視了它的攻擊。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它,仿佛在看一只淘氣的小貓兒:“乖一點。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好生回答…”
回答他的卻是一聲“噗”的輕響。
“小女孩”臉上的眼球驟然爆開,空洞洞的血孔里鉆出密密麻麻萬千條的蟲豸,它的唇從中間裂開,嘴巴變成了四瓣,露出里面白森森的尖齒。
形容極為可怖,再無半分可愛的模樣。
南冥一看卻來了興致——這是要比一比誰做的鬼臉更恐怖更嚇人嗎?
他便撩起頭發,也扯了個鬼臉,“哇”地低吼一聲湊了上去。
“——嗚哇!!!”
那小鬼只看了一眼,就發出一聲尖銳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叫。
一團虛淡如煙的黑氣急速涌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向營地中心的那口古井。待南冥收起鬼臉之時,懷中只剩下一張扁平的皮囊。
“這樣可就不懂事了…”
看著黑氣沒入井口,他皺了皺眉,一步跨出便來到了古井邊上,好奇地探出半個身子往下看。
另一邊的世界。
黑云蓋頂的天穹上忽然風起云涌,仿佛有巨人拿著棍子在上方劇烈地攪動,旋轉的云氣形成了一個巨大漩渦。
一條虛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黑氣,從漩渦中鉆了出來。
“姥姥!救我!!”
鬼童尖銳的聲音撕裂了天際。
它不敢回頭,身形如離弦之箭射向地面。可就在這時,云氣漩渦中閃電般彈射出一條鮮紅的舌頭,如蛇信的舌尖輕巧一卷,便把它卷了回去。
連反應也來不及。
風云涌動的天穹之上,隱約傳來令人悚然的咀嚼之聲。
“咕嘟。”
陰暗潮濕的沼澤地上,投來了萬千道畏懼的視線。無數恐怖的存在噤若寒蟬,紛紛蜷成一團沉入沼澤深處的泥淖里,連泡也不敢冒一個。
又過了一會兒,南冥的身影在天空漩渦中出現。
他的眼睛一掃,首先注意到腳下的一棵枯樹。
枯樹扎根在沼澤中,有密密麻麻的枝杈,光禿禿沒有一片葉子。一根暗紅色的粗大藤蔓纏繞在它的枝干上,遠遠看去像是一條安靜的蛇。
它的枝杈上掛著一些人形的繭,用蛛絲般的白絲層層裹著,頭下腳上地倒懸。
青瞳被裹在其中一個白色的人繭里。
這女人還活著,意識清醒,只是一顆頭顱露在外面,無法動彈。
看到南冥逐漸靠近,她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可思議的狂喜,身體拼命晃動,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救我!救我!
她無法發出聲音。
青瞳不知道,南冥早就看到她了。
但他并不停頓地從她的身側走過,伸手,摸了摸枯樹上纏繞的血藤。
不要!不要!
青瞳的身體晃動得更厲害了。她知道這血藤是多么詭異而又可怕的妖邪,在它的手下,自己一點點反抗的力量都沒有。
這不是凡人可以觸碰的存在!
不要碰它!不要碰它!快趁它睡著了把我救出去,不然你也會死的!!
青瞳急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兒了…
“您好。”
這時候,她卻是看見那血藤上裂開了一張小小的嘴,吐出嘶啞如泥沙摩擦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覺得,這妖邪的聲音似乎含著一絲卑微的諂媚…
它是在…討好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