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謝謝您。”
“不必言謝。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姓阮,名叫小枝…公子可以叫我小枝。”
阮小枝低下頭,蔥白小指交叉相纏,臉上還有些害羞的薄紅,“以后小枝就是公子的人了,卻還不知公子是何方高門…”
“烏城南家,你聽說過么?”
“啊…”
少女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又暗自有些竊喜。
南家是烏城里的大家族,她也常聽家人提起,比自己的家族可要厲害多了。這么一來,他們也不敢來找公子的麻煩了吧。
自己,似乎真的遇上貴人了呢…
南冥笑容溫和地看著她,眼神里浮現一分恰到好處的疼惜。
他的心情也頗為歡快,與少女那種比較復雜的歡快不同,他只是單純地因為得到了一個有趣的新玩具而感到愉悅。
原來,被人歆慕是這樣一種感覺,之前的他從沒有體驗過。
曾經他也擁有過各種各樣的玩具,然而它們從來只會在自己的氣息下瑟瑟發抖,或呆若木雞,幾乎不會表露出除了恐懼和恭敬之外的任何情緒,哪怕被吞進了嘴里也不敢反抗,乖巧得就像一個個提線木偶,真是了無生趣。
這樣的玩具他早就玩膩了。
如今難得有了一個人類的身體,只要自己刻意收斂,就不會散發出那種令眾生萬物戰栗退避的恐怖氣息,連一個脆弱得吹口氣就能碾死的小小螻蟻也敢肆無忌憚地接近自己了…
這種感覺,真是太新鮮,也太美妙了。
那么,就作為一個凡人那樣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先從這小小的烏城南家開始,一步步走上整個大洲的巔峰,找一個看得順眼的雌性當自己的妻子,再假裝生一個孩子…待到千百年后自己玩膩了時,便挖一個墳躺進去,壽終正寢。
多么圓滿!
只是,南冥似乎沒有意識到,他想象中的“凡人”的一生和別人知道的,有點不太一樣…
場上的考試很快結束了。
最后一名考生終究沒能堅持下來,帶著滿臉的不甘和滿腔的怨憤咽下了最后一口氣。主考的仙師宣告結果,通過藥府復試的考生共有九人,他們將隨其一同去拜謁藥府的府尊,百草真人。
南冥讓阮小枝在原地稍待,自己只身前往。
藥府在云流學宮的位置比較偏僻,有一座依山而建的主殿,山腳下是一條清澈的溪流,岸邊有竹林,草廬屋舍如星羅云布,鱗次櫛比地點綴在溪竹間。
溪水潺潺,竹葉颯颯,風聲清靜而幽遠。
沿著山間小徑綿延而上,不久便到了半山腰。南冥看見那溪流盡處有一條瀑布,飛流直下,形成深潭,再往遠處便是大片大片的苗圃與藥田,有幾人正在耕作。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這地方不錯。”
他看上了。
雖然格局是小了一點,作為自己臨時的府邸,也算湊合。
要是成為藥府的府尊,這個地盤就是自己的了吧?或者直接把那府尊變成傀儡…算了,那樣就不好玩了。
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自己不能太好高騖遠。
否則,一不小心暴露了可怎么辦?
“到了。府尊就在里面,你們自行進去吧,記得態度尊敬一點。”
領路人把他們帶到半山腰的大殿前,就瀟灑地離開了,留下一群人在此面面相覷。片刻后,終于有人鼓起勇氣,帶頭踏入了殿門。
府尊百草真人端坐在一個蒲團上,身上穿著十分樸素的深藍布衣,須發皆白,蒼老的面容如嬰兒一般生機勃勃,紅潤照人,與凡人想象中的得道真仙一般無異。
據聞他已近五百歲高齡,是神通境界的大修士。
百草真人對他們隨意勉勵了幾句,便將其余八人遣走,獨留下了南冥一人。
“知道為何把你單獨留下么?”
南冥搖頭。
心想,莫非是自己蒙蔽考官偷梁換柱的事兒被發現了?
照理說不可能,他不只是迷惑了一個考官的五感,而是蒙蔽了整個天機。現在云流學宮的人應該都認為自己就是那個“十二號”,除非是超脫天道的存在,否則沒人能發現這件事。
他可是做得極為小心的。
百草真人馬上給出了答案:“聽云歌說,你在試毒時沒有用到任何藥草,只憑身體素質就堅持過了一刻鐘。這意味著什么,你可知曉?”
“…毒藥過期了?”
南冥眨了眨眼,眼神茫然無辜。
百草真人的嘴角輕輕一抽,搖了搖頭:“那是我親手配制的毒丸,名為‘仙凡障’,凡人吃了會五臟俱焚,血液結霜,一刻鐘內不服解藥幾乎必死無疑。你能扛過去,絕非因為毒性不夠猛烈,只是你自身體質的原因。”
“你,是百毒不侵之體!”
他之所以如此篤定,其實是源于進門后的一場測試。
這大殿的四角各放有一個香爐,裊裊香煙彌漫,那不是普通的熏香,而是能夠令人失神的迷香,潛移默化,潤物無聲,極為隱蔽,就算是修士一不留神也會中招。
之前那領路的修士不進來,正因為這個緣故。
在其他人茫茫然走進,渾渾噩噩出去的時候,只有南冥一個人眼神始終清明,到現在也沒受影響,已經很足以說明點什么了。
其實,他只是根本沒發現有什么迷香…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
總有些人會有著與蕓蕓眾生不同的天賦和機遇。
百草真人自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還是襁褓嬰兒的他被遺棄在深谷中,被毒蟒吞入腹中而未死,從此便有了百毒不侵之體。
為了試驗自己體質的神妙,他曾在山林溪澗中游走十年,嘗遍了萬千種草藥,其中不乏有穿腸爛肚、腐筋蝕骨的劇毒之物,卻都安然無恙,反而使他的體質更進一步,成就萬毒不侵之體。
后來,他自創了一門以毒淬體的獨門功法,取名為百草真經。
百草道人的字號便是由此而來。幾百年后,他的修為臻至神通大成,世人便尊稱其為百草真人。
有自己這么一個先例在,百草真人自然而然地認為,南冥也是如他一般萬中無一的特殊體質。他并未覺得十分驚異,倒升起了幾分愛才之心。
“我這有一門功法,正適合你的體質修行,但這功法是我獨門所創,要想修行,必須先拜我為師。”
百草真人沉吟了一下,問道,“你可愿成我的真傳弟子?”
南冥的眼角抽了抽…
這蠢貨竟想收自己做徒弟?
還真是不怕死。
南冥覺得自己不能被占這個便宜,目光左右游離,想要找個什么理由拒絕。
然而這看在百草真人眼里,卻成了猶豫不決的表現,只以為他初來乍到還有些顧慮,百草真人呵呵一笑:“不急,孩子。你有三日的時間考慮,若想通了,就到此地找我。”
“好。”
這下他連理由都懶得想了,反正三天過后,默認拒絕。
他對這百草真人的獨門功法不感興趣,反倒是有點兒惦記那本大荒心魔經,只是第一層的觀想就能引動未知維度中的某個存在,要是練到后面,不知會發生什么有趣的事。
不過有了南弦月這個實驗品,他卻不想那么快翻到下一頁了。
識海不是那么容易操控的東西,他怕自己一不小心泄露出些許氣息,嚇跑了那冥冥中的幕后黑手——那就很令人沮喪了。
還是先拋出些鮮美的誘餌,把它勾引過來。
然后再慢慢享用…
轉身步出大殿的剎那,南冥瞇起了眼睛,露出一絲詭異的笑。
接下來的幾日里都極為清閑。
新入門的學生是沒有住處的,只能自己建造。山腳下的那些草廬和竹舍,都是以前的學生用竹木砌起來的。
南冥削了幾十條竹子,用草繩縛住建成了一個簡易的竹舍,又做了一張竹床,將那新收的侍女小枝安置進來。
他夜里也不睡覺,就提著個斧頭和砍刀走進林子里,砍樹,削成木板,再把木板叮叮咚咚地固定在竹舍外墻上,把它升級成稍微結實點兒的木屋。
待到第二日的傍晚,木屋變成了兩層,上層還帶一個露天的陽臺。
第三日的清晨,阮小枝揉著惺忪睡眼醒來,發現木屋外面又多了一圈尖竹柵欄,地上都鋪上了石板,院子里還有個吊在樹上的秋千。
南冥拿著一塊鐵石,正在一下一下地打磨石板。舉目四顧,已經有大半的石板給他打磨成了光滑的樣子…
“公子,你不用休息么?”
“我不困。”
阮小枝用擔憂的目光看著南冥。他已經三天三夜沒睡過覺了。
這人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該倒下了吧?
“篤篤篤。”
這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了清脆的敲擊聲,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