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義看不起孫經緯,孫經緯同樣在心里很鄙視他。
“大學生”是多么驕傲的一個名字,在老家那是要受別人尊敬、仰視的,你倒好,為了一點錢整天低三下四。別人打個電話就屁顛屁顛跑過去,你丟不丟人啊?
除了鄙視,孫經緯也在韓義這里找到了優越感。
他家窮,韓義比他更窮。他好歹有父母、姐姐供他讀書,但他卻沒有,聽說每個月賺的那點錢都要寄回家給弟弟妹妹上學。
另外為了賺錢還掛了好幾門課,雖然還有補考的機會,但以他死性不改的樣子,估計是沒戲了。
好不容易考到金師大,最后卻拿不到畢業證,每每想到這點孫經緯就想笑。
不過此時孫經緯卻笑不出來,因為他不知道韓義究竟什么時候跟在后面的,又偷聽到了多少?
韓義是真被惡心壞了,看到他那張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有種想吐的感覺。
也懶得跟他說話了,朝他旁邊的女人點點頭,擰動油門從他旁邊穿了過去。
“哎,韓老板…等等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孫經緯快步朝他跑去。
前面剛好是馬路人行道,很快孫經緯追了上來。
跑過來的孫經緯一把抓住了電動車把手,諂笑道:“別走別走,韓老板,韓老板…”
他屁股一撅韓義就知道他拉什么屎,直接堵住了他的嘴,“對了,你欠我的500塊什么時候還?”
“那個…我這幾天手頭不怎么松闊,不過你放心撒,最遲這個月底肯定還給你。”
看了眼紅燈,韓義不耐煩道:“不是說上個月底嘛,怎么又變成這個月底了?”
“嘿嘿,我姐把錢寄回家了,不相信你問她嘛。”說著他就要喊后面的女人過來作證。
“說好了啊,最遲這個月底,我這邊等錢用呢!”說完綠燈亮了,韓義拍開他的手,準備帶油門離開。
孫經緯松開手后直接擋在了車前頭,“哎哎,韓老板別走撒,我正好有點急事想找你呢!”
“讓開啊,我也有急事呢!”
“拜托拜托,就耽誤韓老板五分鐘。”說著孫經緯雙手合十連連作揖。
盡管很不想搭理他,但這邊人來人往的,攔在這里會讓人看熱鬧。只好轉了個彎,朝不遠處的路燈下開去。
“說吧,什么事?提前申明一下,借錢沒有。”
孫經緯僵笑了兩聲,扭頭不耐煩的朝他姐姐喊道:“你過來一下。”
“韓老板你看啊,我姐在江暉路的華達電子廠上班,每個月工資將近4000塊呢。你看這樣行不行,我讓我姐給我作保,你再借我2000塊,我發誓這個月底肯定還你。”
旁邊女人一聽焦急的說:“小緯啊,不行了撒,姆這兩個月要喝藥呢,我哪能把錢他。”
“不要問我借錢,沒得商量。”說著同時在心里啐了一口“讓你八卦”。
孫經緯臉色難看至極,但又不好向韓義發火,只好朝他姐吼道:“嘎村里就出了我這么個名牌大學生,你還不想我好,你要搞囊撒!”
韓義真恨不得朝他臉上吐口吐沫,這種人格扭曲的人,就算將來走上社會了也是個禍害。
也懶得繼續聽他秀下限了,車子掉個頭就打算離開。
孫經緯姐姐被氣得直掉眼淚,但卻沒辦法,在他又說了幾句絕情話之后、他姐姐跑到韓義跟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流著眼淚對著柏油路連連磕頭。
現在正好是晚上7點左右,再加上這邊是大學城,附近行人來來往往,看到一個女人突然下跪磕頭,紛紛看了過來,還有人掏出手機拍照,錄像。
韓義這下真是騎虎難下了。
孫經緯那地方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口頭借錢是要還的,但如果借錢人下跪磕頭,這個錢你可以不借,一旦借了人家可還可不還。
這是以前剛認識時孫經緯跟他講的。很蠻不講理的一個規矩,但他們那里就是這樣,你非要的話也可以,但要把頭磕回去。
“嗎得,讓你沒逑事八卦,禍害來了吧!”韓義思想做著激烈斗爭,考慮著到底要不要借。
看這樣子,錢借出去八成就是打了水漂,而且以孫經緯的為人不會對他有任何感激之情,甚至認為是理所當然的。
眼看路人快圍過來了,韓義眉頭緊鎖道:“到一邊說去。”
在一個行人相對較少的地方,幾個人停了下來。
“把工作牌給我看看。”
孫經緯姐姐抹了把眼淚從口袋里拿出了工牌,韓義接過去看了看,叫孫靜香,工牌上確實是一家叫“華達”的電子廠,入廠時間是2014年。
翻過來看看背面,上面有工時記錄單,每天加班都在4個小時以上。
孫經緯臉色也不怎么好看,自己姐姐已經給他磕頭了,他還想怎么樣?
見韓義還在那里考慮,忍不住問道:“沒騙你吧,我姐她們廠每個月月底都按時發錢地。”
韓義看也不看他,把工牌還給孫靜香,朝她說道:“我知道你們那里的規矩、磕頭不還錢,但這個規矩對我沒用。我現在問你,你究竟要借多少,借了什么時候還?”
“…我。”這個穿得很樸素的孫靜香、嘴唇囁嚅了幾下,但卻回答不出來。
孫經緯口氣沖沖的說:“不是說過月底還你啊,還要怎么樣?”
憋了一肚子氣的韓義,轉身指著他罵道:“你個孫兒少跟我鬼扯,我不是你爸媽,不會慣你地,再跟我洋腔屁調當心我抽你。”
韓義大學三年爬了幾萬級臺階,每天早上還堅持跑步,像孫經緯這樣體格的人,一拳就足以把他撩翻在地。
果然,看到平時老好人的韓義發火了,孫經緯立刻蔫了下去,不敢再犟嘴。
孫靜香目光朝遠處燈火輝煌的街道看去,扭回頭咬咬牙說:“兩千。下個月月底還給你。”
“拿什么做保證?”
孫靜香想了想,從口袋里摸出了個黑色小錢包,在夾層里翻出身份證說:“這個!”
借著燈光可以看到,這個女人錢包里總共就三五十塊錢碎票子,還有幾個鋼镚在里面翻滾。估計這些就是她平時的零花錢。
韓義面皮抽搐了一下,不過還是搖頭道:“不行。”
旁邊的孫經緯急了,哀求道:“韓老板幫幫忙撒,我真得是急用撒。”
“你急不急用關我屁事。不要忘了,你還欠我500塊沒還呢。”
眼看抹著眼淚的孫靜香又要下跪磕頭,韓義忍不住在心里搖搖頭。
怪不得老話常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呢,孫經緯如今的一切、這個姐姐也要負一半的責任。
“別跟我來這套,沒有抵押物就算了。”說完推開擋在車前的孫經緯準備離開。
孫經緯姐姐也看明白了,老家那套下跪就能借到錢的規矩、在大城市里真得不好使,別人也不會像她一樣嬌慣她弟弟。
可這是她親.弟弟啊,是她父母的驕傲,作為孫家的一份子,她又怎么能置之不顧?
心念電轉間,孫靜香紅著眼睛伸手從上衣內襯里拿出一個紅布包,小心翼翼的打開后遞到韓義面前問:“這個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