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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1 假節督護

  眼看著面前這雄壯關隘,王舒也是怔怔出神。前不久他還經過大業,可以確信此處并無阻礙!

  早先雖然放走沈哲子一行,但也派斥候沿途監視,只是前數(日rì)斥候被驅趕而回,旋即他便接到太保通信,在曲阿稍作布置之后,隨即便率兵追趕而來,前后區區七八天的光景,沈家莫非有驅鬼役神之能,竟于荒土之中建此雄關!

  不過他仍謹記今次重點為何,雖然皇太后和瑯琊王在其眼下走脫,但也不是全無補救機會。只要他能及時趕到駕前,憑其家世與資歷、名望,未必沒有在來(日rì)平叛風潮中分一杯羹的機會、甚至借著與淮北郗鑒的呼應,將主導權一舉篡奪過來都未可知。

  然而眼下雄關阻途,他又是輕騎而來,若無飛渡之能如何能過。所以哪怕心內已是忿恨至極,他還是強忍住怒氣使人喊話道:“今(日rì)始知皇太后御駕過而未拜,心實惶恐,為存臣節,禮應親往謝罪,還望沈郎予我方便,勿阻臣子全禮之途。”

  沈哲子聞言后亦是從善如流,當即便讓人打開關隘側門,回道:“使君言重,晚輩奉皇太后陛下詔旨,于此本就為迎接諸賢,豈敢有阻。”

  王舒見此態,心中頓時狐疑,他想得到沈哲子或會百般阻撓,但如此干脆放行卻讓他不敢上前。他今次雖然上千隨員,但誰知道關后是怎樣形勢,若被半道而攻,又是無謂損失。

  一步計錯,步步受制,王舒沉吟良久,終究不敢輕入,只是于關下喊道:“如今歷陽,不過疥癬之疾,其悖于臣節本就取死之道。各方精旅已是持戈待發,青徐、荊江不乏百戰之兵。我為沈郎懷憂,切勿行差踏錯!”

  沈哲子也知王舒最擔心還是自己趁勢將皇太后并瑯琊王轉移至會稽,因而以此威脅。說實話,現在王家也被他坑得夠嗆,可謂一籌莫展。凡事過猶不及,他還真擔心王舒返回去與歷陽同謀,繼而與郗鑒呼應直接南下吳中。

  所以在沉吟少頃之后,沈哲子還是使人傳話道:“皇太后陛下新歸晉陵庾使君,如今未有定計。但來(日rì)共議破賊亦是勢在必行,使君率眾橫陳都外,若無此恃,余等哪敢安坐。不獨晚輩,吳中蒼生亦要深感使君大義保全之恩。”

  王舒聽到這吹捧之語,已是忍不住冷笑起來,他以馬鞭在下方恨恨指了指沈哲子,旋即便撥馬而回。

  徹底得罪了王舒,沈哲子也是債多不壓(身shēn)。以王家為首的青徐僑門勢弱乃是一個必然,而他家若想在(日rì)后逐步樹立威信,青徐僑門也是一個必然的踏腳石。須知僑門也從來不是鐵板一塊,早渡和晚渡的沖突,越府和其余的沖突,青徐和冀豫的沖突,還有河東、關中那些排隊等著上位已經望眼(欲yù)穿的人家。

  就像早先投向沈家的褚季野,他籍貫豫州,早先與王葛關系并不算差,但眼看著青徐僑門一個個人丁興旺,等到死只怕都難等到一個上位期。只要沈家能夠抹掉其家太濃厚的南人氣息,且能給這些人家提供一個上位機會,他們也不會排斥投靠沈家。

  所以未來,不止在軍事上,在政治上王家也必然是一個靶子,要被豎起來圍毆痛打。所以,沈哲子也真的不怕將王舒得罪到死。只要自家足夠硬朗,提出這個政治主張,就不怕無人應和。這個年代,忠義兩全之選或許不多,但謀求上位者在什么時候都不乏。

  迫退王舒之后,沈哲子也與庾條離開了大業,只留兩千余兵眾在郭誦等人的統率下于此鎮守。

  此時皇太后已經移駕到了京口,畢竟晉陵地方過于局促。

  待見到庾懌后,彼此又是一番感慨。旋即,庾懌便苦笑著將早先皇太后所議要為沈哲子復爵乃至于進封的事(情qíng)講述一遍。彼此(情qíng)誼已是深厚,庾懌在沈哲子面前倒也沒有太多避諱,直言這么做似乎有些不妥。

  聽完庾懌的看法,沈哲子也是贊同,并不覺得眼下乃是謀求復爵的最佳時機。且不說他本就不(熱rè)衷于名爵此類虛榮,單單各方對此的看法便不能忽視。眼下叛臣尚占據京畿,絕不是論功行賞的好時機,來(日rì)不知還會有怎樣變數,若因他復爵之事定下一個大賞的基調,等到余者封賞或是有薄,對于局面的穩定也實在不利。

  況且大佬們爵位一動未動,沈哲子自己先冠上一個大封,也實在太顯眼。況且眼下無論封什么,那真的就只是一個虛名,半點實際都不會有,反倒會招惹太多物議。

  所以沈哲子再與庾懌一同去拜見皇太后,力辭爵位之賞,并倍言其中利弊。

  皇太后聽完沈哲子所言,也終于不再固執己見,不乏惋惜道:“維周你如此明理,首重大局,反倒讓我更加不安。今次之議暫且作罷,來(日rì)必為我家令婿謀一厚封!”

  對于丈母娘這耿直脾氣,沈哲子也是只能生受。早年看自己不順眼,多說幾句都恐有辱視聽。如今感官變好,便又唯恐冷落自己。這樣的人,善惡勿論,純真倒是不失。仔細想想,自家娘子脾(性性)倒是也略有相類。

  雖然辭去了爵位,但沈哲子也不是一無所得,得了一個督護之職。督護等同于臨時差遣執掌軍隊,權柄有大有小,類似于王舒那是最高的一等可以統率整個浙西軍馬,而小一些的哪怕只是執掌一曲半軍,也可稱之督護。

  沈哲子這個督護也督護不了別人,只是將自家于此兵力分所三軍而指揮。但是在督護之外,皇太后只覺得太過虧待沈哲子,又給與假節。

  中朝不論,單單過江以來,未及弱冠而得節杖者,沈哲子可謂第一人!雖然這一柄節杖,很明顯是前不久砍來的毛竹做成,那竹皮綠意都還未褪,看上去更像是兒童玩具。但就是這么一根竹棍,比那所謂的二等侯還要瓷實得多!

  只要手持這一根竹棍,沈哲子所掌之軍便是獨立編制,王舒再來也管不到他。而且一旦在戰陣上,看到別的將領若有違反軍紀者,可以直接收而斬之!

  時下各種官職可以不必看,尤其是外任者,大州小州,大郡小郡,權柄都有不同。而衡量外臣地位高低的,則就是假節、持節、使持節和假節鉞。通常能夠得到使持節待遇的外臣,便可稱為方鎮,因為可以直接處置兩千石一下官員。至于最高一等的假節鉞,連方鎮都能直接收而斬殺,一旦獲得,便是當之無愧的權臣了。

  像是沈哲子老爹沈充,雖然只是會稽內史,郡守之位,但卻外加使持節,其所督諸郡太守俱要受其節制。所以,沈充也可稱為方鎮。但是像吳興的虞潭,只有管民之人,節杖不具不得督軍事職,便是單車。

  沈哲子得到這一根竹棍其貌不揚,甚至還不如他小弟沈充的玩具竹槍做工精致,但卻意義重大,是其仕途里程碑式的一個標志。只要他在假節過程中無錯無罪,(日rì)后哪怕交還節杖,資歷已經足夠擔任一方郡守!

  沈哲子本質上也是跟庾亮一類的人,不注重虛名,但對實際權柄卻敏感得很。庾亮可以力辭縣公封賞,但卻從來不辭中書之任。沈哲子也是如此,早前極力推辭那厚封侯爵,但是當皇太后予其假節,便就坡下驢的收了下來。

  離開皇太后居所,庾懌看到沈哲子甩著手里那一根竹棍,也是頗覺眼(熱rè)。他的履歷也算豐富,可稱得上出則州郡,入則中書,但卻始終沒有得到一柄節杖過。眼下看著沈哲子少年得意,也只能自怨自艾誰讓自己沒有一個好岳母。

  不過這感慨也只是一時,稍后形態建立,他無論如何都是要得到一柄節杖的,負責根本不足去制衡那些方鎮。

  但是眼看著如此重要的節杖在沈哲子手里燒火棍一樣甩來甩去,庾懌總是感覺礙眼,頓足輕斥道:“御賜旌節之重,莊重一些!”

  沈哲子看一眼不乏酸溜溜的庾懌,哈哈一笑,而后將節杖遞給了(身shēn)后的劉長。劉長早先被痛揍淤青未消,忙不迭跪在地上高舉雙手將節杖承接過來,然后(挺tǐng)(胸胸)抬頭站在沈哲子(身shēn)后,整個人都變得魁梧(挺tǐng)拔起來,讓人感覺更加欠揍。

  不過沈哲子歸來沒幾(日rì),還在跟庾懌商議往荊江徐等地送去的詔書該怎么寫,大業營寨方向傳來消息,王舒在京郊又有舉動,高舉大旗宣言已得皇太后詔令,進位中軍將軍,假揚州刺史事,同時節掌宿衛六軍。

  聞知此事后,庾懌臉色不(禁jìn)大變,皇太后有沒有這份詔令他最清楚,如今他就是掌管詔令的。王舒矯詔為此宣言,簡直是悖行禮法,與歷陽叛逆行跡無異!

  在時下而言,這樣的自封官號倒也不是孤例,早年間沈家為亂時,會稽義兵起,賦閑在家的虞潭便是自封明威將軍,然后再向朝廷請示,可視為一時權宜,過后都不會深究。

  王舒底子要比虞潭硬朗,(性性)子更烈,被自己狠耍了一番,玩的也大一些,他是認準為大局計,哪怕矯詔,自己這一方也絕對不敢予以否認。而且為了安撫其心,自己這一方還要趕緊補上詔書送至王舒軍中。

  事后只要創建大功,功勛之下這一點劣跡也都可以抹去。而此舉刁鉆就刁鉆在,揚州京畿所在,只要來(日rì)平叛成功收復京畿,王舒就能坐享一份功勞!

  不過沈哲子得知這消息后卻是松一口氣,他早先擔心乃是王氏被((逼逼)逼)過甚直接收編聯合歷陽為其爪牙,但是王舒為此宣言,則不啻于公然表明立場,絕不與叛臣互通茍且。他封自己一字并肩王好不好,反正皇太后在自己這一方,頂到天上去他也就是個老二!老二都排不上,都中還個皇帝,自己這方還個預備役的瑯琊王。

  當然,沈哲子對此也不是沒有應對之策。略加沉吟便決定了,王舒可以暫領揚州,而自家謀劃的中分揚州也應該付諸現實了,此時正合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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