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紅辣椒館子里出來的時候,大概是晚上7點左右。狂沙文學網 陳晉和大馬把車子開回了入住的酒店,下車后,大馬要往里走,陳晉卻道:“還早呢,走走唄?”
“行呀。”大馬笑著點上煙,又給陳晉扔了一根道:“我們倆還真是…多久沒在縣城里晃悠過了?”
陳晉微微一笑。
自從他到了東江市之后,除了新年正月里的那兩三天里趕回來給父母掃墓外,基本上都留在東江市里打工了。
畢竟過年的時候不好招到人,去飯店里做兼職,價碼高的很!
在這之前的兩年多時間里,哪怕回來,也只是匆匆見一面,沒有時間到馬路上晃悠…
兩個人就這么從酒店門口緩緩走著。
陳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眼前的洲街,是他上小學的時候修的。當時是縣城里最寬闊的街道了。
然而到了現在,幾步便跨越了。
似乎在東江市呆久了以后,所謂“小縣城”的小,也就被襯托得更加小了。
不過很快陳晉就發現了,并不是襯托的關系。
而是因為自己的(身shēn)材漸高,腳步漸大,速度也漸快,小縣城的馬路,已經無法讓他覺得寬闊了。
大概也就幾分鐘,兩人就走到了曾經居住過的地方,縣城百貨大樓后面的一片民宅當中。
百貨大樓算是縣城里最(熱rè)鬧的地段了,正門面對石壟街,現在已經改造成了超市。
而后面這一片老宅子,卻跟前街的(熱rè)鬧完全絕緣一般,雖然才剛多七點,卻冷清異常。
穿過弄堂間的小道后,陳晉朝大馬揮了揮手,在岔路口分開,各自往自己的家中走去。
對于這個家,大馬并沒有留戀,甚至上次回來的時候,都沒有帶艾靜來看看。
他不是那種矯(情qíng)的人,想要帶著艾靜重走一遍自己的成長之路,更何況這條路上本就泥濘不堪。
可是走了沒幾步之后,他就傻眼了!
自己的家里竟然亮著昏暗的燈光?
這是鬧鬼了嗎?
大馬連忙快步走了過去,踏上了二樓。
他家是個兩居室的小屋子,從門口就能聽見里面的動靜。
所以到了門口之后,大馬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側耳傾聽。
里面傳來了兩三個人的說話聲…
“你倒是快點吶?不中用啊!”
“姐,我不是…哎,這…你在邊上看著,我不行啊!”
“廢物!你對準了,不是一下就進去了么?”
“嗚嗚嗚”
“你個((賤jiàn)jiàn)貨,別哭,不是給你錢了么?”
大馬額頭青筋狂跳,摸出鑰匙就要開門,結果卻發現…自己的鑰匙竟然打不開門?
連他媽門鎖都換了?
“老子就艸了!”
大馬抬腿就是一腳,正踹在門鎖的位置。
老舊的木門發出崩潰的響聲,里面的鎖頭都出了,整扇門撞在了墻上,發出一聲響動。
屋子里的那個男孩聲音慌了:“姐,這是怎么了?”
“你怕個(屁pì)!”另一個稍大的女聲惱道。而另一個驚恐的女聲,只有啜泣。
“誰他媽的不開眼啊?”那個女聲大喊著,從里屋走了出來,然后就跟沖進去的大馬撞了個滿懷。
“哎喲”那女的被懟得倒退了幾步,抬眼正要罵,就看見了大馬的怒容,瞬間就噎住了!
她有些詫異道:“大馬哥,你怎么回來啦?也沒說一聲…”
“滾開!”大馬撥開她,就沖進了里屋…
見到了里面的場景,大馬不由得一愣,罵道:“我艸你媽個蛋喲!”
陳晉走得很緩,一路上都在思考著一個問題。
剛才在紅辣椒館子里,李嵩說這片老宅子要拆了。
按理說,也算正常。畢竟就在百貨大樓邊上,位置屬于縣城的中心位置。
這里在當年可算是縣城里的富人區,那個年代能在這一片安家的,那至少都得是雙職工家庭才行。
只不過就是隨著經濟的發展,當初的雙職工們也水漲船高,漸漸搬離了這一片,住進了更好的小區或者住宅里。于是這一片就被大量的出租給了從農村到縣城來務工的人們。
也正因為如此,這一帶的管理越來越差,人員越來越混亂起來。
可別指望小縣城能跟大城市一樣,在鬼都沒有的開發區都會裝路燈。
小縣城里,一個小區域內,下水道堵了,路燈黑了,變壓器壞了之類的事(情qíng),要是沒有具備那么一丟丟社會地位的人出面找人,負責的單位拖你十天半個月的,再正常不過了。
而要是有一定的社會地位…
呵呵。就算是在郊區的宅基地建一幢自建房,能單獨給人裝一臺小型變壓器供電,還有什么網線、自來水管之類的,幾乎等于專用!
社會階級詫異,在越是小的地方,就越是體現得淋漓盡致!
但這一片老宅子雖然姥姥不疼舅舅不親的,卻自有其價值…那就是熬到拆遷。
陳晉在意的就是這個問題!
李嵩瞎扯什么“舊改辦主任說的”這種事(情qíng),陳晉是不會信的。那無非是顯得他能耐而已,認識不少給力人士。
實際上,在這小縣城里類似哪里要拆遷的事(情qíng),是瞞不住的。哪怕還沒公布,也自然會有“內部人士”透露給親屬。
親屬再透露給另一個“不會告訴別人”的人,接著一傳十十傳百的宣揚開來。
可這件事(情qíng),陳晉自己卻不知道!
父母留下的房子要拆遷了,自己卻不知道。
很荒謬,卻很正常。
因為陳晉的父母去世的時候,他還未成年,需要有一個監護人!
縱觀父母的家族,也就只有那么一個姨媽是格的。
當時的陳晉不懂,但現在他明白了…
這(套tào)房子的產權雖然是由他繼承了,但(身shēn)為監護人,自己的姨媽是有處置權的。
如果消息到他姨媽那里就被攔住了,她欺負陳晉不在洲縣,神不知鬼不覺的吞掉拆遷款,并不是不可能的。
竟他的姨媽…本(身shēn)也是所謂的“給力人士”!
“呵呵”陳晉想著想著,忍不住發出冷笑。
想當初自己帶著陳悠孤苦臨丁的時候,如果這姨媽,也就是他母親的親妹妹能真的起到“法定監護人”的責任,那么這撐死一百幾十萬的拆遷款,給了也就給了。
陳晉自己說不準還會多給她一些其他的,保證她錦衣玉食一輩子。
然而…
自從陳晉的父母去世時,她來辦了個手續之后,就根本沒有過問過兄妹倆了。
最初尚且懵懂的陳晉也嘗試著找她幫忙,只不過再吃了幾次閉門羹之后…
呵呵噠!
至于周圍的風言風語,這位姨媽也完全可以裝作聽不見。畢竟持家的中年婦女,你能指望她有多高的覺悟?
能讓自己的小家變得越來越好,才是她的指責。至于親朋大家?
誰管得你去死活?
總也算是一(套tào)活著的方式罷了,陳晉并不想在這個方面指責她的不是。
反正就算沒有她,自己不也安安穩穩的長大了嗎?
可你既然沒有付出,現在又想得到回報,未免就過分了點。
至于陳晉為什么這么肯定?
因為走在半路上,他就看見了名為“包芳芳”的人,也就是他的姨媽,他母親的親妹妹,此時此刻就在他的家里…
她在織著毛衣哼著歌,看著電視泡著腳…
四月底的天氣,已經暑意盎然了,不過到了晚上,依然會有些涼意。
可大馬現在卻是火冒三丈,整個都都快炸了!
(床床)上…自己的(床床)上有個看上去頂多十六七歲,嘴唇上剛有些絨毛的半大小子,褲子褪到了腳踝,光著(屁pì)股,正滿臉驚恐的看著自己!
而他的(身shēn)下,正壓著一個絕對比他還小上兩三歲的小姑娘!
荒唐?
搞笑?
狗血?
大馬的腦子一瞬間有些短路,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狗(屁pì)倒灶的事(情qíng)了!
他回頭直接給了那女的一耳光,怒罵道:“你個((賤jiàn)jiàn)貨,敢折騰到老子家里來了?”
“大馬哥,你聽我解釋唄!”那女的試圖辯解,卻被大馬反手又是一個耳光:“帶上人,給我滾!”
女的徹底傻了,不敢再廢話,連忙沖里面的兩人連連招手,示意他們穿衣服走人。
那半大小子和小姑娘被撞破了事(情qíng),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穿戴好了就要離開…
“等等!”大馬卻皺眉,指了指那個小姑娘道:“她留下。”
女的為難道:“大馬哥,這…不合適吧?”
“我說合適就合適,還是你想跟我的巴掌說話?”大馬目露兇光。
那女的一縮脖子,拉上半大小子就跑了。
小姑娘站在門邊,見兩人跑了,想跟上去卻又不敢,只能唯唯諾諾的看著大馬。
大馬開口問道:“你不是洲人?”
“不是,我是正和那邊鄉下的。”小姑娘搖搖頭,怯生生的應道。
“娘希匹啊!”大馬罵了一句。
到現在要再猜不出來眼前是怎么回事,他也就白在街上晃悠這么多年了。
很顯然,這小姑娘是被人從農村里帶出來,準備故意“失足”的。
而且,大概率還是她家里人自己送來的…
畢竟這小姑娘…嫁人太小,養著費錢,干活正好。
剛才那女的,他不但認識,還(挺tǐng)熟。她的名字叫莊艷,外號叫“夷乃”,這是方言。
翻譯成普通話就是…“雞女”的意思。在洲縣城里,干的是拉皮條和幫一些金手指銷贓的事(情qíng)。
自己離開洲去了東江的事(情qíng),洲縣城里的這些人都有耳聞。不用說,肯定是看自己不在這,就撬門進來,建立一個根據地。畢竟幫這些新手,上賓館也(挺tǐng)花錢的不是?
(床床)單上東一塊西一塊的褐色污漬就是證明。
大馬剛才確實是一時惻隱,覺得這么個剛剛開始真正發育的小姑娘,就這樣糟蹋在“雞籠街”,有點太那個什么了一點。
雞籠街,是縣城里的一條小路。路的兩旁,全是發廊。亮著粉紅色小燈的那種發廊。
只不過把這小姑娘留下來之后,大馬立刻就后悔了…
“該怎么處理?”他哭笑不得的想著。
給她送回家去?只怕沒幾天就會被送回來了,搞不好還會被家人給打一頓。
帶在(身shēn)邊?怎么帶?玩蘿莉養成計劃嗎?
自己看著這種青蘋果,也咬不下口哇!更何況他也不是那種人…
“哎,讓老陳想辦法吧。”大馬癟癟嘴,已經習慣了“動腦子找老陳”的行為模式。
如是想著,他對小姑娘說道:“跟我來。”
隨后就邁步出門了。那小姑娘也就老老實實的跟了上來。
在她眼中,那個兇惡的“夷乃”都被眼前的壯漢給打了,那這壯漢肯定更厲害。
不聽話的話,自己的下場可能會更慘吧?
走在路上,大馬知道了這小姑娘名叫牛敏,今年才十四歲!
正如他所料的一般,是被自己的后媽給帶到洲縣城來的,收了別人5000塊的介紹費。
“介紹費…”大馬有些無語的重復這這個詞。
牛敏自己的心里其實也(挺tǐng)明白自己接下來的命運的。只不過剛才事到臨頭,還是本能的恐慌了起來!
如果大馬不出現的話,她現在恐怕已經在十四歲就完成了從女孩到女人的蛻變了。
只是這蛻變聽上去,是那么的讓人無法形容聽上去的感受!
大馬領著牛敏走到了陳晉家這邊,卻發現他還站在樓下,抽著煙,劃拉著手機,似乎在考慮著什么。
“老陳。”他喚道:“怎么不上…”
“我靠!你家里有人在?”大馬一臉懵((逼逼)逼)!
他惱道:“夷乃這幫人他媽的是要反了天啊?知道我們倆不在洲縣,就敢這么來?”
大馬很憤怒!
自己家也就算了,可陳晉家里,還有陳悠留下的很多痕跡呢!
那種污穢,怎么可以沾染自己的妹妹!
他說著就要上樓,卻被陳晉拉住了。
“這怎么回事?”陳晉指著牛敏不解道。
“嗨別提了!夷乃從正和縣弄來的小丫頭,知道我長期不在家,借我的窩要給她呢。正好被我撞見了!”大馬解釋道:“老陳,你家搞不好也…”
“不是。”陳晉嘆了口氣道:“我家里,是包芳芳。”
聞言,大馬一愣!
他跟陳晉相互之間,是沒有什么事(情qíng)不知道的。他現在還記得陳晉憤慨時,是怎樣大罵這么姨媽的。
“我們這片,過一兩年也要拆遷了。她是監護人,估計弄了個關系,把處置權搞到自己手上了。”陳晉補了一句,讓大馬也明白過來了。
他惱道:“這老biao子,我上去抽死她!”
“別急,聽聽她怎么說吧。解釋的機會總要給她。你在這等著。”陳晉說完,自己一個人走了上去。
站在門口,看著架在門外的水池水龍頭,就連池子里的洗碗盆,都是自己用過的那只。
甚至連碗筷都是。這些東西,陳晉自己洗過無數遍了,每一個碗上的圖案,每一根筷子上磨損的痕跡,都已經刻在了他的靈魂里。
聽著里面傳來的電視聲,陳晉敲響了門。
“篤篤篤”
“誰啊?”
里面傳來了個陌生的中年婦女的聲音。
陳晉對包芳芳這個姨媽的聲音確實陌生。
“咔噠”
隨著房門打開,陳晉就看見了眼前有些陌生的中年婦女…
她是典型的縣城中年婦女:躺著土氣的大卷頭,脖子上是大金鏈子,(身shēn)材消瘦。
而包芳芳也在看著眼前的陌生年輕人:比自己兒子高出一個頭的(身shēn)高,西裝筆(挺tǐng),面容平淡。
“你是…?”包芳芳有些狐疑的問道。
這時里面她的丈夫和兒子也跟出來了,有些詫異。
“我是陳晉。”陳晉開口道:“這里…是我家。”
“你是陳晉?”包芳芳的丈夫典高奇立刻警惕道:“你不是在東江工作嗎?怎么回來了?”
陳晉哼道:“我回我自己家,關你(屁pì)事?”
說著,他就要進門,卻被包芳芳橫起手臂攔住:“你不能進來。現在我們住在這呢!不方便!”
“這是我家!你不方便關我(屁pì)事?”陳晉一把推開了她,繼續往里。
兩人的兒子,也就是陳晉的表弟典皓軒不樂意了,一拳就懟了過來…
他比陳晉小個四五歲,正在上高中,也算有把子力氣了。
只可惜跟陳晉比,相差還是太遠!
對于敢跟自己動手的大男人,陳晉從來都是不會有什么顧忌的。
只見他飛起一腳,就踹翻了典皓軒。這還是他留了力氣的,否則光這一下,就能踹斷他的肋骨!
實在是太瘦了!
“啊”
包芳芳見兒子被打了,尖叫起來,怒喊道:“你干嘛?憑什么動人?”
下面的大馬聽見動靜,對牛敏喊了聲“不許走開”,就沖了上去。
剛進門,就看見典高奇已經順手((操cāo)cāo)起了椅子,要朝陳晉砸過去…
“老陳小心!”
陳晉一直注意著他呢,側(身shēn)閃過椅子,一個邁步上前,一肘直接懟在了他的面門上,頓時就血流如注了!
包芳芳傻在原地,也不知道是該先去扶兒子,還是先去照看丈夫,只能發出一聲更加尖銳的驚叫…
“叫個(屁pì)!”陳晉喝道:“老子回自己家,你攔得著嗎?”
包芳芳這時才回過神來,怒喊道:“我是你的監護人!我有權利管教你的!”
她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這句話,陳晉甩手就是一個耳光賞了過去!
“娘希匹的!我還想著不動手呢,你們一家人真是他媽的欠抽!”陳晉冷聲道。
“老子弄死你!”
卻見倒在地上的典皓軒緩過一口勁來,順手就((操cāo)cāo)起了灶臺上的菜刀,砍了過來!
陳晉也是一驚,沒想到自己這個“表弟”竟然還有這種魄力?
見菜刀劈來,他猛的一退,趁著典皓軒因為慣(性性)彎腰時,直接飛起一腳又踹在典皓軒的面門上!
門牙嘣飛的聲音清晰可聞,只見典皓軒悶哼一聲后,倒在地上就沒了動靜…
陳晉一腳,就直接給他踹暈了過去…
這時已經有周圍的鄰居聚了過來。
包芳芳開始哭嚎起來:“打劫啦!殺人啦!快報警啊…”
圍觀了鄰居見屋子里暈的暈,倒的倒,也是滿臉驚駭,立刻就有人喊道:“快打110!”
看著這一家人的模樣,陳晉忽然覺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有些可笑起來。
有些人,你可以用嘴講道理,但有些人,你就只能用拳頭講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