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三章 風暴前夜(上)
黃大祖之死大快人心，這些年他在鹽州官聲很不好，但是龍儀衛中知道內情的人卻隱隱感覺到不妙。
有些事情宋征能看出來，龍儀衛中的老家伙們當然也能看出來，比如呂萬民、比如杜千戶等。
真正混不吝的就只有林震古閣下了——他跟宋征從玉虛宗出來，斬殺了狂魔之后就賴著不走了。
這樣一位煉造大師愿意留在龍儀衛“幫忙”，其他人當然開心得不得了。林震古只用半天功夫，就把幾個千戶、供奉的寶物修理、提升了一遍，頓時讓他成了龍儀衛中“最受歡迎”的人物。
宋征覺得有些頭疼，他知道林震古為什么留下了，而且人前人后都以一種門徒、弟子的姿態追隨自己。
這老家伙，所圖不小啊。
宋征也是暗暗苦笑，林震古比蘇長河聰明多了，他什么也不說，卻做出了行動。宋大人也不能將他趕走。
林震古一門心思都在煉造之道上，對于宋征殺黃大祖，他鼓掌贊嘆：“殺得好！”
呂萬民卻暗暗憂慮：黃大祖為何如此篤定？宋大人在江南兇名赫赫，連西雍王、白閣老都能斗倒，他若只是首輔大人門下一個普通的走狗，憑什么就敢公然喊話，宋征不敢動他？
這其中，只怕還有內情。
呂老供奉知道宋大人肯定也想到了這一點，但是宋大人便是這個性子，他不是不能忍，但涉及數十萬條冤魂，不殺黃大祖，他必定道心崩壞。
“唉——”老供奉暗中一嘆，只能等待后續發展。
京師中，須發皆白的首輔大人望著眼前的這一份秘報，數百年的涵養功夫幾乎化為烏有，生著老人斑的干枯雙手輕輕的顫抖著，他兩眼血紅，巨大的文曲星火從蒼老的身軀內爆發出來，呼嘯著卷上九天！
府邸外，側門靠著街道的圍墻下，排著一長溜的馬車，馬車周圍坐著仆人、小廝、車夫，馬車里都是來拜見首輔大人的外地官員，他們是地方大員，在自己的任地，跺一跺腳抖三抖的人物。
但是到了京師，在首輔大人門外，只有一個排隊的資格而已，能不能請門子為自己通報，須得看紅包的分量夠不夠；能不能得到接見，須得看首輔大人今日的心情。
他們當中，排在最前面的那一位，已經等候了六天，眼看就要輪到自己，忽然府邸中有小廝出來道：“大人今日不見客。”
又得等至少一天！他心中無奈之極，卻不敢有什么不滿的神情流露出來，還要笑著給小廝塞了幾塊元玉。
首輔大人積威極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叫人望塵莫及。
可小廝還沒有回去，眾人就感覺到腳下一震，府邸當中，有星辰火光騰空而起，幾乎是無視了整個京師的護城大陣，直沖云霄，熊熊烈烈威壓千里！
“這…”
府邸門口排隊的官員們嗔目結舌。都說老大人養氣功夫朝中一流，今日為何如此大動肝火，甚至壓抑不住，直上云霄？
他們第二個反應是看著那沖天而起的文曲星火，心中敬畏：鎮國強者！
朝中久有傳言，首輔大人已成鎮國，但沒人敢去詢問，首輔大人也不會主動說出來。今日見了這文曲星火的威勢，才知道傳言屬實，首輔大人竟然真的以文修問鼎鎮國——這比武修苦難數十倍。
接連的震驚之后，京師中的人們已經開始猜測：“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讓首輔大人如此憤怒？”
不管是什么人，他都死定了，哪怕是當今天子，怕是也保不住他。
又有好事者開始暗中觀察，希望從首輔大人下一步行動中，判斷出那個倒大霉的家伙到底是誰。
當然這并不容易，首輔大人一怒沖霄，但以他的心性只怕很快就會冷靜下來，然后無聲無息之中置對方于死地。
但是又讓人意外的情況出現了。
那沖天的星火并沒有散去，府邸中沖出一匹快馬，直奔龍儀衛總署衙門！
“首輔大人要和肖震死戰！？”
這一次真的是京師震驚，雖然誰都知道首輔大人和指揮使大人之間頗有齟齬，但是政爭的雙方都很克制，不會這樣撕破臉直接對決，這一次究竟是怎么了？
首輔大人的使者直入龍儀衛總署衙門，他看上去年紀不大，修為卻十分高強。到了總署衙門外，翻身下馬卻是片刻不停，無視了一切的守衛、陣法，一步踏進去，守衛們剛要沖上前去，就被震得翻滾飛出。靈陣剛剛應激啟動，就被踏碎了陣紋，光芒閃閃爍爍隨后熄滅了。
他一步邁過衙門的大門，第二步便直入內堂，第三步落下，已經站在了肖震的房門外！
直到此時，他才被擋住，范鎮國懶洋洋的抱著劍站在肖大人門口，靠著門框望著他，慵懶的眼神下藏著攝人的鋒芒。
但是來人一聲冷哼，氣勢從他身后涌出，無形無影卻好似有一群恐怖的史前巨獸沖了出來。
范鎮國認真起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無形無相的碰撞在一起，竟然激起了猛烈地電光火花，迸射出去百余丈，將周圍小院中的幾棵古樹炸的焦黑，火焰熊熊燃燒起來。
隨后，兩人各自克制住了自己的氣勢，緩緩收回。
雙方都是鎮國強者，若真的在這里拼斗一記，別說這龍儀衛的衙門了，小半個京師都要夷為平地——這還是因為京師重地，各家都有強大靈陣防護。
來人丟下了一封書信，好像利刀一樣輕松切進了兩人中間的青石板地面：“請肖大人過目！”
而后，他霍然轉身而去，從容走出了龍儀衛總署衙門。
范鎮國神情凝重，望著他離去也不敢有絲毫松懈。等他去的遠了，才一聲贊嘆道：“首輔大人果然淵深似海！他本身已是文修鎮國，手下更是招攬了鎮國強者，卻一直秘而不宣。若不是今次出了這事情，我們仍舊不得而知。”
他伸手一抓，凌空取了書信檢查一番沒什么問題，這才呈送給肖震。
肖震端坐在屋中，巋然不動神情自若。
若是別的官員，被一位鎮國強者欺到了門外，哪怕是由另外一位鎮國保護自己，怕是也已經嚇得滿身冷汗惶惶不已了。
他看著面前桌子上的血紅信封，卻不緊不慢的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在口中認真品了一下茗香，這才滿意的咽下去，而后輕輕打開了信封。
這一封信非常簡單，空蕩蕩的信紙上只有一句話：宋征必死。
筆鋒沉重而凌厲，再加上之前的諸般表現，足以看出首輔大人的決心。肖震若不肯放棄宋征，這一次首輔大人不會再有任何顧忌，必定會和龍儀衛不死不休。
而此時，龍儀衛內憂外患。
嚴懷義似有異心，能夠成為最高的那一位，誰會愿意屈居人下？
因為北方的戰事，龍儀衛損失慘重，京師緹營已經戰損超過了四成！新補充進來的修兵還在訓練中，難堪大用。
宋征又得罪了皇族，西雍王倒臺，可是東陽公主為代表的皇族勢力始終在暗處虎視眈眈。
以往龍儀衛最大的優勢就是肖震手下有兩位鎮國強者，但是現在這個優勢已經被抵消了，甚至還處在劣勢。
文修戰力遠不如武修，但是在鎮國強者的層面上，卻是恰恰相反。文修想成鎮國，難度是武修的幾十倍，但若是成功，就能立刻形勢逆轉，壓倒武修。
首輔大人便是文修鎮國，肖震估計，若他出手，自己麾下兩位鎮國聯手才能抵擋住。
他將這封信折好，重新裝回了信封中，吩咐道：“備車，本官要進宮面圣。”
“是。”
肖震在宮門外等了一個時辰，有個小太監被打發出來道：“肖大人，陛下正在虎豹房玩耍，讓大人有什么事情，跟嚴指揮使商量著辦就是了。”
肖震的臉色不大好看，天子不肯見他，這意味著什么，他心里很明白。
虎豹房是嚴懷義最近為陛下搞出來的，里面有什么對朝中大部分人來說都是秘密，但怎能瞞得過肖震？里面有嚴懷義搜羅來的各種異獸，以及各族美女。
肖震得到了可靠的消息，里面不僅有人族，還有十八名妖族美女！
虎豹房外，有特殊靈陣壓制了妖氣，陛下這段時間都住在虎豹房中不肯出來。
他上了車，往金鑾衛衙門趕去。
龍儀衛指揮使大人的馬車停在了金鑾衛的大門口，無數雙眼睛都看到了，他們也一起見證了曾經權勢滔天的肖震大人，被晾在金鑾衛大門外整整兩個時辰！
金鑾衛正門口，八名校尉挎刀而立，如防賊一般的謹慎，那眼神讓跟隨肖震出來的龍儀衛諸人怒火上涌。
兩個時辰中，肖震多次遣人去問，嚴懷義何時能見自己，卻都被告知：我家大人公務繁忙，請肖大人耐心等待。
終于，有一位千戶出來，皮笑肉不笑的道：“肖大人，我們指揮使不在衙門里，要不您進宮去問問？我家大人可能在宮里陪著陛下呢。”
這世間的小人，最喜歡做的事情莫過于恩將仇報、反噬舊主、取而代之。金鑾衛出自龍儀衛，此時能夠逼得龍儀衛指揮使如此低聲下氣，金鑾衛上下覺得揚眉吐氣，猖狂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