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2.疑罪從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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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招待所是一幢總高8層的建筑，就在市政府邊上。

　　在2000年以前，這里是東江市規格最高的賓館之一。畢竟當時的高檔賓館絕大多數都是外資的，南來北往那些體制內的領導們到東江市各種開會、調研，當然是不方便住。

　　但總不能讓那些動輒處級、廳級的大佬們委屈到小旅館去吧？

　　所以市屬的招待所就成了最好的解決辦法。

　　只不過自從2000年以后，伴隨著經濟的高速發展，風氣愈發開明，私營的高級酒店也越來越多，招待所漸漸的被棄用了。

　　沒有了經費補助，裝修設施什么的，自然也就談不上更新換代了。至今都還是粗絨紅地毯，就連電視機都還是早年的大腦袋。

　　到了現在，市招待所的主要作用，是給那些從外地調到東江市，卻不夠級別安排住房，或者還沒來得及安排的住房的領導安置家屬的。雖然也對外營業，但哪有什么競爭力可言？

　　不過除了正常的住宿功能，市招待所還有一項功能，就是用來隔離被調查的領導，也就是所謂的“請來喝茶”了。

　　從前天晚上開始，7樓和8樓整整兩層樓，都按照要求完全清空了。

　　緊接著，703住進了王守良，803則住進了霍一博。

　　而701，702和801，802則是住著兩個工作小組。此時此刻，兩組人都被喊道了701去開會。

　　面積并不大的標間里，僅有的兩張椅子上坐著兩個中年人，兩張床上一共擠著七八個年輕人，都是剛調到單位的。

　　因為這次涉及到一個實權正廳和一個高配的實職副廳，其中有可能波及到的人和面實在難以把控，所以邱擎沒有用那些有經驗的老手，而是全讓年輕人頂了上來。

　　“邱局，那咱們這就開始？”見人到齊了，另一個中年人開口問道。

　　邱擎點點頭道：“大家匯報一下吧，談話的內容，還有調查的結果。”

　　“小張，你先說吧。”

　　坐在最靠近兩位領導位置的一個年輕人點點頭，翻開筆記本開口道：“這次接到匿名舉報，副市長霍一博以及市局常務副局長王守良與晉華公司之間有官商勾結的嫌疑。考慮這件事情在網絡上和社會上已經引起了很大的波瀾，所以進行談話質詢，同時對他們的財務狀況進行…”

　　他話還沒說完，另一個中年人就笑道：“小張，這是咱們內部的簡單碰頭會，就不用這么正式了嘛，跟做報告似得。簡明扼要”

　　小張一滯，只得點點頭，直接應道：“以下是我們第二調查小組對市局常務副局長王守良的調查結論，認為舉報不實，可以終止調查了。”

　　“什么？”中年人驚道：“終止調查？你說仔細點！”

　　小張頓時噎住了，一時間竟有些無語，只好求助似得看了一眼邱擎。

　　“老呂！”邱擎不耐道：“讓他簡明扼要的是你，要仔細的也是你。”

　　“你還讓不讓他匯報了？”

　　老呂訕訕一笑，抬抬手：“小張你繼續說吧。”

　　“好的，呂副局。”小張無奈的應道：“首先，在質詢談話中，抽取了他近期負責的案件。發現他對自己經手的案件內容都十分清楚，包括細節也很清晰。”

　　“談話中也問及了他的財產問題。他個人除了一套早年分配的房改房外，沒有任何房產，有一輛國產朗逸轎車，以及30余萬的存款。”

　　“根據我們小組同事從銀行調取他近一年內的賬戶流水，發現與他本人的陳述完全一致。”

　　“唯一值得注意的情況是他30余萬的存款中，有30萬在近期轉入了他兒子的賬戶，據他自己說，是給兒子買房子的。屬于正常的資金往來。”

　　“綜上所述，我們第二調查小組經過研究得出結論。那就是王守良副局長不但沒有任何貪贓枉法的行為，反而還是個對工作認真負責的優秀官員，所以建議中止調查。”

　　呂副局一挑眉：“只查了他一個賬戶嗎？”

　　“不是的。”小張答道：“根據調查結果，是他只有一個賬戶，就是他的工資卡。”

　　“……”呂副局皺起眉頭道：“真這么兩袖清風？那網上都傳得沸沸揚揚的了。不是說他幫陳晉鏟除了異己，搞定了興海市的項目嗎？查過了嗎？”

　　小張道：“這個完全是無稽之談了。我們向興海市政府了解過，這個項目是他們主動請求王守良副局長幫忙牽線的。所以完全本末倒置了。”

　　“那他兒子買的房子呢？多大面積？多少總價？”呂副局不甘心道。

　　“晨光郡的一手房，120個平方米，65萬多。”小張如實答道。

　　“120方？才65萬？東江市有這么便宜的房子…？”呂副局蹙眉，隨后驚道：“晨光郡！那不就是晉華公司旗下的樓盤嗎？這不是勾結是什么？”

　　小張這下也有些不耐煩了，癟癟嘴道：“呂副局，那是因為晉華公司自己的優惠方案才這么便宜的。原房價是120來萬，不過王守良和他兒子都是碩士學位，他愛人是本科學位，一共了55萬房價。”

　　“呵呵，這不就是官商勾結的嫌疑點嗎？說不定陳晉搞這個優惠，就是為了給王守良的兒子送房子，達到利益輸出的目的呢？”呂副局笑道。

　　小張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可礙著領導的面子，又不好明著反駁。

　　不過他不敢，可不代表別人不敢。

　　邱擎玩味道：“呂發林，你怕是糊涂了吧？這又不是針對王守良一個人的優惠方案。你是有多久沒看報紙電視了？”

　　“啊？”呂發林一愣，不明就里。

　　“你見過有人為了利益輸出，附帶著虧5個多億的？”邱擎沉聲道：“你不是第一調查小組的組長嗎？工作怎么做的？這都不知道？”

　　“你倒是說說看，你們第一調查小組的結果怎么樣？”

　　呂發林皺了皺眉，應道：“霍一博這邊，雖然暫時還沒有什么實質性的證據。但我覺得疑點很多，嫌疑很大。建議暫時先讓他停職，繼續調查。”

　　“停職？”邱擎有些質疑。

　　所謂隔離調查，實際上也只是有嫌疑而已。如果調查結果沒問題，對被調查人沒有任何影響。

　　但如果給出停職的處理辦法，可就是兩個性質了。這意味著被調查人被確實查出了一些事情，停職也只是下一步處理之前，再多一些收集證據的時間。

　　而且一旦被停職，那是立刻就要用人頂到位置上去的。就算最后被調查人證明了清白，也基本不可能回到原崗位了。

　　所以需要慎重再慎重，畢竟霍一博一個堂堂的副市長，還是個常委，影響太惡劣了。

　　不過即使面對著邱擎的質疑，呂發林依然開口道：“沒錯。雖然在質詢中，霍一博表現的滴水不漏，但我覺得這更加證明他有問題，那些說辭是早就準備好的。”

　　“最關鍵的是，他竟然在開盤的當天，變成了嘉賓去替陳晉站臺。如果要說兩個人之間沒有利益交換，打死我都不信！”

　　邱擎的表情變得極為嚴肅，問道：“呂發林，你的意思是說，你做出給霍一博停職的建議，是基于你的個人猜測，而不是基于切實的證據？”

　　“額”呂發林解釋道：“邱局，證據總會找到的嘛。畢竟霍一博他…”

　　還不等他說完，邱擎就喝道：“呂發林！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疑罪從無’啊？這么多年了，你這個副局長是怎么干上來的？這種基本原則都不知道了嗎？”

　　他的徒然呵斥讓呂發林一個激靈，隨后立刻想要辯解，卻被邱擎揮斷：“別說了。你讓我基于你的推測，去跟領導匯報這種結果？是著急當局長了吧？”

　　“邱局，你怎么這么說話？”呂發林急道：“我跟你打從進局里，就一直是搭檔，你竟然這樣看我？”

　　“那你希望我怎么看你？我倒真慶幸自己爬得比你快了！”邱擎氣呼呼的說道。

　　隨后他又對眾人道：“收拾收拾，回局里吧。”

　　“邱局！”呂發林詫異道：“不調查了？”

　　邱擎瞪了他一眼，應道：“屁的證據都沒有，還調查什么？”

　　說罷，他丟下一句“我去通知他們”后，就起身出了房間，

　　只不過邱擎出門之后，沒有立刻走進703，而是一閃身進了安全通道，上了天臺，摸出了手機。

　　“老領導。”他氣憤的對著電話那頭說道：“你猜的一點都沒錯。咱們局，已經不是當初的模樣了。”

　　“呵呵呵”對面笑道：“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敵人往往來自于咱們內部。所以你這個現任局長，可就要把好關了。別忘記我當初對你的囑咐！”

　　邱擎深吸一口氣，擔憂道：“老領導，我怕我人微言輕吶！”

　　對面笑道：“不用怕，這不是還有我這把老骨頭呢嘛！再說了，東江市也不是他們能一手遮天的。”

　　“我已經下命令終止調查了，這就放他們回去。你看…是不是有必要知會他們一聲，你…”

　　“不要！”

　　對面說的很嚴肅：“你只需要秉公辦理就行了。多的，一句話都不要說。”

　　“我明白了。”邱擎應聲，隨后笑了：“老領導，今晚有空嗎？我有點饞你的手藝呀”

　　對面哈哈大笑：“你這個猴崽子，記得帶瓶好酒來！”

　　掛斷電話之后，邱擎心里有了底，這才下樓，避開了別人的目光，走進了703號房。

　　“王局長，這兩天實在是委屈你了。”邱擎一進門就笑道：“都已經查清楚了，你可以回去上班了。”

　　王守良上前跟他握手道：“老邱哇，以前總是我往你那送人，沒想到這次自己跑來體驗流程了。”

　　“埋汰我對吧？”邱擎笑道：“我也是職責所在嘛。”

　　王守良揮揮手：“我這倒沒什么。關鍵是樓上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