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 危若累卵(下)
勾陳千影哂然笑道：“宋征，沒用的。困獸猶斗？就憑你和一頭低階靈獸，外加九百豹韜衛，有何意義？”
他輕輕抬起手，周圍的亂軍一步步逼近，壓力越來越大。他身后四位老祖升空而起，聯手壓制小蟲。
豹韜衛眾人看到小蟲大展神威旋即被壓制，剛剛升起了一絲希望隨之破滅了。果然這種絕境，只憑一頭靈獸是無法翻盤的。
這些亂軍都是勾陳氏的部下，每一支手中，都有一枚特殊的靈符，催動起來效果類似于軍陣。不如軍陣精妙，卻勝在人數眾多。
數萬修士一起鎮壓，凌空有一枚巨大的勾陳氏靈光族徽鎮壓下來，豹韜衛們苦苦支撐，快要站不穩了。
宋征看著他，問道：“勾陳氏為了今日，準備了多少后手？”
“很多。”勾陳千影道：“謀國之事，多少準備都不顯充分。”
宋征點了點頭：“家主這個對手，很特別。”
這句話真心實意。
他之前遇到的對手，天火神鬼莫測，威能傾天。
邪教教主和林逸正野心勃勃，暗藏手段，劍走偏鋒，往往出人意料。
歐冶放思慮周全，隨機應變，智謀無雙。
和他們一比，勾陳千影顯得“平庸”。他給宋征造成了各種麻煩，甚至現在讓宋征陷入了絕境之中，并不是因為他真的多么的機謀多變，而是因為他的提前準備。
或者說勾陳氏提前數百年的各種準備。
從州府衙門到豹韜衛，從散修到宗門世家，從湖州到整個江南。處處都有他們的“伏筆”，然后今日突然發動，才形成了燎原席卷之勢。
勾陳千影也很有自知之明，他不盲目自信，一直很謹慎。犯了一次的錯誤就會總結，不會有第二次。
這樣的對手，給宋征一種“結硬寨打呆仗”的感覺，反而是最難對付的。
他又道：“勾陳氏在江南各地的布置很成功，卻沒必要將所有的亂軍都集中在湖州城，家主這么做，想必是有目的的。”
如今這局面，亂軍在各地扎根，不斷發展壯大，最后再連成一片才是最佳選擇。
現在離開領地，容易被有心人趁虛而入占了地盤。
勾陳千影到了此時仍舊謹慎：“目的當然是有的，宋大人不用再試探本家主，你不會得到任何答案的。”
他還想做最后一次努力：“宋征，不要再癡心妄想了。本家主為何如此篤定？因為朝廷根本無力來管江南了。”
“朝廷最后的精銳都在北邊跟華胥硬拼，抽掉不出軍力來鎮壓我們。”
“江南五州稱得上精兵的，只剩下趙大人手中的這只修軍，這還是我們勾陳氏這些年來暗中看顧的結果。”
“其余四州的都尉和他們的修軍若有能力，勾陳氏這些軍隊也不可能這么快就聚集在湖州城。”
宋征點頭，只能承認勾陳千影說的乃是實情。
北地大變，朝廷最后的精銳就是禁軍，全都在和華胥開戰。他們抽掉不出兵力來。
而江南的當地軍隊，宋征略知一二，富庶之地多年承平，軍隊糜爛至極，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我勾陳氏，有精銳族兵、有各地義軍、有鄉試武修、有趙將軍的人馬，各路大軍匯聚起來，就算是真正的禁軍，也有一拼之力，何況你宋征手中這區區九百龍儀衛？”
“降了吧，你沒機會的。我勾陳氏數百年的布置，就是為了今日這絕對優勢、碾壓之態。”
宋征身后，雷敏之嘴唇蠕動，想要勸說宋征投降。
曾百戶等人冷汗淋淋，上空那勾陳氏的靈光族徽，如同奇陣一般壓在頭頂，實在太難對抗。他們都看著宋征，等著大人的決定。
小蟲連連吼叫，四名老祖聯手，它也討不得好。
宋征道：“讓我考慮一下…”
勾陳千影立刻打斷他：“莫要再拖延時間！”他舉起手來：“降、或是死。”他仍舊謹慎。
宋征嘆了口氣，只好道：“不降，但也不死。”
勾陳千影遺憾搖頭：“冥頑不靈。”他的手落下來：“烈焰狂龍發動！龍儀衛死在自己威壓天下的戰具之下，也算是死得其所吧，哈哈哈！”
終于要動手了，動手就意味著開始收割勝利的果實。隱忍數十年的勾陳千影也不由得開懷大笑。
宋征則是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勾陳千影等了好半天，湖州城內卻是靜悄悄一片，并不見可怕的肆虐級戰具烈焰狂龍襲來。
勾陳千影一愣，他分明已經發出信號了。他皺眉吩咐身邊的家臣：“去城里看看怎么回事。”
“是。”
家臣領命，騰空往城中飛去。城頭上卻忽然出現了幾個人，他們升起了護城大陣，護住了整個湖州城。
“不必了。”當中首領說道：“九真社聽命于宋大人。”
勾陳千影看清了那人，錯愕一下道：“方云鶴？宋征殺了申元琦，差點查抄了你九真社，你竟還甘心做他的走狗？你堂堂老祖，風骨何在！”
湖州城內的武修分為三方勢力，散修以九真社為主。九真社有心算計的情況下，當然可以控制住整個城內的局勢。
方云鶴被勾陳千影指著鼻子罵，卻是一臉淡然，義正詞嚴：“反賊勾陳千影，倒行逆施，禍亂江南，我九真社正義之士，豈會與爾等同流合污？之前不過是奉了宋大人的潛伏之命，虛以委蛇，要揭穿你們的罪惡嘴臉罷了！”
勾陳千影意外的看了宋征一眼，宋征并無得色，即便是沒有城中武修，沒有烈焰狂龍和護城大陣，勾陳氏的力量仍舊強大的不可戰勝。
九真社控制住湖州城還行，但想要讓他們整肅武修出城助戰，那是不可能的。
勾陳千影不由得點頭：“大人是什么時候察覺散修有問題的？”
“武修入城，你們故意挑起城中混亂的時候。”宋征答。
數千武修涌入湖州城，三天兩頭打架，弄得李三眼焦頭爛額。宋征卻從其中看到了一片陰謀的陰影。
散修中誰的勢力最大？自然是九真社。
宋征當時修書一封送往錫州，找到了“滄海聽濤”方云鶴。心中給出承諾：其一，支持方云鶴獨掌九真社，其二，支持九真社成為江南五州第一散修組織。
隨信而至的，是白和九帶的一枚丹藥。方云鶴吃下了那一枚丹藥，便不能反悔，否則必死無疑。
宋征明白，自己若能以利益說動方云鶴，一旦面臨不利的局面，方云鶴很可能出賣自己，所以多準備了一手。
此時的城頭上，方云鶴說的義正詞嚴大氣凜然，心中其實萬分不安，罵聲連天。
眼看著自己和九真社就要給宋征陪葬了！
勾陳氏豈是好相與的？城外數萬修軍，就算是九真社和豹韜衛加在一起，不夠人家塞牙縫。
至于勾陳千影罵他的那些話，呵呵，老夫外號“滄海聽濤”，一生經歷無數，所謂滄海桑田，我自巋然聽濤。大千變化之下，什么英雄氣概都是過眼云煙，只有利益最實在、能永存。
勾陳千影從來沒有信任過這些新加入的勢力，和城中武修三方，也只是合作關系。武修們助他，成功之后他會給出相應的報酬。
方云鶴也只是知道屬于鄉試武修的那一部分計劃，至于勾陳氏的整個計劃，他全然不知，宋征還得另想辦法。
勾陳千影只是驚訝于方云鶴竟然宋征的人，他很快就不那么在意了，搖頭道：“這些散修果然是靠不住的。”
他轉身看向了后方：“還好我勾陳氏有自己的修兵。正好，先請宋大人目睹洪武天朝的覆滅。”
雷敏之等人聽他分外篤定，心中咯噔一下，卻又有些懷疑：覆滅洪武天朝？他勾陳氏真能做到？
勾陳千影自信一笑，負手望著一個方向道：“要花點時間，諸位有幸親眼看到，不過還要有點耐心。”
宋征微笑，顯得很配合。
又過了一會兒，周圍仍舊毫無動靜，就在雷敏之心生懷疑剛要開口詢問的時候，勾陳千影豎起手指：“噓”
“仔細聽，來了。”
一陣隆隆巨大轟鳴聲從遠處傳來，大家開始還無法確定這聲音到底從何而來，忽然有人聽出來了：“這是…水浪的聲音。”
“巨大的水浪！”
宋征看向了軍營一側：“蕭水河？”
勾陳千影笑道：“豈止是蕭水河。”
宋征點了點頭：“湖州城附近，九成的河流最終注入太極湖，你們的目的還是洪武的龍脈。”
“華胥古國的那位鎮國牽制鐘老前輩，讓人以為你們的目標是陰陽水眼。”
勾陳千影點頭笑道：“若不如此，班公燮、楊六目只怕現在就會站在大人身后。”
宋征的確暗中命班公燮和楊六目趕往太極湖，不是為了幫助鐘云岱，而是為了配合平湖樓，守住龍脈之眼。
但此時，從蕭水河上游、古錨船幫控制的范圍內開始，有一道道恐怖的力量凌空升起，那是一件件重寶！每一件都不亞于“山河萬獸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