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7.心里的狼(下)
“徐總，我跟了你快十年了吧？”
王友群的表情很是苦澀：“人一輩子才有幾個十年？為什么到了這個地步，你竟然還會懷疑我呢？”
“因為我給你的也很多！”徐德康忽然就沉下臉來，輕喝道：“10的股份收入…”
既然王友群自己提起了這個話題，徐德康也就沒再顧忌什么了。
他說道：“如果不賣公司，你每年也就是幾百萬的收入。可一旦賣了的話”
“哪怕只有8個億，那也是8000萬！這就是你二十年的收入，甚至還有可能加上別人承諾給你的好處…”
見王友群直搖頭，他又道：“別急著否認。這么劃算的買賣，換了是我，我也會做這個選擇的。”
“……”王友群已經徹底無語了。
辦公室里一時之間安靜了下來，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因為對于他們兩個人來說，事實都已經很清楚了。
徐德康認為，王友群是被自己言中，所以無言以對了。
而之于王友群來說…
“徐總，雖然很多年前我就知道答案了，但我還是想問你…”
王友群認真道：“在你心目中，真的沒有什么事情或者其他的，是比金錢利益更崇高的嗎？”
“有！”
徐德康回答的很干脆：“但我不信。”
“可如果我要背叛你的話，早許多年就可以做了。為什么我要等到現在？”王友群還是不太愿意相信，在自己跟了老板這么多年以后，在他的心里自己竟然只是個吃里扒外的小人？
“因為在你心里，一定也覺得德康公司要完蛋了吧？”
徐德康如是說道：“做生意，追求的無非就是一個利益最大化而已。”
“如果早了幾年，無論是房地產市場，還是德康公司的發展，都遠遠達不到現在這個地步。”
“只有在今天，你的背叛價值才最大。”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當利益足夠大的時候，就算是有掉腦袋的風險，也依然會有人趨之若鶩的。”
面對徐德康的這番論調，王友群目瞪口呆！
就算他其實在很多年前就有所覺悟了，但依然無法相信，徐德康竟然狹隘到了這個程度！
“徐總，你可能有點鉆牛角尖了…”王友群還在試圖著給自己的老板找一個合適的借口。
未曾想，徐德康直接抬斷他的話反駁道：“你別說了。”
“德康公司，確實已經保不住了…我會賣掉公司的。你的愿望也就可以達成了。”
“現在你出去吧，我想靜靜！”
“徐總…”
“出去！”
王友群無奈的輕嘆一聲，走出了徐德康的辦公室。
另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才回到辦公室里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就接到了電話…
來自厲菲的電話！
“王總，聽說…剛才鬧得不太好看？”厲菲略顯蒼老的聲音從電話當中傳了出來，卻透露著善意。
他接著說道：“怎么樣？還不如一早就聽我的，管他死活？”
“厲總，你應該知道，這種話對我沒有意義。”王友群依然是嘆息了一口，透著深深的遺憾。
絕對多數的老板都希望員工能把公司當成家，最好就是吃住都在公司，加班加到自然醒，報告寫到手抽筋。
在王友群的職業生涯中，確實這么做過…
然而，就像是寄人籬下一般。你把這里當家，可主人卻未必拿你當自己人吶！
與此同時，徐德康也接到了陳晉的電話。
回想起自己先前氣急敗壞的掛斷了對方的電話，他就有些詫異，暗道世界上還真有這么沒臉沒皮的人？被自己摔了電話還要粘著？
他狐疑的接了起來，卻聽見陳晉在對面說道：“徐總，今天方便再見一面嗎？”
“額方便。”徐德康應著。
既然已經決定賣公司了，那么再一次的見面談判，就很有必要了。
畢竟他現在依然是待價而沽的狀態。
但是這一次的見面，卻比他想象當中來得要快了許多…
才剛剛過了半個小時，陳晉就又帶著人出現在了他的辦公室里。
這一次比上午還多帶了一個看上去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而且在陳晉的指示下，那個年輕人竟然就直接掏出了一份合同，擺在了徐德康的面前！
收購合同！
“陳總，你這是什么意思？”徐德康道：“要玩強買強賣嗎？”
“徐總誤會了！”陳晉露出微笑：“你先看看合同，我們再接著聊，如何？”
徐德康只好點點頭，拿起合同看了起來。
另一邊的齊慧川卻是有些緊張起來。
他是知道合同內容的。可對于徐德康會接受合同完全不抱希望！
之前自己的談判可是把價碼都拉到15個億了，也沒談下來。哪怕是陳晉，用這個價碼？
根本就不現實嘛！
他又看了看一臉期待的王政翰。這個年輕的法務部負責人，正在期盼著自己經手擬定的合同，能做晉涵集團達成進入東海市這幾天以來的第一筆生意呢！
徐德康看合同是非常有經驗的，直接就翻找到了標注的價格以及附加條款這最重要的兩項看了起來…
9個億！
100的股份！
除了稍微太高了一些價格，并沒有什么變化。
并且這個價格…相對于徐德康18個億的心理價格，還相差整整一倍呢！
但是后面的附加條款，卻讓徐德康眼前一亮：“以200萬的年薪，返聘徐德康作為公司的市場顧問，協助指定經營計劃…”
這一個條款的表述很長，很細致。大體的意思，就是徐德康雖然把公司賣了，但是依然能夠參與到公司的實際經營當中來。
至于200萬的年薪…
徐德康其實并不如何的在意。畢竟有了9個億的現金之后，200萬還真不太放在眼里。
他真正在意的，是這一份參與感和代入感。
徐德康不喜歡陳晉不假，但他更加厭惡中圓地產集團！
這半年左右的時間，讓他的這種厭惡更加深刻了…
如果不是中圓，不是厲菲的話，他的德康公司也不至于要走到賣公司的這一步！
如果可以的話，讓德康公司借助晉涵集團的資源，狠狠的打擊一下中圓地產地產？
徐德康想不出比這更讓他暢快的事情了！
于是他也沒做太多的猶豫，直接用手機拍照了合同內容，然后發送給了代理的律師…
這一個小細節，讓陳晉對徐德康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生意人的形象，又更加鮮活了。
按理說，像這樣規模的一家企業，在許多相關方面都應該是自給自足的了。
比如他在德康門店里看見過的“房友操作系統”，比如沒有自己專門的法務部門。
拋開效率低下的缺點不談，這樣還極端的影響辦事效率…
唯一的好處，是可以節省許多成本。
這不，德康公司的代理律師看過合同之后，又打了電話過來，對著徐德康叮囑了許多細節方面咬文嚼字的東西。
然而那些內容…
修不修改意義都不大。只不過就是對方的律師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很無能，而故作噱頭罷了！
相比之下，陳晉的辦事效率就要高得多了！
他跟王政翰稍微看了看徐德康要求修改的地方，現場直接就改了，然后用徐德康的打印機打印出來…
陳晉可是連公章都帶來啦！
于是乎，在徐德康自己都沒料想到的情況下，他就把自己的公司這么給賣掉了…
以至于當他又把王友過來通知這件事情的時候，王友群直接就傻了！
“已經…已經簽合同了？”王友群一臉見鬼的表情，也不管陳晉幾人還在跟前，弱弱的問道：“多少錢？”
徐德康點點頭應道：“9個億。”
“可是…”王友群剛要說話，就被徐德康攔住了：“沒有可是！”
但王友群還是固執的說道：“徐總，剛才中圓的厲總還跟我說，愿意加到10個億！”
徐德康看著手中還熱乎的合同，有些欲哭無淚！
不過好歹，剛才在簽合同的交談中，陳晉明確表示過要跟中圓地產對壘，才讓他的沮喪沒有那么明顯…
畢竟那可是一個億的差距啊！
邊上的齊慧川早就已經對陳晉敬若神明了。
一天！
短短的一天而已！
就搞定了這件事情。甚至都沒有經過太多的談判和糾纏，就把原本的開價生生下壓了6個億，為集團節省了大批的資金。
這還是一般人類能做到的事情嗎？
齊慧川覺得自己曾經堅信不移的很多事情，一旦放到了陳晉的身上，就都變得有些難以確信了…
在徐德康和王友群兩個人都還有些沒緩過來的時候，陳晉就領著人告辭了。
事情已經搞定了，順利得連陳晉自己都沒想到。
他其實真的沒做什么事情，就算導演了朱盈的那個電話，也沒什么值得夸贊的。
只不過就是挖掘的角度不同罷了。
真正起作用的，其實是他花掉了10萬積分，臨時窺探了徐德康的思維…
“徐總！”
當旁人離去后，王友群才開口問道：“具體交接…？”
“完成打款后，他們會派人過來交接的。”徐德康應著。
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是為什么，然而當真正將公司賣掉之后，就覺得心里空了一塊似得。
連帶著的，就連原本對中圓地產，對王友群的怒意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徐德康在一瞬間…茫然了！
王友群嘆了口氣，木已成舟，多說無益。
他只好試探性的問道：“徐總，晚上要不一起吃個飯吧？”
徐德康看了看他。
9個億的成交額，王友群可以分到9000萬的收益。
可是…他卻沒能從王友群的臉上看見理所當然的欣喜，只有無邊的落寞。
“好。”徐德康輕輕的應聲。
約莫在傍晚6點半的樣子，徐德康和王友群兩個人就來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個美食城當中。
在王友群的堅持下，這頓晚飯將會由他請客。
選擇地點的也是他。
當徐德康在并不算豪華的餐廳里坐下時，不禁問道：“小王，你平時都是上這來吃飯的嗎？”
“平時也不來。”王友群應道。
“哦”徐德康想當然的認為他的意思是，好歹也是個身家幾千萬的人了，不至于連高檔一點的餐廳都吃不起。
然而王友群卻補充道：“平時都是在公司叫外賣的。”
一句話，就讓徐德康無比的汗顏起來。
“小王，不得不說，沒有你，德康走不到今天。”
“徐總，你不是都分我10了嗎？我還能說什么呢？沒有你沒有德康，也就沒有今天的我。”
“一切都是相輔相成的嘛。”
王友群說的很誠懇，誠懇得讓徐德康有些恍惚…
同一時間，齊慧川也端著幾大份的小龍蝦，跑到了陳晉的公寓里。
“陳總！喝兩口？”他笑瞇瞇的摸出了一瓶牛欄山，很對陳晉的胃口。
“倒上。”陳晉笑應道。
很快，并不算太大的茶幾上，就堆滿了吃食。
等酒倒上之后，齊慧川鄭重其事的舉杯敬了陳晉一杯，隨后才道：“陳總，今天我算是徹底服氣了！”
“服氣什么？”陳晉故作不解。
齊慧川聳聳肩，苦著臉 “哈哈其實這件事情比你想象的要簡單很多。”陳晉笑道：“真的！無非就是徐德康自己的心里有只狼罷了。”
“狼來了的故事，一定聽過吧？”
陳晉笑瞇瞇的問道。
齊慧川聞言，先是皺眉，隨后一凜，肅然起敬！
他很聰明，所以立刻就領會到了陳晉話中的深意。
簡單來說，徐德康是一個有著輕度“被害妄想癥”的人。
而往往這樣的人，都是因為受過太多傷害才會變成這樣的。以至于無論到了什么時候，在他的價值觀當中，只有金錢這樣簡單而直白的東西能夠帶給他安全感。
至于人心這種虛無縹緲不可捉摸的玩意兒？
那是一百萬個不信！
這一點，其實從徐德康現在的年紀也能看出來。
德康公司創辦都還不到十年，而徐德康已經年近半百了。也就是說，他是在四十歲才開始步入正軌的。
那么在之前的四十年，他又經歷過些什么？感受過些什么？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會在乎！
這樣的一個人，一旦心里的那頭狼被喚醒之后，自然而然就會陷入無盡的想象中…
其實這已經勉強算精神病的一種輕度表現了。
陳晉利用的，正是徐德康的這種心理。
至于他是怎么看出來的？
齊慧川根本就無法知曉。在陳晉出面之前，他就跟徐德康接觸過很多次了。然而卻從未覺得徐德康是個有信任缺失的人。
所以他佩服陳晉，敬重陳晉！
不同于費喆當時評價陳晉“操縱人心”，齊慧川只覺得能夠敏銳的把握人心而后加以引導利用，是再厲害不過的本事了。
隨即他就想起了當初天坤公司的遭遇…
那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人心作祟嗎？
看著陳晉大大咧咧扒著蝦，滿手是油的模樣，他怎么都沒辦法把這個形象和那種睿智重疊在一起…
相反，陳晉看著齊慧川的模樣，一邊嘬著手指頭一邊笑道：“其實如果換一個角度來看的話，我還挺佩服徐德康這個人的。”
“嗯？”齊慧川更加詫異了。
徐德康？有任何一點點值得陳晉佩服的地方嗎？
“你想想看，得是被人坑過多少次，才會變成這種被害妄想癥的樣子？”陳晉問道。
“這倒是真的。”齊慧川點點頭：“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徐德康以前…怕不是早一口，晚一口的被咬吧？”
“嘿嘿”
陳晉白了他一眼：“所以啊！至少他沒有被過往的經歷打倒，而是頑強的在跟命運做斗爭嘛！否則哪來今天的德康公司？”
“站在對手的角度上，我必須要爭取最大的利潤！”
“但是站在為人的角度上，我必須學習他的這種品質。”
“任何人身上，都可能有我們不容忽視的優點。可這些有點，卻往往都因為個人好惡，而被選擇性的忽視了。”
“這是我見過這么多人以來，學到的最有用的一點！今天免費送給你了，當是謝謝你的小龍蝦。”
齊慧川笑道：“那我可賺大發了！”
“德性！”
陳晉笑罵了一聲，隨后又認真道：“慧川，其實這才是我最想對你說的話。”
“失敗可能會常常伴隨著我們，一次兩次，十次二十次。”
“想要垂頭喪氣的生活，太簡單了。可在我看來，那些‘喪’的人，都是懦夫！”
“鼓起勇氣，積極面對未來會來到的生活，才是最難的！”
“人心底里的狼，可不僅僅只有信任缺失這一只而已…”
齊慧川再次愣住了，細細體會著陳晉的話，怔怔出神！
陳晉則是繼續扒著蝦…
吃著小龍蝦，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老婆。
昨天見面的時候，蔣藝涵跟他說過，即將要在東江市鋪店了。把“辣家”這個餐飲品牌正式運營起來。
這個過程并不簡單，甚至很有可能會失敗！
但是那又如何呢？
失敗是成功他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