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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白馬之辯 親戚來訪

  瘦弱男子聽自己的夫人如此說來,帶著幾分自嘲道:“這算哪門子的親戚?他是裴家嫡系正朔,裴家玄公一系,血脈最是純正的家主后裔。而我不過是三支五房之末的南來吳裴,還是房中偏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

  “出息!”美艷婦人忍不住心底的失落,嘲諷了自己的丈夫一句。

  瘦弱男子帶著幾分怯弱的底聳著腦袋,咳了咳。

  其實裴家與天下世家中,僅次于五姓家族,屬于當世一流世家。

  瘦弱男子雖是南來吳裴的偏支,卻也繞上了裴家的烙印,自幼得裴家福利習得一生文采,在洛陽是一名頗受人敬仰的里正。

  美艷婦人家境一般,祖上雖有幾代為官,到了他們這一代已然沒落。

  美艷婦人能夠嫁給瘦弱男子算得上是高攀。

  當初說定親事的時候,美艷婦人還跟身邊的親友閨蜜炫耀自己的丈夫如何如何出色。

  但是嫁過來之后,美艷婦人發現里正不過就是一個芝麻綠豆的小官,在繁華的洛陽城,根本不值一提。

  跟那些真正的達官貴胄,鮮衣怒馬的上流人士相比,自己的丈夫不過是滄海一粟。

  美艷婦人向往錦衣玉食的豪門生活,對于只能維持溫飽的生活有了一點厭倦。

  看著遠處年歲比自己丈夫大不了多少的裴旻,而今卻已經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蓋世英雄,心底充滿了異樣的失落,想著自己嬌媚的樣貌,漻然豐滿的身姿,卻便宜了一個病鬼,不免為自己叫屈,說道:“這是什么話,天無二裴,只要是姓裴,都是一個祖先。怎么說人家也是族兄,來到洛陽,哪有不去拜訪的道理…”

  美艷婦人說著,那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遠處的裴旻。

  裴旻莫名其妙的覺得脊背有些發涼,四周望了一眼。

  周邊都是文人墨客,他們擁擠在一處,目光多是向他們這邊望來。

  即便裴旻的六識再如何敏感,也無用武之地。

  “這白馬寺是我華夏第一座寺廟,其寺源于源于‘鴻臚寺’之‘寺’,至今成了九州寺院的泛稱。法師攝摩騰和竺法蘭在此譯出《四十二章經》,也是現在第一部漢譯佛典…”張說賣弄著自己的博學,對于白馬寺的歷史夸夸而談。

  裴旻看過的雜學不少,但他個人對于佛教有些排斥,沒有深入了解,在一旁看著張說裝逼。

  在說到白馬寺宏偉的時候。

  白馬寺的主持釋道法師雙手合十道:“白馬寺建于東漢永平十一年,至今六百八十余年,經歷多次風霜,屢受劫難。東漢初平元年,以渤海太守袁紹為盟主的各地聯軍,對洛陽形成了半包圍的陣勢。為防止人民逃回,他便把洛陽城周圍二百里以內的房屋全部燒光,白馬寺被燒蕩殆盡。建安二十五年,曹丕重新營建洛陽宮,重建白馬寺。西晉永安元年司馬颙部將張方攻入洛陽,燒殺虜掠,在長期的戰亂兵火中…北魏末年‘永熙之亂’,洛陽城又一次殘遭破壞。白馬寺再一次飽受劫難…”

  這位年達六旬的老和尚,一副悲天憫人的相貌,帶著幾分莊嚴,幾分慎重的道:“白馬寺一次次的涅槃重生,唯有經歷巨大的痛苦和磨礪,才能以更美好的軀體重生。法無邊,故菩提無邊,以知涅槃之道,存乎妙契。阿彌陀佛…”

  裴旻聞言帶著幾分譏笑的看了這老和尚一眼。

  這釋道法師表面上一臉的悲天憫人,實際上卻是現實無比。

  得知裴旻、張說他們一行人來游白馬寺,第一時間前來迎接,全程作陪,所行之事就跟后世導游一般無二。

  一路上不斷的給裴旻、張說他們灌輸白馬寺的歷史,宣揚白馬寺的輝煌。

  先前他那一番話,正好對應著張說的裝逼。

  以張說口述的歷史知識,配上佛家的“涅槃”理論,來弘揚白馬寺。

  而今白馬寺尊為天下第一古剎,但是天下第一寺,卻是少林。

  釋道法師明顯是打算借助裴旻、張說、蘇颋以及今日陪同他們一并來此的文人墨客宣揚白馬寺,以增添香火知名度。

  佛教是不是四大皆空,裴旻不好定論,可面前這個老和尚卻不是什么四大皆空的老貨色。

  就如后世的某大師一樣,將信仰經營成了生意。

  見周邊人都沉浸在白馬寺的輝煌歷史中,裴旻知道釋道法師的算計得逞了。

  利用他們三人的游玩,釋道法師打響了他的如意算盤。

  裴旻想到自己讀過的一本書,知道是自己表現的時候了。

  一個心機深沉的老和尚,將注意打到了自己頭上,哪有不還擊的道理。

  再說同為文宗,自己的士林地位更在張說之上,焉能讓他從頭裝到尾?

  裴旻遂然道:“以佛家來說,寺廟貴而不再雄偉。這白馬寺看是富麗堂皇,其實大有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之感。”

  張說一怔,求教道:“裴公此言何解?”

  釋道法師有些愕然,心底卻忍不住焦慮,表面不為所動,道:“裴施主何出此言…出家人四大皆空,并不在意身外之物。寺廟如何,并不重要,心中有佛,處處是佛。”

  裴旻微微一笑,道:“住持應該知道,信仰有真信假信,也就是所謂的誠心、不誠心。我們現在的白馬寺是經武后時期擴充的寺廟,負責人是薛懷義。薛懷義此人眾所周知,原名馮小寶,本來是在洛陽城市井之中靠賣野藥為生的小貨郎。哪有什么真才實學,他為白馬寺主持存粹是武后掩人耳目之舉,修葺擴充白馬寺也是為了自己的享受,其誠心如何,不言自表。”

  “再此之前,北朝信佛,諸多君王甚至連皇帝都不愿意當,而一心向佛。可見其誠心,因故,當時的整個白馬寺布局規整,風格古樸,嚴苛依照佛教的習俗而來。入口是一門三洞,象征佛教‘空門’、‘無相門’、‘無作門’也即是所謂的‘三解脫門’,五重大殿由南向北依次為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和毗盧殿。其中,天王殿為單檐歇山式,對應能容天下事的彌勒佛。大雄殿為懸山式,供奉著對應的釋迦、阿彌陀、藥師‘三世佛’,毗盧閣為重檐歇山式,位于清涼臺之上,內供毗盧佛及文殊、普賢二菩薩…”

  “每一殿每一佛,極為講究,也附和佛家四大皆空,一切都是身外之物的崇高道理…”

  裴旻滔滔不絕的說著,看著現在豪華富貴的白馬寺,口中卻見百年前的白馬寺一景一物重現于前。

  張說、蘇颋聽得是面面相覷,周邊作陪的洛陽豪紳亦一個個瞪圓了眼睛。

  至于釋道法師都聽蒙了,也不知裴旻說的對與不對。百余年前,他還沒有出生呢。

  但他卻不敢反駁裴旻的話,因為他是一代文宗,掌握著士林中的一定話語權。

  蘇颋有文集三十卷傳世,還曾參與修定《開元后格》、《開元后令》、《開元后式》,在文壇地位較之張說由要高上一籌,比之裴旻也未有不如。他勝在量,而裴旻勝在質上。此刻聽裴旻將數百年前的白馬寺說的頭頭是道,好似親眼所見,忍不住嘆服道:“裴公為何說的如親眼所見一般?”

  裴旻道:“是從一本《洛陽伽藍記》的書中看來的,是元魏朝撫軍司馬楊炫之重游洛陽時,追記昔年劫前城郊佛寺之盛,概況歷史變遷寫作的一部集歷史、地理、佛教、文學于一身的歷史和人物故事類書札。行文簡潔清秀,敘事繁而不亂,駢中有散,頗具特色。書中不但詳細記載了白馬寺的原始模樣,還詳細記述北魏京城的建筑…”

  “竟然有此奇書?”張說也一臉訝異,“枉我讀書萬卷,卻從未聽過此書。”

  裴旻也不意外,來到這個時代多年,研讀過不少經典古籍,也發現了一點。

  對于百年前南北朝的記載,世人皆重南輕北,以南朝為正朔,北朝則選擇性忽視。

  《洛陽伽藍記》這本奇書就成了蒙塵的明珠,不為世人所知。

  裴旻在淘書的時候,偶然購得,頗為中意,看了兩遍,對書中的大致內容,有著較深的印象,笑道:“旻也是偶然購得,奇文妙不可言。諸位若有興趣,可以一讀。”

  身為文宗,除了做文章,將經典好書推薦世人,也是任務之一。

  《洛陽伽藍記》這書還是裴旻第一次履行文宗的薦書責任。

  不論是張說、蘇颋這樣的文宗,還是周邊的文豪,乃至附近的士林人士都打定主意。

  今日之后,定要認真拜讀《洛陽伽藍記》。

  一本原來要在二十世紀才會為世人了解的奇術,便因裴旻的一句話,風靡整個士林。

  這也是文宗的影響力所在。

  在士林心中,文宗的地位是極其崇高的。

  裴旻看著豪華的白馬寺,臉上帶著幾分莫名的笑意。

  相比天竺和尚的四大皆空思想,他覺得還是他們儒皮法骨的文化,更加值得一學。

  裴旻虔誠的說著:“所以說,現在的白馬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過于豪華,反而失去了出家人應有的四大皆空…釋道法師,你說我此言有無道理?”

  釋道法師體會到了學霸的可怕,支支吾吾的,說不上話來,過了片刻,作揖道:“阿彌陀佛!世間之事,如過眼云煙,金玉亦好,敗絮亦好,與我眼中一般無二。”

  裴旻道:“即是一般無二,又何必修繕的如此富麗堂皇?以香火錢接濟百姓,修繕道路,豈不更好,更加附和佛家普度眾生的理念。”

  “阿彌陀佛!”

  釋道法師無言以對。

  張說、蘇颋相識一笑,他們也隱隱感受到了釋道法師的用心,只是不想掃了游玩的興致,沒有理會。

  卻不想裴旻三言兩語就將釋道法師逼得無話可說,對于那本《洛陽伽藍記》更是好奇了,皆有一種預感,《洛陽伽藍記》沒有字面商的那么簡單。

  他們想的不錯。

  伽藍來自于梵語,也音譯作“僧伽藍摩”泛指寺院護法神。也是因此《洛陽伽藍記》一直給認為是古代佛教史籍,其實個中內容卻是揭示統治者沉迷于佛教迷信的禍害,以追記洛陽昔日景象,保存史實的手法,抒發國家破亡、京都傾毀的悲傷之情。

  是一本掛著佛教史籍的皮,內容卻是反佛的書。

  裴旻本就風采斐然,這自信十足的一番演講洗腦,也感染了周邊一群人,對之都拋以崇拜的目光,尤其是那美艷婦人,好似要將裴旻一口吃了。

  游玩了白馬寺,張說、蘇颋、裴旻一行人又去了金谷園游玩。

  直至日落方歸,并且還約定了下個休沐日,再次出行。

  回到了李隆基為他準備的別院。

  封禪的行程,他已經安排妥當了。

  只等著封禪之日的到來。

  裴旻一時間也陷入了無所事事的局面,在長安還能去青羽樓看看戲,跟公孫幽說說話,或者去梨園找謝阿蠻聊聊天什么的。

  洛陽卻是舉目無親,只能老老實實的帶著,看書或者想想如何處理公孫曦的問題。

  自那日起,公孫曦明顯在躲著他。

  即便是公孫幽也察覺到了公孫曦的不正常,裴旻也不好明說,實在蛋疼,心不在焉的翻著一本雜文。

  突然聽到有人來報,說他的遠房族親求見。

  裴旻怔了怔,他真不記得自己在洛陽有什么遠房族親。

  “難道是裴家的什么人?還是裴家出什么事了?”

  裴旻自語說道,反正無聊反正無聊,去漸漸也好:“將他們請到會客廳!”

  稍微整理了衣著,裴旻走向了會客廳。

  客廳里拘謹的坐著兩人,一男一女,他們見裴旻到來,忙迎了上來。

  “里正南來吳裴,裴冠見過國公…”裴冠很是拘束,一舉一動時分僵硬。

  女的卻是大大方方,輕輕的作揖道:“妾身裴楊氏,見過裴家伯哥…”

  她叫的極為親昵,聲音嬌媚非常。

  讓裴旻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請: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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