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前,西岐城…
這一年的大雪比以往更加的厚重。
西岐就是這樣一個地方,風總是異常的凜冽,雪也總是異常的豐厚,一年四季中有三個季節是冬天,大雪中藏了很多巨型的野獸,大部分都吃人,但也有一些,被人獵來吃。
在姬昌的卦象里,這個地方在幾千年之后,會是一個氣候宜人的地方。
然而現在真是完全看不出來。
在這種苦寒的地方,是不會有什么高貴的神裔前來的,連貴族都看不到,這個地方只有最下層的人類,也是最純粹的人類。
相比于其他諸侯來說,姬昌應該是個特例,他是新封的諸侯,是最近才被大商招安來的,負責為朝廷鎮守邊疆。
他的臣民被叫為周人,朝歌人卻習慣稱他們為荻人或野人,姬昌知道,其實商人心里是看不起他們的 因為剛剛臣服大商,他身上沒有任何神靈的血脈,就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所以也沒有什么顯赫的親屬。
不像是另幾路諸侯,他們與朝廷的關系,總是更親密些。
而作為一介諸侯,他的嫡妻必須是神族,也就是現在當權的狐族女子,對于這一點,姬昌也沒有例外。
而狐族的本性總是奢荒迷亂的,這種苦寒的地方,無法滿足那樣的生活,所以像他妻子那種高貴的身份,就很少住在這里,留在這里的,只有姬昌。
今早姬昌的情緒非常不好,因為他剛收到一份來自朝廷的卷宗。
要求他再次送去供狐族食用的人類,不得有誤。
而這一次的數目,又比上次又多了一倍。
姬昌不是一個心軟的人,但他也不是一個麻木的人。
他已經不知道送走多少熟悉的面孔了,有一些甚至還是他很喜歡的,這些讓他心如刀絞。
但是這都沒有用,因為這是一個人與神共存的時代。
與其說共存,不如說在神的權威下,人類茍且生存。
換句話說:
“這是一個人類被作為豬狗的時代。”
在這個世界里,等級極其分明,神靈,神子,半神,人類貴族,人類,以及奴隸。
只要身份高些的神族,都想吃人。
他們認為吃動物的肉,是身份低等的象征。
而把吃人肉當成高雅高貴的行為。
畢竟人類是很貴的,那些被裝在籠中販賣的人類,總是能高于牛馬很高的價錢。
人類中少有的貴族,可以擁有特殊的地位,但他們似乎對同類悲慘的境遇并不關心,他們更關心的,是獲得有神裔血親的婚姻,以沾有神血為榮。
很多巨富的貴族,最后會通過自己的親眷關系,買到一個虛神的位置。
為了這個目的,他們甚至會去尋得一些稚嫩的嬰兒,烹飪成美食,去討好他們的神血親眷。
沒有人去指責他們的行為。
在這個時代里,人類的生命,渺小到可笑。
西岐雖然苦寒,但并不是只出武夫,曾經就出過兩位君子。
有一位天生善于算數,頭腦極清晰,可以一目十行,一國的財務盡在他腦中,是演算之才。
而另一位則是一位大智大賢者,對治國之道頗有造詣,有很多想法和才能。
當時姬昌送這兩位君子去朝歌的時候,其實是抱有希望的。
那兩位君子信誓旦旦,說他們已經準備好了一套進言,此次前往會勸說商王和皇后善待人類。
在人類中選拔智者和仁者,善加撫慰,給予機會,不至于全都如豬馬牛羊一樣送往屠宰場中。
然而數月之后,送來的卻是一個密封的壇子。
打開之后里面是兩份發臭的肉。
那來使說,這兩個人類君子進到王宮之后便信口開河,口出狂言,王后有蘇氏大怒,即刻將這兩位君子烹炸入菜。
之后送這兩塊肉回西岐,意思是要警告姬昌,明白自己的身份。
姬昌當時是崩潰的,這兩塊發臭的人肉,讓他淚流滿面,心如刀絞。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明白了一個道理。
讓一個種族因為憐憫,去善待另一個種族,是永遠不可能的 神靈的世界只在乎力量!!
而神靈的力量,是無可戰勝的!!
而之后,姬昌再也不抱有這種夢想了。
他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蠢笨軟弱的人,對朝歌的命令,他全都遵從。
漸漸的,朝歌那雙巨大的狐貍眼,也逐漸忘記他了…
而姬昌自己卻知道,他有一種能力,這種能力只要善加,就可以讓他與神皇一覺高下。
但是他不能讓這種能力輕易的暴露出去,否則就是他的死期。
因為在這個時代,神皇,就是一切!!
忽然外面一陣喧鬧聲,打擾了姬昌的思緒。
那種盔甲和刀劍相碰撞的吵鬧聲,讓他更加的心煩了。
他從石窗向外看去,這個窗戶不大,正圓形。
西岐中沒有繁華的宮殿,只有一座黑石砌成的老王宮。
姬昌現在站的地方,是王宮中的塔樓,這塔樓很高,可以俯視后山中的一切。
外面依然寒風遍野,到處都掛著冰霜,地上被厚厚的大雪覆蓋。
而在空地里,卻有幾個穿著重毛皮的少年,和一些身穿甲胄的軍士。
其中一個少年和一個兵士打了起來。
那少年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臉上稚氣未脫,卻十分的勇猛,竟然一個人摔倒了幾個成年兵士。
其他的少年也受到了他的鼓舞,和幾個士兵滾在了一起,在雪地上打的不亦樂乎。
隨著叫嚷聲越來越厲害,姬昌終于聽明白了。
原來下面的那些士兵在抓奴隸,而下面的那個少年,在阻止自己的伙伴被抓去。
那少年此時身上已經被扎了數槍了,血流如柱,但他好像不怕疼,依然在以死拼搏。
這樣的孩子,姬昌已經好久沒有見到了,在他身上似乎能看見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于是姬昌頗有興致的,指了塔下的少年,去問身邊的老家臣,
“那是誰家的孩子?
能在塔下居住?”
“那是您的庶子啊”,老邁的老家臣在旁邊笑著說道。
“什么?”,
姬昌聽后皺了皺眉頭,再次看向了那個少年。
只見那少年的身體很壯,像是個小獸一樣,但臉還是比較清秀的,是典型人類的面孔,眉眼中的有些地方,的確很像他。
“那真的是您的兒子啊!”,
那個慈眉善目的老家臣,繼續笑著:
“您忘記了,他的母親叫太姒,有莘女!!”
“太姒?”,
姬昌其實早已經記不起來這名字了,這樣的人類女子總是很多很多,這樣的庶子也很多。
身份低,無甚前途,從生下開始就生活在外面,沒有機會進宮,命運和普通人差不多。
“挺有意思的孩子。”,
姬昌看著雪地里那個繼續與士兵摔跤的少年,用手指了指:
“找個人下去,把他們叫開吧!!
不必說我說的,只告訴他們,那幾個孩子就不用抓了。”
“是!!”,
老家臣伏手聽命,然后探出頭去,用力的拍了拍手掌。
下面的士兵立刻就圍了過來,傾聽他的命令。
這件事情解決了,那個少年也不用再拼命了,但他沒有走,而是渾身是血的向石塔上面看了一會兒。
似乎想知道下命令的人是誰。
但他最終沒有看到姬昌的臉,過了一會兒之后,他捂著身上的傷口,一瘸一拐的和伙伴們出城去了…
詭神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