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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3 郗公強勢

  雖然余杭這里與林氏的糾紛還沒有結果,沈哲子還是不客氣的調集了一批林家存儲此地的南貨,準備一同帶上京口去。至于林家或會對此有意見,那也只能等到(日rì)后冰釋前嫌時再以市價補償了。

  郗鑒出鎮京口,針對沈家在京口的布置,或是徐徐應對,緩慢圖之,或是雷厲風行,嚴厲打擊。可以肯定的一點是,此公絕對不會無動于衷,對于沈家在京口的動作視而不見。

  時下方鎮領地觀念極強,世鎮世守的現象并不罕見。除非像陶侃那樣占據分陜要任,舉世矚目,而自己又深知家世不足,子弟難堪重任,才能輕松言退。但即便就是陶侃,在其勢位最隆時,仍然動念要廢免王導。背后的深意,大概也不乏想要借此立威,長據荊州。

  對于郗鑒,沈哲子了解并不多,沒有什么接觸。此公在史上出現的面目大多是一個和事佬的形象,阻止庾亮罷免王導,阻止陶侃罷免王導,作為瑯琊王氏最為重要的方鎮盟友,借兵給王導爭奪江州,與庾亮爭鋒。

  但此公能在時下立足,甚至還能統御住桀驁難馴的流民帥,(性性)格又怎么可能會是如此片面。若真被觸犯到其利益,影響到他對京口的控制權,大概也會露出猙獰獠牙。

  沈家在京口的利益,乃是沈哲子關于未來規劃極重要的一環,絕對不容放棄。一旦失去這個中樞節點,沈家的影響力將會被再次打回吳中。所以沈哲子已經做好最壞打算,在不動用武力的前提下,盡力與郗鑒周旋,決不放棄隱爵和商盟的主導權!

  無論郗鑒對沈家采取怎樣的策略,對沈家而言最重要的是加強自(身shēn)的吸引力。誠然郗鑒在京口流民帥當中極具威信和號召力,但在面對實際的利益(誘yòu)惑時,這一點影響力并非不能抵消。所以最關鍵的問題,還是要讓這些流民帥意識到與沈家合作的好處。

  眼看著林家的貨品被裝上船,沈哲子也不(禁jìn)感慨起來,以往他總見老爹制于人又受制于人,如今自己也總算感受到,出來混總是要還的。自家先在余杭耍威風,治得林家沒脾氣,旋即又要在京口面對將要受人鉗制的局面。

  沈哲子先將公主送回武康,然后緊急調集家中一些特色貨品,像是品質極高的絲綢、青瓷等等,還有緊急提煉出來一批白砂糖。這些貨品雖然不及鹽米能夠大宗集運,但勝在品質夠高,乃是時下最頂尖工藝的奢侈品,別無分號,利潤空間極大。

  沈哲子在家中準備這些貨物時,商盟各家都來武康探聽風聲,想要打聽一下沈家對于郗鑒坐鎮京口是何看法,可有應對的準備,會否對商盟貨品轉銷京口有惡劣影響。面對這些詢問,沈哲子都是淡然以對,溫言寬慰,讓眾人安心。

  只看郗鑒剛剛出鎮京口,尚未有任何動作,便讓吳中各家人心惶惶,可知此事對時局的影響之大。沈哲子也不由得慶幸商盟之事乃是打了一個漂亮的時間差,搶在郗鑒出鎮京口之前完成這個布置。

  若再拖上一段時間,再想運作出這樣一個局面,便會增添許多障礙。而若不能將吳中各家凝聚起來,再想抵消來自京口的壓力,勢必更加困難。

  在家中又待幾天,沈哲子便率領數量龐大的隨員,押運這一批物資北上京口。

  興男公主近來跟著沈哲子東奔西跑,心都要玩野了,當得知沈哲子又要去京口,還央求要跟去。然而此行任務艱巨,并不同于會稽之行那么悠閑,因而沈哲子并不理會公主的請求,將之丟在了家里。

  除了擔心公主的安全之外,沈哲子還有另一層考量。臺中態度強硬的要以郭默統率節制劉遐部曲,罔顧劉遐部下的感受,這安排充滿了庾亮的風格和味道。連如此重要的徐州方鎮都能決定,可見庾亮在中樞的威嚴和權柄又攀上一個頂點。而在此事背后,則意味著皇帝駕崩只怕就在旬(日rì)之間!

  臨行之前,沈哲子又叮囑家人近來多多關注一下公主的(情qíng)緒,他擔心小女郎一時難以接受這個噩耗。

  為了安定商盟人心,沈哲子并未讓商盟暫停各項工作,所有下發的訂單依然有效,按照原計劃集貨代運。只是要何時起運,還要看此行京口的結果。

  船隊很快離開吳興駛入太湖,在太湖進入運河的時候,沈哲子見到了早已在此等候的錢鳳和庾條。

  剛一見面,看到這兩人神色,沈哲子便知京口局勢不算美妙。果然,庾條一開口就是抱怨:“郗二郎太無心意,早先大家都是赤誠相待的資友,他家一旦得勢,即刻轉變面孔,不顧人勸將手中資股兜售干凈,令得一眾資友人心惶惶,都言郗公不容我等資友!”

  錢鳳也嘆息道:“郗公久困都中,曲意太久,一俟離都,便要一逞抱負。早先商盟幾批物資,盡被其扣留,言道淮北局勢混亂,需調集民資以為軍用。”

  沈哲子早知局勢不會輕松,郗鑒在都中困頓太久,而這兩年京口又接連因王敦謀反和隱爵之事,令得局勢大變,較之以前早已物是人非。

  對于自己在京口尚有多少影響力殘存,大概郗鑒自己也是心中存疑吧。所以甫一來到京口,便以雷霆姿態,直接對隱爵系統下手,抵制吳中商盟,要在最短的時間內重新樹立自己的權威。

  雖然郗鑒此舉太過凌厲,但沈哲子相信,有錢鳳在此坐鎮,局勢應不可能陷入完全的被動。

  “今次真是多虧錢先生敏察時局,一俟察覺江北有亂,即刻便將京口積存的隱爵資財轉來吳郡。若不然,這些資財只怕也要被郗公扣押起來。”

  庾條感慨道,原本對于郗鑒坐鎮京口,他并不覺得有多緊要,甚至心內還隱有欣喜。認為江北動((蕩蕩)蕩)或會波及到京口一線,有了郗鑒這樣一位強人坐鎮,應該能夠穩定局勢。他本以為憑他大兄庾亮在臺中的權柄聲勢,加之郗家人也與隱爵系統有涉,郗鑒應不至于對隱爵下手。

  但庾條卻沒想到,郗鑒一旦來到京口,首先下刀的便是隱爵,一方面讓自家子弟退出隱爵系統,一方面責令庾條等負責人整理一份完整的隱爵涉事之人名單送去州府,竟似要擺出徹查到底、連根鏟除的架勢!

  得知資財轉移無礙,沈哲子松一口氣,果然這樣的大事還是要托付給錢鳳這種歷經考驗的人才靠譜。在時下,交(情qíng)是交(情qíng),一旦上升到權柄和政治高地的搶奪,父子都會反目!相對于沈哲子,錢鳳對此認識更是深刻,壓根對郗鑒就不抱希望,一俟風動即刻將最重要的資財轉移,以避免完全的被動。

  至于庾條,或有歪才一得,但終究欠缺了大事歷練和考驗,大概到現在還被郗鑒那三板斧砍得有點發蒙。

  無論隱爵還是商盟,運作的最核心都是財貨,只要財貨不失,無論郗鑒擺出怎樣大的陣仗,沈哲子都不擔心。越是在這樣人心惶惶的時刻,越要用財貨分利以穩定人心。

  思忖片刻后,沈哲子當即便決定道:“既然資財未失,請叔父即刻清點近來商盟諸多訂單貨資,相應的財貨要盡快撥付商盟。”

  錢鳳聞言后便點點頭,這件事他已經在做了。商盟、隱爵兩頭并重,如今郗鑒占據大義名分,對京口已經實質(性性)的占有,隱爵要何去何從還在兩可之間,商盟人心一定要穩定下來。就算郗鑒手段真的強硬到徹底廢除隱爵,只要吳中仍是一個整體,在錢糧上就能對京口形成鉗制!

  相對于庾條的茫然無措,沈哲子反而淡然起來。他心中本來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并不怯于跟郗鑒來一場不動刀兵的較量。

  新官上任三把火,郗鑒若不能在上任伊始就將權威樹立起來,(日rì)后再經營京口則勢必鉗制多多、困難重重。但由他如此暴烈的舉動,沈哲子卻看出來郗鑒對于重新執掌京口局面其實并無太大信心,否則大可以徐徐圖之,實在不必如此((操cāo)cāo)切。

  畢竟隱爵系統是此前不曾出現過的事物,就連庾亮面對這畸形怪物都一籌莫展,郗鑒也不可能會有什么更好的方略將隱爵系統瓦解。相對于庾亮擔心自家遭受牽連,隱爵系統的存在則更深刻關系到郗家自己的利害乃至于(身shēn)家(性性)命。

  京口形勢本就錯綜復雜,而如今在這復雜的局勢上則又疊加了一層誰都不知道會爆發出多大能量的隱爵系統,郗鑒有此應激反應,也在(情qíng)理之中。

  流民帥是什么?那是一言不合就作亂造反的悍卒,跟他們談什么忠君節義那都是廢話,如今江北的動((蕩蕩)蕩)仍未平復,若不能將京口紛亂的局勢理順,郗鑒怎么可能安心!

  所以此公一到京口,便擺出強硬姿態,若能就此將這樁事解決那是最好不過。若是不能,則可以逐步后退,降低自己的底線,繼而爭取一個更大的斡旋空間。當然,這也跟此公積攢的半生人脈厚望有關,若換一個與流民帥素無交集的人來,即便有這想法,也絕對不敢付諸實現。

  說到底,郗鑒借此事所表明的態度是絕不在京口做一個傀儡方鎮,至于能爭取到多大的讓步,則要看隱爵系統內部的凝聚力。

  將郗鑒的行為邏輯理順之后,沈哲子也漸漸有了想法,對方既然已經擺出了陣仗,那么接下來就應該輪到他出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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