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晉從李厚國家里出來時,已經是晚上11點多了。兩個人聊了很多很多,或者更準確的說,是李厚國在說,而陳晉在聽。
出了小區之后,陳晉并沒有立刻回家,而是點上了煙,在街上晃悠著。
李厚國今天跟他說的話,讓他第一次重新審視起自己的內心。
一直以來,陳晉都是以一個小人自居的。
他的目的很簡單,也很自私,無非是要自己關心的人都能過得好一點,再好一點罷了。
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心甘(情qíng)愿的拼搏在東江市的房地產市場中,每天甘之如飴的拼了命給自己充電,希望能夠把握住每一次機會!
不,不光光是降臨到了他自己頭上的機會。就算是別人的機會,他也要搶過了,強大自己,打擊敵人,無所不用其極!
現實也如他一直希望的那樣,漸漸的朝著他希望的那個方向走去了。他的(身shēn)家很快就突破了一百萬,一千萬,一個億…
他所能夠((操cāo)cāo)縱和支配的資源也越來越豐富。可以這么說,只要吳青山不打定主意折騰他,那么陳晉在東江市幾乎是可以橫過來走的。甚至在有了李厚國的承諾之后,他實際上可以比吳德民更肆無忌憚一些!
到了這個地步,雖然目前陳晉就算拿了那15個億,(身shēn)價也不到2億,但錢對于他來說,已經是唾手可得的東西了。
在這樣的(情qíng)況下,李厚國拋出來的這個問題,讓陳晉陷入了深深的糾結當中…
接下來的路,應該怎么走?
“先盡全力的壯大自己,再真正做一些能夠改變別人生存現狀的事(情qíng)吧。小到你的項目和員工,大到一個區域,一座城市,甚至是一省,乃至一國!”
這是他臨出門前,李厚國最后對他說的話。也是最讓陳晉有所觸動的話。
“這是要讓我當圣人吶!”陳晉自嘲的想著:“可我只不過就是一個貪財的小人罷了…”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從路邊傳了過來:“爸爸,我餓了。”
陳晉驀然抬頭,原來是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楚南大學外面的夜市街,就是黃冕曾經幫著父母擺地攤的那條短小馬路。
只不過在這臨近午夜的時間,幾個小時之前還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夜市街,現在已經呈現出一派蕭條景象,除了幾個辛勞在工作崗位上的環衛工人還在盡職盡責的打掃著商販們留下的一地垃圾外,在這冬夜的寒風中,就連阿貓阿狗都銷聲匿跡了…
除了陳晉前面不遠處的幾個(身shēn)影,那個聲音就是從這幾個(身shēn)影中傳出來的。
路燈有些昏暗,陳晉定睛看了看才發現一共是三個人,夫妻倆帶著一個看上去只有四五歲的小女孩。
他們坐在馬路牙子上,相互靠在一起,試圖抵擋些寒冷,(身shēn)前還散落著兩三個碩大的編織袋。
只見男人低垂著腦袋,雙手架在膝蓋上,顯得很頹廢,對剛才(身shēn)邊孩子的話語沒有任何反應。
而女人則是小心的把孩子抱進懷里,開口安慰道:“淇淇乖,先不鬧爸爸喔!”
“哦。”小女孩有些委屈的點了點頭,伸手摟住了母親的脖子,把頭依偎在母親的肩膀上,眨著眼看著幾米外的陳晉,忽然就笑了。
陳晉也笑了,心想這個小女孩和陳悠小時候長得可真像吶!
這時他又聽見女人對男人說道:“你別這樣,沒要到錢就沒要到錢吧。明天再去不就行了?”
“哎…”男人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就怕這錢是怎么都要不到了。孫老板說了,開發商都跑了,他還欠著一(屁pì)股債呢,連工棚都被人拆走抵賬了,哪來的錢給我們?這一年算是白干了!(身shēn)上這點錢只夠買火車票的,連張(床床)都不能讓你們娘倆睡…”
“我…我…”男人說不出話來了,咬咬牙,艱難的咽了下去。
女人愣了愣神,皺起了眉頭,隨后又緩緩松開,安慰道:“沒事。咱們一家人這不都好好的么?先回家過年,明年再說吧。你起來,咱們到邊上的銀行提款機那先對付一宿,好歹擋擋風。”
說著,女人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拉起了男人。男人拍了拍褲子,伸手把幾個編織袋往肩膀上甩去,扛了起來。接著一家人朝邊上一個at機的店面里走去…
看著這一家人的背影,陳晉的心中不知道是種什么滋味。
越臨近年關,無論一手還是二手的成交量就越是變得低迷。連帶著導致的就是開發商無法回籠資金。可銀行的貸款卻不會跟你講半點的人(情qíng)味,在破產威脅和牢獄之災的雙重恐懼下,趁著手頭還有點錢立刻跑路,似乎就成了他們唯一的選擇!
光就今年,東江市報道出來的跑路開發商就多達12家,因此而爛尾的樓盤更是達到了18處之多。
18處爛尾樓,又有多少農民工會像這一家人一樣,在舉目無親的東江市連一個落腳點都尋不著呢?
陳晉無法控制的想著,如果自己的能力再強大一點的話,該有多好?
如果網絡代理銷售的項目早(日rì)成功,或許就能幫得上這些開發商,稍微解決一些資金壓力不至于跑路?
甚至哪怕是自己再有錢一點也行,就可以直接收購了這些樓盤進而重新包裝出售,是不是也能夠讓更多的人吃上飯?
那個小女孩也就四五歲而已,但是在這寒冷的冬夜中,她的父母卻連讓她吃飽肚子都做不到!
對于他們來說,這繁華喧鬧的大都市,跟天堂是扯不上半毛錢關系的,只有無盡的苦難和折磨!
這些為東江市的繁榮和發展付出了汗水和鮮血的人們,要求的不多,得到的卻更少。
而最讓陳晉悸動的一點是,他發現似乎真的可以為這些人做些什么!
當他的腦海中冒出這個念頭之后,(身shēn)體便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他們一家人把幾個編織袋放在了墻角,隨后女人把孩子放上去躺著,自己則是跟男人一起,相互依偎著坐在了冰冷的瓷磚地面上,有些尷尬而惆悵著看著走到提款機前取錢的陳晉…
銀行卡的單(日rì)提現額度只有兩萬,于是陳晉便提了兩萬,走出取款室后,蹲在了夫妻面前,直接把錢塞到了男人的手中。
夫妻兩人二臉懵((逼逼)逼)的看著陳晉,男人急忙開口道:“老板,你這是干嘛?我們不是要飯的…”
他邊說著,邊把那厚厚的一沓鈔票推還回來。
陳晉搖搖頭道:“大哥,拿著回家過年吧。就當是我替那個開發商造的孽賠禮道歉了!”
“這…這不行吶!又不是你欠我錢。”男人還是不肯接受,盡管他看著鈔票的眼神是如此之渴望。
陳晉嘆了口氣道:“那就當是我借給你的,可以么?我給你留個電話號碼,等你過完年回來,上我的工地干活還我。”
“啊?”男人愣了愣,看了看(身shēn)旁的妻子,妻子也在看著他,同樣猶豫。
半晌,男人認真的點點頭應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