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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5 試箭

  又對皇太后安慰許久,待見其情緒的確是穩定下來,沈哲子才離開了建平園。至于興男公主則留了下來,要陪一陪陡聞噩耗的母后。

  離開建平園后,沈哲子徑直去了虞潭家里稍作溝通,希望虞潭能夠加強一下建平園的防衛。原本他是打算將沈牧安排在石頭城,不過眼下有此變數,索性便讓沈牧先負責建平園的守衛。

  都中宿衛雖然還沒有完全滿編,但也有將近兩萬之數,這種中層將領的任用,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過因為關系到建平園那里皇太后和皇帝的緣故,沈哲子也有必要知會虞潭一聲。

  虞潭對此倒也沒有什么特別反應,建平園雖然不大,但卻最起碼有三四股政治力量負責守衛,眼下再加上沈家,也是尋常之事。雖然這樣的安排難免會調度失宜,但畢竟將皇帝放在哪一家完全掌控下,旁人都不會踏實。

  好在眼下也不是什么多事之秋,這種安排雖然有些不妥,但有了彼此的制約監督,倒也不會有什么紕漏發生。

  除了這件事以外,沈哲子又提了一下皇帝選后的事情,這件事注定是與南人沒有多大關聯了。早年興男公主嫁于吳人門戶,已經頗有爭議。如果今次皇帝選后這種大事,還有南人參與其中的話,整個僑人群體都要炸鍋。

  政治前景與雄厚的鄉土資本結合起來會爆發出怎樣強大的力量,沈家已經給了時人一個深刻全面的展示。類似這樣的門戶,時局中有此一家已經讓人憂心忡忡,絕不可能容許再有第二家出現!

  虞潭本來對這件事并不怎么上心,可是聽到庾冰居然向皇太后推薦諸葛氏,眉頭也是忍不住皺了起來:“此議若成,那是專幸一地門戶,實在不美,悖于先帝所教。”

  如今諸葛恢距離三公僅是一步之遙,無論能力還是人望、履歷,都有過人之處。一旦成為國丈,即刻就會獲得能與王導并駕齊驅的時局地位,類似虞潭這種吳中元老,在其面前都要矮上一頭。

  虞潭就算不考慮位份高低,也不得不深思諸葛恢這種正當壯年之人早居高位后,會對吳鄉之人的政治發展空間造成怎樣的擠壓。

  沈哲子告訴虞潭這些,也是希望能夠有所準備和應對。假使諸葛氏真有此念,不可能只依靠庾冰發力,肯定還有別的布置。吳人雖然不能直接參與競爭,但可以集中力量去扶植旁人。

  因而他便說道:“皇帝陛下日漸長大,坤位也實在不宜久懸。早先皇太后門內閑敘,晚輩有薦江夏公并當陽侯之家。”

  聽到沈哲子這么說,虞潭也不得不感慨與帝宗結親的好處。這樣的事情,哪怕自己也算臺輔重臣,但在皇太后面前仍然沒有什么話語權。

  略作沉吟后,虞潭便說道:“我對北人宗門所知尚不及維周翔實,不過偶有聽聞當陽侯門戶似是人嗣不旺。江夏公之家本是舊眷門戶,門風清高,嘉譽隆厚,倒可稱得上是良選。”

  聽到虞潭的表態,沈哲子便不免一嘆,他并不阻撓杜氏,但杜氏人丁稀薄卻是一個先天的缺陷,不被視作良選。不過,他倒也不覺得這對杜赫而言是什么遺憾,江北滿地功勛,但凡有志敢當之人,俯拾皆是,倒也不必要仰于幸進。

  當然沈哲子這么想也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他家南人門戶,不同于杜氏關中舊姓,假使沒有這一層關系,本身便受歧視排擠,不足進望更多,除非像歷史上他老弟沈勁一樣戰死北地,否則便是腹背受敵。

  傍晚時分,沈哲子才回了家,公主雖然沒有回府,但家里倒也并不冷清。沈牧的家眷被安排在了府上,幾個堂兄弟也都住在公主府上。沈家在都中家業大部分都已經被拆遷重建,聚集在一起,有什么事情倒也好集中商議。

  沈哲子回到家的時候,沈牧、庾曼之等人正在射堂里比試箭術。仕途上困頓良久,得益于丈人發聲,家里人也終于松口,愿意安排更顯重的職位,因而沈牧這幾日也算是春風得意,極為活躍。只是礙于家眷都已經在都中,倒也不敢故態復萌。

  眼見一群年輕人較量的熱鬧,沈哲子一時也有技癢,便讓人取來自己慣用之弓,一同下場。

  時下雖然玄風日熾,六藝荒馳,但除了極個別完全崇尚玄虛的人家之外,一般的世家子弟大凡有條件,也都不乏練習弓馬技藝,并不是完全的四體不勤。

  沈家武宗門戶自不必說,類似沈牧、沈云之類,可以說從挽得動弓便勤有練習,也多從軍旅熏陶。而像庾曼之、謝奕之流,也都不遜色。雖然不至于每矢必中,但十箭里也有過半不會走空。這樣的技藝,其實在軍中已經算是不錯。

  畢竟尋常兵卒有足夠臂力,能夠挽得動弓,射得出箭已經算是合格兵員。畢竟軍旅之內既沒有那么多械用,也沒有時間供他們專練此項,大多數時候還是軍陣配合、旗鼓號令、營宿行止之類的操練。

  自幼有充足的營養供給,又有專門的武事訓練,所以一般士族子弟只要能吃苦,即便不成勇武無匹的虎將,單兵作戰能力也是要勝于軍中武卒的。

  跟射堂里這七八個年輕人比起來,沈哲子反而算是比較差的一個。一來是他自幼便體弱多病,最近幾年調養得宜,身體素質才漸漸提升起來。二來他又太多事情要忙,也不能每天抽出時間來操練武藝。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沈哲子就一無是處,且不說他本來就十分用心、關鍵時刻用來保命的劍擊之法,哪怕單純的箭術也在水平線往上。畢竟他身邊不乏韓晃、劉猛之類的南北猛人教導,自己也肯用心去學。

  沈哲子用的是一石左右的軟弓,即就是騎弓,當然所謂軟硬也是相對而言,這種拉力在后世也已經算是不折不扣的硬弓。所謂騎則趨輕,步則就重,騎弓在威力上較之步弓雖然稍遜,但如果考慮到搭配戰馬、重箭,再加上速度、慣性上的加持,威力同樣不容小覷。

  射堂雖然寬敞,但也沒有給沈哲子縱馬疾馳的空間,接過弓之后將弦稍作彈拉,而后沈哲子便勾箭、扣弦、引矢,連續五箭次第射出,繼而便俱都命中數丈外的定靶!

  沈牧等人見到這一幕,便也都紛紛擊掌叫好。當然命中只是最基本的,還要看沒箭幾分。若連靶外竹甲都穿不破,準頭再高,那也是嚇唬人的樣子貨。

  沈哲子今天手感不錯,待手臂略有回力,繼而便又望定六丈外另一塊游靶,又是控矢疾飛,同樣五箭連射,身軀剛剛止住沖勢,自己都還未及轉身,便聽身后又響起一連串的喝彩聲,不用想,肯定又是五箭齊中!

  “好箭…”

  少頃,喝彩聲戛然而止,沈哲子側首一看,只見游靶上三根箭矢都被聲浪震落,剩下那兩支也是搖搖欲墜。一時間羞澀上涌,尷尬一笑,將手里弓遞給趨行上來的劉長,干笑道:“以往慣開兩石,今日閑戲換弓,略有手澀。”

  “阿兄,我這張就是兩石弓!”

  沈云看熱鬧不嫌事大,笑嘻嘻湊上來,把弓往沈哲子手中塞。

  “弓刀之間,性命所寄,豈可輕假他人!”

  沈哲子白了沈云一眼,沒好氣說道,這小子不具武德,不明白“器在人在,器亡人亡”的道理!

  一眾人聽到這話,笑聲不免更酣暢起來。而隨著笑聲大作,那游靶上僅存的兩支箭矢也終于被震落。

  沈哲子力遜于人,不能拔取頭籌,索性老老實實蹲在一邊為人提筆記籌。比試了一個多時辰,最后一核算籌數,居然是沈云這小子取了第一。這小子雖然較之沈牧還不靠譜,但倒有幾分天生神力的意思,許多年齡高過他的人都要屈居下風。

  自家涌現越多武勇胚子,沈哲子自然越高興,也是極大手筆,直接送了沈云兩套質地上乘的人馬具甲,不免又讓旁人艷羨不已。沈哲子這里,不乏質地上乘的軍械,其中絕大多數那都是有錢都買不到。

  望著沈云眉開眼笑模樣,沈哲子心里則打起了主意。以往他把沈云帶在身邊,主要還是讓其見見世面,如今這小子已成都中排得上號的紈绔,倒也不能繼續這么放養下去。不如下一次往烏江運送物資的時候,順手將這小子丟給韓晃,再作深打細磨。

  他家久負豪武之名,未來他又要主持北伐,家里即便不能出現什么威震華夏的帥才,最起碼也要涌現出幾個令敵人聞風喪膽的虎將。資源、人力他這里都不缺,只要稍有稟賦,硬堆也要堆出幾個縱橫戰陣的猛將人才!

  一番箭藝較量,已經到了傍晚時分。既然今天在家也是獨守空房,沈哲子索性呼朋喚友往沈園去,順便看一看那些自詡黨人的都中各家子弟,如今又有了什么新趣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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