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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3 夜中喋血

  入夜時,沈哲子率眾在都南接到了虞潭。

  虞潭今次歸都,也是顯用,雖然詔令早已經下達,但安排吳興郡中的事務,加上招募隨其來都的隨員門生之類,又擔擱了幾日。

  一路北來,單單隨從之類便有數百人,其中相當一部分都是較好人家子弟。中護軍也是開府重臣,雖然臺中這里各方肯定要安插一部分人手,但是主體自然還是要看虞潭的意愿。

  所謂世祚兩千石作為士族的一個標準,除了職位本身所帶來的權力之外,更重要的便是借助職位支撐起的舉用和推薦所編織的人脈網絡。

  虞潭歸都顯用,大量鄉中人家都派子弟隨行,謀取一個前程。日后他不在了,別人家也會如此來提攜他的子孫家人。這是士族在政治上得以長盛不衰的人情保障,加上九品官人法的法理所依,已經占據了絕大多數的上升渠道。

  原本虞潭還要幾日才會到達都中,但是因為沈哲子傳信都中形勢有變,所以他在行入丹陽境內后便離開隨員隊伍,快舟疾行,晝夜兼程,一天多的時間便趕了三四天的路程。當然這也得益于對水道的掌握,否則虞潭最快也要在明天午后才能到達。

  一俟見面,沈哲子便在馬背上對虞潭施禮道:“戎甲在身,不便全禮,還望虞公勿怪。事態緊急,都中乏人坐鎮,只能請虞公疾行。”

  “郎君不必多禮。”

  虞潭已是年近七旬的老翁,晝夜兼程趕來,精神也頗倦怠,只是在看到沈哲子全副武裝、而其身后悍卒也都甲衣森嚴,透出一股肅殺意味,便忍不住微微皺眉道:“都中形勢已經惡劣至此?”

  “眼下形勢尚未大崩,但是人心叵測啊!”

  沈哲子示意親衛將虞潭攙扶上一駕早已備好的馬車,繼而自己也登上車駕,繼而便命人順著都南大道前行:“如今諸多廷臣都被召集在臺中,王溫二公坐鎮約束,暫時臺中應是不亂。但廷臣也都皆出各家,想要完全隔絕內外絕無可能。”

  沈哲子自有其消息渠道,當然別人家肯定也有。王導和溫嶠以為能夠控制住臺城,便能鎮壓住都中的整體局面,這想法不免有些樂觀,小看了人在利益驅使下能夠滋生的膽量。

  而且由于大量為官者被困在臺城里,各家留守的族人反而不能敏于時局,所見只有眼前一斑,所慮也只有一家利害,鬧出的亂子或許還會更大。

  虞潭雖然也對時局保持著關注,但終究是多年不履京畿,便詳細問起今次亂起的緣由,待聽到薛嘏因廷議而被毆打借以污蔑沈哲子,他便忍不住嘆息道:“往年都中雖然紛亂,但也只是限于君子之論。似今日這種陰祟之舉,實在是世風大崩啊!”

  沈哲子聞言不免一笑,卻不作評價。政斗向來沒有干凈純粹的,所謂君子之爭只是屁話,真到了關鍵時刻,親娘老子都能不要,還談什么風度雅量。

  今次事情起因說到底不過一件小事而已,只是因為放在了一個更加復雜的環境里,加上沈哲子也并不打算忍辱負重,因而才又擴大之勢。若是在局勢平穩的時節,沒有太多人推波助瀾的話,即便有些騷亂,過后也是一笑釋之,不會有太大的回響。

  無論亂到何種程度,手中有兵,心中便不必驚慌。在庾亮執政的時候,沈哲子就在刻意培養自家在京畿附近的力量,等到他收回建康的時候,動作不免更大。

  如今他在建康城內外,隨時都能調集兩千人以上的成建制部隊。雖然人數上沒有太大的增益,但是這兩千多人卻擁有充足完整的軍備,不遜強軍,這一點便有些嚇人了。

  當然,現在并非法理全無約束的大亂年代,所以這一部分力量是不能直接擺出來的。因而,他要等到虞潭這個新任的中護軍到達建康,才有正當的理由用兵。

  “眼下都中宿衛六軍缺額甚多,不過七千之數。臺中約有一軍之數,建平園亦有兩千余宿衛軍士,余者大部分都在石頭城。”

  眼下都中宿衛遠非庾亮在世時可比,當時庾亮可是準備了數萬宿衛用以抵御蘇峻。叛亂之后,這些宿衛離散加上戰死,缺損大半,加上都中用度不足和各地方鎮有意壓制禁衛規模,因而眼下都中宿衛尚不足萬人。

  如果只是維穩,這些兵眾自然足夠,甚至還有超出,那是因為江北已經無險可守,為了防備北地敵軍突入騷擾。但是都中如果稍有變故,這些兵力便有些捉襟見肘,比如眼下。

  都中只能作重點防御,建平園和臺城兩處地點便占了過半的兵力。而都外只有石頭城一處防點,其他地方或許還有郡府和縣署吏員們維持秩序,戰斗力則是微弱,基本上等同于不設防。

  當然,眼下都中的混亂仍然僅僅只是政斗而已,并非強敵壓境,這么布防也不會有什么問題。但是不要忘了,都中除了普通民眾之外,尚有超過十萬之數的難民被集中管制著。

  小民不足為慮,第一是分散,難以組織起來。第二是短見,一旦遭遇變故,沒有一個明確的斗爭目標。

  但是,眼下都中的難民們都是被聚集在幾個地點,并且隨著勞作分配和衣食供給,已經形成了一個組織構架雛形。

  而且,隨著長達半年的叛亂,再加上整整一個寒冬的饑饉折磨,這些小民的忍耐力和承受力已經已近崩潰,如果有什么太強烈的刺激,他們將會如何爆發,真的是無從預料。

  臺中會鬧成什么樣子,沈哲子壓根就不擔心,他最擔心還是這些難民勞役。

  因為不惜工本的投入,都南這一片區域已經修整出幾條寬闊平坦的大道,與水路配合轉運各種物料。馬車雖然速度要快一些,但卻遠不及牛車平穩,不過行駛在平坦的道路上,倒也并不過分顛簸。

  沈哲子對虞潭介紹完當下都中的最新情況后,便又換乘戰馬,率領百余眾騎士護送著虞潭直往西面而去。

  夜漸漸深了,行了大半個時辰,沈哲子他們才到達第一個目的地。高大的竹亭里,已經有近百人等候在此,竹亭周圍諸多燈籠火把將這一處照耀得極為醒目。

  待聽到馬蹄聲由遠及近,眾人紛紛迎出,過不多久,戎裝在身的沈哲子便出現在他們視野中。

  “駙馬!”

  眾人紛紛上前禮見,沈哲子翻身下馬,擺擺手道:“不必多禮,隨我來見虞公吧。”

  聽到這話,眾人眸子都是一亮,他們早已知曉虞潭今次歸都可是大用,而他們這些人在都中諸多投資未來的回報,也都要仰仗此公。

  虞潭正在車中假寐,聽到外間騷動聲便探頭出來,旋即便看到眾多熱切笑臉。

  彼此禮答一番,眾人將沈哲子和虞潭迎入竹亭中,這里早已經備下酒食,眾人草草用過。吃飯的時候,沈哲子便問道:“眼下可有異變發生?”

  “暫時還未,只是從今早以來,便有許多吏目來問何時發配物料供給,言辭已是非常激烈。許多丁營里勞役也都有些騷亂,不乏越營出入之人。”

  沈哲子聞言后便微微頷首,這一點已經在他預料之中。丹陽人家在政治上是沒有什么優勢可言的,但鄉土民望卻是旁人未及。

  他們也不是傻子,臺中叫囂再兇其實都很難扳倒已經正式實施的政令,想要進行有效的狙擊,只能在自己優勢的一面發力,那就是煽動民眾作亂滋事。

  沒有了足夠的勞動力,吳中人家哪怕再強勢,有再多錢糧,營建新都的工程也都將無以為繼。而且民眾一旦被煽動喧鬧起來,這些早有準備的人家一定會大肆侵吞人口。事后就算再有追究,也是法難責眾。

  沈哲子讓鄉人們收束各種物料的供給,一方面是為了避免動亂中受到沖擊,招致不必要的損失,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加重這些小民的恐慌情緒。

  丹陽人家的鄉望是先天優勢,祖輩所傳。沈哲子大力賑災,雖然在民眾們心中也獲得不小的威望,但是他們本地那些人家一有煽動,這些民眾還是不怎么受約束。

  正常情況下,沈哲子對此也無計可施,他可以挑出一些刺頭來殺掉,形成短期的震懾。但這種藕斷絲連的糾葛,并不能徹底的切斷。一旦有事,原本被壓下的反撲會更猛烈。

  丹陽人家需要一個機會煽動民眾,沈哲子也需要一場動亂更猛烈的發力,就算不能完全切斷,最起碼也要將這種聯系打擊到不足為患的程度。

  “今夜勢必還會有動蕩,但諸位也已經眼見虞公歸都,我等鄉人可以無憂。稍后諸位各歸所在謹守門戶,明日一切都會大好。”

  讓虞潭順道來見一見鄉人,就是為了要讓他們安心。接下來,他又叮囑早已經率眾到此候命的路永一定要守好下都這一處物料人員匯集之處。路永所部千余眾,俱為原本歷陽悍卒,戰斗力不弱,就算有亂民想要趁火打劫沖擊至此,也不會造成太大威脅。

  安撫過鄉人們之后,一行人再次上路。沈家所擁有的那些人力不好擺在明處,石頭城周謨所部是沈哲子要爭取的力量。用或不用還在其次,最起碼要暫借虎皮。

  “薛嘏自戮死于太極前殿,臨死之前多有推崇駙馬之言,暗指另有人家借他攻訐駙馬,自己無辜受牽連,義不愿生…”

  城南張家府邸中,張闿的長子張混對家中幾位長輩描述臺中發生的那一幕。他如今已是家中為數不多在臺中任職者,發生這樣的事情,自然要第一時間回報家里。

  雖然尚書令溫嶠命令臺臣們安待臺城,但這樣一個時節,眾人又怎么能夠安心。像張混這樣位卑不顯眼者,都是用盡了手段離開臺城回家報信。

  聽完了張混的描述,房中氣氛有些沉默,良久之后,張闿才長嘆道:“這小貉子家資渾厚,勢霸吳中,舊勛既高,名望也不弱,已經成了氣候啊!薛嘏也是一個可憐人,涉入這一類事,左右都是難得善果,舍去一命爭取些許薄名交付后人,也是無奈之選。”

  “先前死了幾個兇徒,那還只是小事。可是眼下廷臣自戮太極殿中,如此聳人聽聞,想捂是捂不住了,這難道不是中樞的失職?來日各地鎮守聞聽此訊,想來必會問責中樞,到時候那才是真正的熱鬧!”

  大概是身無勢位,無權欲遮眼,張闿對時局的觀望反而要透徹一些。他對時勢也不乏關注,事情發生最初,雖然派兒子去沈家自證清白,但其實眼見沈哲子面對這樣一個困局,他心里不乏惡趣味的快意。畢竟眼下他的落寞,全是受了對方的打壓所致。

  但是薛嘏死在太極前殿,姑且不論背后有沒有受到威逼利誘,事態陡然被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方鎮和中樞的矛盾由來已久,庾亮在世時只是更加劇了一些,哪怕蘇峻已經被剿滅,這個矛盾也依然存在。

  得到這樣一個難得問責中樞的機會,各地方鎮怎么會放棄這個機會。所以未來的局勢發展,不可能再只局限在中樞,而是但凡有資格的,都要插一句嘴。屆時為了穩定各方,中樞就要忙得焦頭爛額,到時候誰指使襲擊薛嘏,誰逼死了薛嘏,已經不是臺中這些嘴碎臺臣們能夠決定了!

  “來日如何,兒倒不知。只是離開臺城歸家途中,陶家陶隱與兒同行一段,問我歸家后有何打算。我不敢答他,只是言道還要請父親拿主意。”

  張混又說道。

  張闿聞言后略一沉吟,便點頭道:“這一點你做的不錯,時下局勢紛亂,各家爭進,彼此已無人情舊誼可言,哪怕通家舊好,也不要太多信重,少言為佳。”

  說出這話的時候,張闿心中卻是復雜。誠然他如今的衰落主要還是沈氏打壓,但如果不是那些鄉人們反咬一口,也不會跌得這么慘!

  “陶三這么問你,想來他家應該是有所預劃。這倒也正常,如今郡中各家,我家遭災喑聲,紀氏乃是那小貉子師宗,擺明了共同進退。其余各家若有指望,還要看陶氏要如何做。他們想要爭搶鄉資,發動自然越快越好,要搶在各地有所反應之前做成定局,才能吞定了所得不往外吐。”

  丹陽陶氏也是旺宗,與原本的吳興沈氏差不多,都是武事得用。因為鄉居京畿之地,最初勢頭要比沈家還要勇猛一些,但是隨著沈家得幸帝宗,便被遠遠甩開了。陶家的陶回如今職任北軍中候,與紀家的紀況勢位相等。

  講到這里,張闿看到座中族人們不乏意動之色,當即便沉下臉來說道:“別人家如何做我不管,但如果今夜你們哪一個敢出門,先去宗祠將自己姓名從族譜上勾去,勿給我家攬禍!那小貉子百人便敢沖入叛軍據守的建康,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惜,他會手軟?強出未必獨利,送命或是當先!”

  “前次亂事,我丹陽人家受害尤深!那些吳興貉子龜縮鄉中一時得以保全,如今卻趁著資厚北來,蠻橫不留鄉誼,要將我等世居此鄉的人家都給殺絕!如此深辱大仇,各位難道還能安處?你們愿意委屈茍安,殊不知來日此鄉將會立起何家門庭!”

  昏暗房間中,一人聲色俱厲吼道,與聞者或是黯然、或是激憤,神態不一而足。

  “薛嘏一死,必是江東震蕩,各方發聲!屆時局勢如何,誰也不能言準。但無論如何,不會有人替我鄉人發聲!諸位難道就甘于將鄉土拱手讓人?”

  “唯今之計,只能自救啊!眼下諸多鄉人,被困營壘之中,終日作牛馬之勞!你們難道就忍心坐視?”

  “我等所為,又非悖逆。救我鄉人,守我鄉土!”

  “宿衛皆我鄉人故舊,難道他們就眼睜睜看著鄉土舊好各自絕嗣?各家勇力皆出,待到鄉人盡起,誰人能阻!大局克定之后,諸位再聚,飲勝慶功!”

  入夜之后,勞役匠人們各歸營壘,痛飲幾碗突然變得稀薄的菜羹,便各自心事重重返回帳房中。

  “聽說石頭城那里突然加多了守軍防護,莫非又有兵事要發生?”

  “好像是前日臺中一位使君被人打死在街頭,眼下整個都內都不太平…”

  “怎么有人敢為這等惡事?難道是北面的羯奴過江來犯?”

  “哈,羯奴怎么敢輕來!且不說荊州陶公、廣陵郗公,單單都中駙馬沈侯便是萬人莫敵的將帥!”

  “可是有人說沈侯因事受責,已經遣歸鄉里!你們看下都那些倉房堆滿物貨,據說那都是吳興奸人詐借沈侯權勢,勒索咱們丹陽鄉里所得…”

  “沈侯都被撤職,那些吳興人還不心慌?他們早已經備好了舟船,要把搜刮咱們鄉土的資財運回吳興呢!”

  “休得亂說,沈侯高義活人,若非駙馬施救,你早餓死在鼠洞,那時怎么不見你有財貨讓人勒索?”

  “我沒有,難道別人就沒有?誰會好心白施米糧給人,還不是有所圖謀!”

  “你們又知道什么!早先沈侯許諾,但凡出役勞力,都有田宅所得。但朝廷哪來這么多田宅,臺中上公這是要反悔,遣退了沈侯,要將丁役發送江北屯守!”

  諸多議論聲在這夜中悄然傳開,眾多人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偶爾聽到營房中有意動聲,便驀地翻身望去,只見夜幕中幾個黑影正摸索著整理那不多的家當捆綁打包縛在身上,然后躡手躡腳行出門去。

  營房之外,游魂一般晃動的人影越來越多,突然一聲凄厲的慘叫打破夜的寂靜,眾人仿佛噩夢驚醒一般紛紛往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只見熊熊燃燒的火光之下,負責組織他們勞作的郡縣掾屬吏目已經被人揪出來,惶恐無措。

  “都中到底發生了何事?再敢欺瞞,即刻要你死無全尸!”

  眾多人面色猙獰,或攥著磚石,或持著棍棒涌了上來。

  “你們、你們這些賊民…”

  那吏目話剛喊到一半,胸膛處陡然冒出一角利刃,已是穿透整個身體!

  “發生這種大事,狗賊還要欺瞞!”

  一名壯漢抽出尖刃,甩掉上面的血水,繼而大吼道:“天地不仁,無人活我!老子不再奉陪,要去自謀生路!”

  說著,那壯漢將尖刃揣進懷里,大踏步往營壘大門而去。其他人見狀,頭腦已是一片混沌,不知該怎么做。直到有人夢游一般邁動步伐,旁邊人便下意識跟了上去。初時還近似漫無目的的游走,可是不多久,便有人嚎叫著發足狂奔。

  此時,那最先有所動作的壯漢已經行至營門附近,而在他身后,也已經舉起來十數人,氣勢洶洶的要將大門打砸開。

  后繼者紛紛往那里跑去,臉上各自涌現出一股豁盡一切的癲狂,可是他們還未靠近,便看到最前方一排人仿佛被狂風卷起,整個身軀陡然向后掀飛,落地時,身上要害處各自都插了兩三支羽箭!

  “三鼓之后,未歸營者,即刻射殺!”

  一個殺意凜然的聲音在營門外響起,繼而便響起了急促的鼓聲,而伴隨著鼓聲的,則是四野一個個凄厲絕命的慘叫聲,那是游騎在外射殺翻墻逃遁者。

  一刻鐘后,沈哲子才自打開的營門口現身出來,看著先前還鬧哄哄,眼下卻寂靜無聲的營地,吩咐身邊一名兵尉道:“入營按籍索名,籍上無名者,暫且監押。敢有反抗,即刻斬殺!”

  數百名兵士涌進了營地,沈哲子則在百余騎簇擁下再次沖進夜幕中。隨著各處工事開始營建,類似的營房并非都南一處,這里已是如此,其他地方應該也是堪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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