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位于高臺的最前面,能夠近距離的欣賞王維的這副杰作。
王維號稱詩佛,他的作品最大的特點是繪影繪形,有寫意傳神、形神兼備之妙,故而有一種“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意境,是詩壇上一面不倒的旗幟。
王維這首《相思》因物起興,語雖單純,卻富于想象,借助紅豆一物,深寓自身相思之重。
實為不可多得的佳作,他在畫中也體現了這一點,畫中的女子極為傳神,手里捧著可以成為相思子的紅豆,一副思念著誰的表情。
詩畫合一!
“好詩好畫!”李白看著這幅《相思》也是大為心動。
如今他手上的引信最多,只要答對這最后一題,這畫就是他的了。
能收藏一副如此絕品字畫,亦是人生一大快事。
內田一郎與一干倭國留學生,看著廟祝手中的畫與詩,眼中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嫉恨的神色。
廟祝高聲道:“最后一個謎題就是畫中的女子,就打一個字!”
廟祝說完謎目,登時引起了一陣議論之聲。
一幅畫就打一個字,沒有半點提示,也沒有多余的敘述。
毫無疑問,這最后一個謎題是最難的一個。
裴旻看著畫中的女子,一時半刻也想不出謎底。
看了四周一眼,李白在低頭苦思,嬌陳也微皺眉頭,一副思索的模樣。
那群倭國人也交頭接耳的議論紛紛,猜著字畫背后的意思。
畫近在咫尺,周邊燈火通明,裴旻目力驚人,能夠看清王維的每一處用筆,但不論是細節還是外形都無法辨別出這是什么字來。
裴旻一行人思索良久,都是不明所以。
李白囔囔自語著:“這副《相思》繪畫手法寫實,層次豐富,遠近相宣,乃至動靜相兼,聲色俱佳…”他一點一點分析著《相思》深層的意境,卻一無所獲。
裴旻聽后面有人叫道:“畫卷太遠,我們后面人如何看得到?”
但聽身后他人叫囔,廟祝卻無動于衷。
裴旻心下沉吟,必然不是深層的東西,若以細節論,傳給大眾才算公允,這凌空高掛,后面人豈不吃虧?
王維名聲顯著,又豈會犯這等錯誤?
無視詩句,無視畫法,只看畫中的美人…
腦中靈光一閃,霍然頓悟!
裴旻笑道:“這幅字畫是獎品,卻非最終的獎品吧!”
廟祝笑道:“前五個謎題皆是在下所編,唯有這最后一個,出于王狀元之口。他特地吩咐,誰猜的謎底,可自行抉擇。”
“那我就不客氣了!”裴旻說著,雙手將肩上的小七高高舉起來,道:“來,幫爹爹一個忙,將畫卷奪來。”
小七依言伸出了小手,廟祝也不拒絕,主動的將畫卷交給了小七。
內田一郎見自己除了第一題,自己居然一無所獲,又聽王維只負責最后一題。之前的謎題都不是他的手筆,唯有這最后一題才是他的杰作,心底更加不是滋味,不服道:“這算什么謎底?”
“一寸佳人,為之奪也!”裴旻沒有理會內田一郎,而且看著廟祝笑道:“想來王狀元也是打算將這幅畫送給能夠猜出他謎底的人物!”
廟祝作揖道:“公子高智,王公子正有此意。”
小七手中拿著畫卷,這才心滿意足的道:“爹爹好厲害!”
李白也忍不住一拍手掌,叫道:“是了!便是如此。這謎,謎底就是一個奪字。”
一寸佳人,這謎題并不難,難就難在,它藏在了畫中。
一經點悟,旁邊圍觀眾人頓時一陣議論,紛紛贊嘆。這謎出的確實是妙…
廟祝這時也將另外一幅畫交給了李白,六個謎題李白一人答對兩個,裴旻、嬌陳、內田一郎還有一個路人各一個,頭籌毋庸置疑了。
李白的獎品是一副山水畫,王維山水畫的功底毋庸置疑,李白也尤為滿意,小心翼翼的將獎品收著。
廟祝高聲道:“今日謎會到此為止,謝諸位捧場。此后會有人在大殿四周掛上全新的謎題,以供諸位玩樂!賀上元之喜…”
他作揖離去,四周也隨即高掛了近乎百個燈謎,聚在一起的游人也漸漸四散開來,往四周看謎題去了。
裴旻見那群倭國人如都敗的公雞一般,笑盈盈的來到他們面前道:“我有幾個謎題,你們可以猜猜!今天,打一國名,牛犢橋上蹦,打一成語,大米,也是打一成語,有才你就來,依舊打一成語!記得,聯系起來哦…”
他說著也不理會他們,直接領著眾人去周邊看新的謎題去了。
留下那群倭國人,以及還未散開的百姓,各自沉吟念著裴旻留下來的謎題。
李白也聽到了裴旻的謎題,低頭沉思,半響過后,莞爾一笑。
內田一郎等人糾結著裴旻留下來的謎題,彼此商議著。
內田一郎道:“牛犢橋上蹦,牛是十二生肖中的丑,牛犢即是小丑,橋上蹦,跳梁小丑!”他眼睛一瞪,怒道:“這是說我跳梁小丑?”
又有人道:“大米,應該是葛洪《抱樸子》中的諸如此類吧!”
“有才你就來,我明白了,是愚不可及!”
他們一個個將謎底解出,跳梁小丑、諸如此類、愚不可及!
三個答案,讓他們瞬間明白,對方拐著彎來罵他們呢,個個義憤填膺,想要找對方說理。
一人卻道:“今天的謎底是什么?國名,難不成是我們日出之國?”
內田一郎臉色也是一變,隨即皺眉道:“與日出之國沒有半點聯系吧。”
這時柔美的女聲傳來:“今天用的是轉珠格的解謎方式,逆讀扣合謎面。今天直接意思應當是本日,而逆讀就成‘日本’,亦是倭國。”
內田一郎一行人個個的臉色鐵青,連起來不就是倭國跳梁小丑,諸如此類,愚不可及!
不只是罵了他們,連他們國家都一并罵了進去。
內田一郎此刻卻顧忌不了那么許多,而是直勾勾的看著面前出現的一男一女:男的不過二十上下,他一身儒士青衣,膚色白皙,容貌俊美,風姿婉約,有著女生之相,好似女扮男裝一般。
內田一郎知道他并非女扮男裝,他天生就是一副女生相貌,而且正是去年的狀元郎,長安大名鼎鼎,風頭正盛的王維,王摩詰。
在王維身旁是一位清秀的少女,優雅非凡,充滿了靈秀知性,不過她此刻的眼中充滿了不滿,鄙夷還有不屑…
內田一郎心頭滴血,情不自禁的露出凄慘的表情:
他之所以貶低王維,并非強自出頭,而是真的對他厭惡到了極點,不服不滿憤恨。
內田一郎是唐大足元年,跟著粟田真人,坂合部大分、山上憶良三位倭國大臣組成的遣唐使者來唐朝學習的。
師從國子監助教趙玄默…
趙玄默有一女,正是正是他面前的這位趙奕瑩。
趙奕瑩堪稱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也是國子監的監花,受國子監絕大部分學子愛慕。
內田一郎作為趙玄默的弟子,有著先天優勢。
兩人可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起長大。
內田一郎最大的夢想就是帶著趙奕瑩回到自己的國家,將她慎重的介紹給自己的母親…
然而這一切都是幻想,王維突然走進了趙奕瑩的世界,他名動長安,才華橫溢,又風度翩翩,有著比女人還要俊美的容貌,牢牢的抓住了少女的心。
王維也意屬趙奕瑩,兩人關系進展極快,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內田一郎一直聽著前輩的吩咐,低調的學著大唐的文化。結果發現低調的結果是籍籍無名,連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都投入了他人的懷抱,一改低調謙遜,行事漸漸張楊。
內田一郎苦學二十年,而趙玄默也是當代大儒,一代名師,在他門下,內田一郎也確實學到了不少東西,在經史這一方面,內田一郎有著很深的造詣,漸漸也給他闖出了一定的名望。
內田一郎嘗得了甜頭,處事也更加無忌。認為自己之所以輸給王維是不如他出名,論才學自己不會輸他。
尤其是前些時日,趙玄默與王維、內田一郎一起辯論經史。
王維學莊信道,精通詩、書、畫、音樂等,對于經史,精卻不透,與這方面也的確遜于內田一郎一籌。
內田一郎力壓王維,頓覺王維這狀元郎不過如此,更是自傲,想方設法的證明自己比王維強,從而吸引趙奕瑩的注意,讓心目中的女神回心轉意。
結果次次適得其反,弄得趙奕瑩將之視為仇人一般。
內田一郎則成了王維一生黑,走到哪兒只要有機會,就要黑王維一二。
今天上元節,內田一郎出來散心,隨便尋找機會證明自己,提升自己的知名度。
卻不想又聽到了王維的名字,本能的黑起他來。
卻不想因此惹惱了裴旻、李白一行人。
裴旻甚至還特地想出了幾個謎題嘲諷。
“走吧!我們去別處!”王維性子如水,淡而不爭,不喜內田一郎這人,也懶得計較結交,直接無視。
趙奕瑩厭惡的看了內田一郎一眼,繃著俏臉道:“內田一郎,我不管你跟王郎有什么仇怨,別讓我在聽到你詆毀王郎,行小人之事。”說完,小鳥依人的跟王維說了一聲:“好!”
兩相態度,天差地別。
內田一郎氣得眼眶緋紅,只覺得腦袋一懵,妒火攻心,吼了一聲“八嘎”對著王維撲了過去。
王維臉色一變,登時手足無措。
唐朝尚武,大部分文人皆會劍術武藝,李白自不用說,王之渙、王昌齡手底下皆有自保的本事,但是也有個別手無縛雞之力的例外,好比王維。
王維在藝術上是全才,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皆是天下一時之選。唯獨武藝,堪稱弱雞!
直接給撲倒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內田一郎掄起拳頭就往王維臉上招呼。
這邊的異動也吸引了在一旁解謎的裴旻一行人。
“混蛋!”
裴旻對于小日本沒有半點好感,不然也不會因為內田一郎等少數人的行徑,地圖炮整個日本。如今見他欺負自己人,哪里忍得住,將小七往地上一放,立刻沖了過去,凌空一個飛踢,把內田一郎踢的飛了出去。
內田一郎只覺得背心一股巨力傳來,整個人向前來了一個惡狗啃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內田一郎的同伴不知應不應該相幫。
當中一人怒道:“此人侮辱我們日出之國,不可饒恕,一起上了。”
一人帶頭,余下六人掄著拳頭對著裴旻就沖了上來。
裴旻不屑拔劍,以劍鞘迎敵,揮劍如電,反手便刺倒一人,劍鞘左挑又打,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六七人全部給他打趴在了地上。
裴旻未下死手,出手卻是不輕,都是打在穴位要害之處。
除了內田一郎,余者莫不是抱著中招處哀嚎,起不得身。
內田一郎也好不到哪里,他平鋪向前,臉上先著地,往前滑行了三尺,直接破了相,臉上皆是劃痕。
內田一郎凄慘叫著起身,還未看清楚狀況,一物在腦袋他上開了花。
出手的卻是嬌滴滴的趙奕瑩,她讓內田一郎的突然暴起嚇傻了,回過神來的時候,王維已經挨了兩拳,他人也讓裴旻踢飛了出去。
這夜思念的夢中之伴、意中之人給打了,趙奕瑩也不在乎什么淑女風范,直接將買來的小花瓶當做暗器丟了出去,正中腦門。
內田一郎慘叫一聲,再次倒在了地上,
裴旻也帶著幾分心有余悸的看了趙奕瑩一眼,但見她眼中含淚,嬌嬌欲滴的扶起王維,根本想不到那神來之筆是經她之手。
王維臉色有些蒼白,并未受到多少傷害,只是嚇的不輕。對于自己“漂亮”的臉蛋,保護的也足夠到位,及時的用手護住了面門,對方的兩拳都打在了他的手臂上。
“謝國公,出手相救!”
他道謝的聲音很低,只有近處才聽得到,風度智慧猶在!
“你認得我?”裴旻有些意外,這些年他都在外地,模樣也有了小小的變化,還留了些許胡子,不復當年青澀,在長安真正牢記他面貌的不多了。
趙奕瑩低呼道:“怎么不認得,王郎最崇拜國公了,還為國公作了首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