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5.活著即是煎熬

　　陳晉驅車到了北高峰山腳下時，才是清早6點左右，氣溫甚至還在零度以下，一陣微風刮到臉上也是生疼。

　　不過等他走出停車場來到景區大門口的時候，立刻就感覺不到寒冷了。

　　因為人實在是太多了些。除了極個別路途遙遠的員工，萬策公司一千多號員工到了九成以上。上千人擠在景區門口不大的平地上，匯聚在各自區域的旗幟下，像屏風一般完全擋住了寒風。

　　陳晉看著眼前的景象，忍不住笑了笑，暗道金錢果然是第一驅動力。因為萬策公司規定是年初五正式上班，請假遲到都是允許的，只不過每缺勤一天，就扣100塊錢罷了。

　　遲到超過五天的，直接開除。不近人情，不可理喻，卻存在即合理。

　　畢竟雖然只是一個短短幾天的年關，但無論是客戶還是房東，心態都極有可能因為過完了年而發生極大變化。中介公司不早做準備，就是一步慢步步慢被動挨打的局面了。

　　陳晉抬眼看了看，尋找到大西區4分區的旗幟，走了過去。

　　扛著旗的是方強，見了他，喜笑顏開道：“老大，新年快樂！”

　　聽見聲音，幾個原本跟自己店里經紀人呆在一起的店長都聚了過來，紛紛問好。

　　陳晉一一回應著，點了點人頭后，笑道：“咱們區域倒是一個沒少全到了嘛。”

　　“呵”黃冕笑道：“我們商量好了，給經紀人們丟了一句話，沒想到效果還挺不錯。”

　　“嗯？什么話？”陳晉好奇道。

　　黃冕應道：“如果連掙錢都要別人去開導，去盯著哄著，去鼓勵著，那趁早還是別干了吧。舒服是留給死人的，只要活著就不可能舒服。”

　　陳晉挑挑眉，點頭道：“話糙理不不糙哇，誰想出來的？”

　　“是鄭璨潔說的，老大，她組里的一手經紀人自從建組以來，都是整個區域里最拼的，當然是有原因的了。”黃冕回答道。

　　陳晉聞言，看了鄭璨潔一眼，確實沒想到這話竟然會是出自她的口中。

　　女孩子尋求安逸的天性在她身上一點都看不見，反而比許多大男人還要來得有拼勁。自從陳晉把她拎到業務線上之后，便一番不可收拾了。

　　又跟大家相互聊了幾句之后，前面山口的人群緩緩動了起來，開始了攀登。畢竟上山的石板路只有兩三米寬，這么上千人是不可能一擁而上的。

　　人群里，唯獨計明這個身材肥胖的苦著臉，無奈而郁悶。

　　陳晉笑道：“堅持堅持吧，上山容易下山難，一會坐纜車下來就好了。現在連纜車都還沒開始運營呢。”

　　計明點點頭，跟著大家一起慢慢向前走去。

　　與此同時，有三個人被萬策公司的員工擋在了最外圍，跟著人群慢慢挪動著。

　　另一個四十來歲年紀的男子笑道：“唐小姐有所不知。這北高峰山頂上的財神廟，可是當年乾隆爺下江南的時候親筆御批的，號稱納有真龍氣運，非常的靈驗。而且拋開這些不說，北高峰位于聽濤湖岸邊，山梁延伸出去幾公里，就好像是懷里抱著這聽濤湖水一般，周圍又是群山屏繞，藏風聚水，真正的聚財呀！”

　　“老戴。”這時最后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笑道：“你跟她解釋這么多不頂用的，反正一句話。今天可是年初五的財神誕！這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財神廟’要是都不來拜一拜，我們還算毛線的商人？哈哈”

　　“不過話說回來，這人也真是夠多的。乾隆爺的親筆御批，確實厲害！”

　　“薛總。”老戴應道：“看那些旗幟就知道了，應該是萬策公司組織的員工登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財神爺保佑，這家公司從2000年進的東江市，到今年，市場占有率已經超過50了。相當的厲害呀。據說他們的每開一家新門店，都會從北高峰請回去財神爺供著。”

　　“真這么靈驗？那要好好拜拜了，也請一尊回去。求財神爺保佑咱們的事情順利。”被喚作薛總的年輕男子笑道。

　　老戴道：“薛總如果有興趣的話，7點半會有財神廟今年頭柱香和頭鐘的拍賣，可以拍下來討個好兆頭。”

　　薛總點點頭，似乎興趣盎然。

　　隨著萬策公司的員工開始登山，三人也到了景區的門前。

　　那個唐小姐眼尖，有些高興道：“薛總你看，有纜車呢！咱們坐纜車上去吧。”

　　“坐纜車像什么話？”薛總不悅道：“這種事情，講究的是心誠則靈！”

　　老戴附和道：“薛總說得沒錯。唐小姐你看，現在其實已經有不少人都從山上下來了。有很多信徒，是昨晚11點左右就開始登山的，要趕在凌晨零點之前上到山頂。就算進不去，也要在外面參拜。另外，纜車是要7點半才開始運營的，現在坐不了。”

　　那唐小姐看去，果然看見不少手里挽著籃子裝著香火蠟燭的老頭老太，正健步如飛的下山。那些纜車也確實停在半空中，并沒有移動。

　　而且薛總已經明說了，必須靠雙腳爬上山頂。所以她雖然有些嬌氣，但也不敢忤逆了薛總的意思，只能跟著人群拾級而上。

　　登山的人雖多，不過體力卻不盡相同。稍微爬了一段之后，陳晉就感覺身邊沒有那么多人了，隊伍越拉越長。

　　再加上有不少人是直接當作來這里游玩的，喊著同事在石板路兩旁的山林間拍照嬉戲，依然還沉浸在新年的歡樂中。

　　北高峰的海拔并不太高，約有300多米，只不過坡度有點大，所以爬起來顯得吃力。

　　陳晉見面前的計明已經大汗淋漓氣喘吁吁了，笑著推了一把他的腰，開口道：“堅持就是勝利呀！”

　　計明回頭訕笑，臉色都已經開始發白了，明顯體力不支。

　　陳晉見狀，知道這種事情也勉強不來，只好先行越過他繼續攀登。

　　他的體力向來都非常好，不急不緩，頻率始終保持著，沒多一會已經到了半山腰上。

　　這里的轉角處有一個涼亭，不少人已經坐在里面休息了。涼亭柱子旁還站著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擺著幾箱礦泉水在這售賣。

　　雖然標價5塊一瓶，但這時也已經賣的差不多了。

　　陳晉掏錢買了一瓶，問道：“老大爺，這水都是你自己挑上來的嗎？”

　　老人笑著拍了拍身旁的扁擔應道：“不然呢？現在的年輕人一個個的，到半山腰就不行了。就這北高峰，我一天要上上下下六趟呢。”

　　“六趟？”陳晉詫異道：“老大爺你多大年紀了？”

　　“我今年76啦！”老人笑著，看了看差不多賣空的礦泉水，又道：“不跟你說了，我要下山進貨了。”

　　說罷，他拿起最后幾瓶礦泉水兜售給了涼亭里的人們，抱著扁擔下山了，健步如飛，四平八穩。

　　陳晉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想起先前黃冕說的那句話，不由得有些感慨。

　　人到七十古來稀。這老大爺以76歲的高齡，卻依然每天奔波在這陡峭的山路上，為的就是賺點差價。

　　果然，舒服是留給死人的。只要活著，就不可能舒服！

　　活著即是煎熬吶。

　　雖然人與人之間依然還有財富的差距，但誰說有錢人就一定快樂了？

　　只是有錢人的痛苦，一般人體會不到罷了。

　　遠的不說，就比如周立海的鳳凰城剛剛立項的時候，每個月1號，從床上一睜眼就面臨著數百萬的銀行貸款，那種壓力哪是普通上班族能體會到的？更不用說當初周立海還面臨著各種不懷好意的圍追堵截。

　　眾生皆苦，所言非虛。

　　就在陳晉走神想著的時候，計明也已經趕了上來，坐倒在涼亭里，好不狼狽。

　　陳晉笑著將礦泉水遞過去，繼續攀登。

　　總共也就20多分鐘，他就到了山頂上。這時已經有很多人都到了，各自按照門店，區域，迎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合影留念。

　　山上也有小賣鋪，貨都是用纜車運上來了，礦泉水就只能賣到3塊一瓶了。

　　陳晉按照區域里的人數買了幾箱壘在口子上，每每有區域里的經紀人登頂，就發上一瓶，換回一聲真摯的感謝。

　　到了7點15分的時候，最后一個計明也在手下兩個經紀人的攙扶下，臉色慘白的到了山頂。

　　陳晉招呼著整個區域的人一起也拍了幾張照片后，黃冕湊到陳晉身邊道：“老大，頭柱香和頭鐘的拍賣，7點半就開始，你不去湊個熱鬧？”

　　“當然要去。”陳晉應道：“走！”

　　聞言，另外幾個店長還有邊上的一群經紀人也跟了上去，聚到了財神廟門口一個臨時搭起來的臺子前。

　　陳晉看了看，署名是“聽濤湖景區管理局”，想必今天拍賣得來的收益，也會流入這個單位了。

　　只不過到了最后有多少能用在景區管理開發上，又有多少會變成福利發下去，又會被扣留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臺前已經聚滿了人，大多數都是萬策公司的經紀人看熱鬧的，其中參雜著幾個一看就身價不菲的中年人。

　　要趕在拍賣開始前爬上山來，也真是難為這幫人了。

　　因為并不是正兒八經的拍賣，所以形式很簡單，直接喊價，價高者得，現場付款。

　　到了7點半，便有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拿著擴音喇叭上臺了。陳晉見他神色如常，有些詫異，明顯不是爬山上來的，更大的可能性，是纜車為他單獨運載了一次？

　　“喂喂”中年人試了試喇叭，開口道：“各位，今年的頭柱香和頭鐘拍賣馬上開始啦！還沒到的，抓緊啦！”

　　剛爬到口子的薛總一聽，急忙趕了幾步到了臺前，卻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中有些鶴立雞群的高大身影。

　　尋了個角度看清面孔后，薛總莞爾一笑：“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