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陰眼(上)
陳百戶說著，小心翼翼的看著宋征，生怕被宋征怪罪，因為他所說這些，很可能會被扣上一個罪名：暗查上官！
但是宋征只是默默地聽著，臉上神色不見改變，雙眼如平湖。等陳百戶說完，他又問另外三人：“你們呢？”
三人躲不過去，各自簡單說了一些自己的看法，都是車轱轆話跟沒說一樣。
最后一名劉姓百戶抱拳說道：“大人，其實以屬下看來，白大人未必是因為這陰陽水眼的事情被害的。白大人生前曾經交給屬下一個任務，要屬下暗中留下湖州城中，幽冥力量的痕跡。”
宋征意外：“白大人發現了什么？”
“似乎是寂滅堂。”劉百戶道：“豫州和衡州的寂滅堂連續被朝廷剿滅，這些邪教之人四處流竄，據說有一部分已經進入我們湖州城。寂滅堂行事詭秘，而且一向膽大包天，若是他們發現白大人想要剿滅他們，也有可能先下手為強。”
宋征點了點頭，隨手將石頭丟進了湖水中，拍拍手道：“好，咱們回去吧，我要跟肖大人稟報一下最近的進展。”
他的臉上隱有愁容，落在四位百戶眼中也可以理解：毫無進展，怎么跟肖大人交代？
他們走遠之后，那一枚落入湖水中的石頭上，浮出一道黑影，青白鬼一晃身軀徹底從石頭上掙脫出來，而后一個深潛朝前滑行數百丈，速度比活魚還要快。
它站在一片湖水中感受了一下，一旁傳來了強烈的刺痛感應——毫無疑問那里是陽眼，而另外一個方向上，傳來一種心安柔和的感覺，它毫不猶豫的向著那邊游去。
陰眼是一只巨大的漩渦，青白鬼靠近三十里范圍內，就已經明顯感覺到這漩渦的拉扯力。它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很清楚若是沒有宋千戶之前的加持，到了這里它就再難前進一步——前進一步就落入漩渦，無法掙脫。
現在它可以抵擋住，逆著漩渦的方向在湖底行走。
它路過了一片特殊的區域，那里的淤泥撒發著朦朧的玉光，對于陰鬼來說也有著巨大的誘惑力——太極湖三寶之一的玉泥！
這里靠近陰眼，很少有人來，這一片玉泥足有百丈方圓，全部挖出來價值連城。
它卻不敢過去，只是暗暗記下了方位。
宋征在自己的房間中，以虛空神鎮籠罩四周，防備有人暗中監視自己。而后催動魔神道秘法，青白鬼所見即他所見。
看到這一片巨大的玉泥之后，他稍稍一愣，迅疾吩咐道：“靠過去看看。”
在陽眼附近有六只巨大的琉璃罩，出自煉仙宗之手。不管那東西到底是做什么的，顯然對王朝不利，陰陽水眼乃是洪武天朝的龍脈之眼。
而在陰眼附近忽然出現這么一大片玉泥，他總覺得不簡單。
青白鬼無奈，按照他的吩咐一步一步的挪過去，辛苦對抗著漩渦的拉扯力，終于站在了玉泥旁邊。
宋征透過青白鬼的雙眼望去，朦朧如玉的光芒下隱隱透著一片黑冥之意。
他皺了皺眉頭，果然有古怪：“拂開上層的玉泥。”
青白鬼探出手來，豎著手掌隔空朝前一推，水波涌動，將最上面一層玉泥撥開了去，露出了下面一片黑亮的巖石。
青白鬼意外：這是什么東西？
宋征卻一眼認出來：這是妖族的黑曜石！打造石幣的材料，可以直接提供妖力！他下意識地聯想到了刺殺自己的妖物，還有纖纖姑娘。
他心中念頭轉了幾轉，又吩咐道：“清理干凈。”
青白鬼隨身帶著一枚芥指，是宋征給它的。它一邊清理著玉泥裝入芥指中，一邊吃驚的發現，這一片黑亮的巖石范圍極為廣大，而玉泥掩蓋住的部分，只是冰山一角。
百丈玉泥全都進了芥指中，下面竟然全都是黑曜石，渾然一體！而且還有更大的部分埋藏在周圍的湖泥中。
宋征透過青白鬼的雙眼，入微觀察這一整塊巨大的黑曜石，暫時沒看出來什么，但有個疑問：為什么要用玉泥掩蓋？
玉泥乃是太極湖三寶，不管誰看見了，一定會過來直接把這些玉泥收走，下面的黑曜石豈不是暴露了？
除非…
他立刻詢問青白鬼：“周圍可有什么異常？”
“異常？”青白鬼四處看了看，茫然：“不見異常。”
宋征暗自搖頭，的確不如自己親身而至。可是陰眼附近太過危險，陰鬼前往是最好的選擇。他自己去了，多半要隕落在里面。
忽然青白鬼在黑曜石旁邊的淤泥中發現了什么，它漂游過去抓住了什么東西，第一下卻沒能拽出來。
它觀察了一下，這東西呈弧形，正好卡在了黑曜石的一條裂縫里，很是牢固所以沒有被激蕩的水流帶走。
它把這東西扣了出來：邊緣破碎，材質高級，在水中不知泡了多久仍舊鮮亮如新。上面篆刻著一些古老的符文。
看上去應該是某種鈴鐺類的法器一塊。
宋征已經有了某種猜測，道：“帶回來我看看。現在你繼續前往陰眼。”
青白鬼點了點頭，舍了這一片邪異之地，繼續往陰眼前進。
湖州城中某處隱秘所在，原本安安靜靜，有幾名修士坐在奇陣光幕下打著盹，他們不像是正常的修士，一個個身軀肥胖，大白的昏昏欲睡。
忽然間周圍響起了刺耳的聲音，奇陣當中閃爍著耀眼的紅光。
所有的修士頓時驚醒，趕忙去看奇陣光幕，頓時一片慌亂：“快去稟報教主，‘黑角’被發現了！”
一道如山如海的氣勢驟然降臨，所有的修士頓時噤若寒蟬，不敢再發一言：教主大人已經來了。
那個意志籠罩住了奇陣光幕，卻十分沉穩，不像這些修士一般慌亂。光幕上，青白鬼找到了那一塊鈴鐺碎片，而后慢慢遠離，朝著陰眼去了。
他的聲音宏大：“派人撤回黑角。”
“遵命。”
別的事情，他們不必參與，更不需要知道。
修士們迅速的行動起來，而那股龐大的意識，在監督他們處理好一切之后，才隨之離去。
他分心兩用，一邊監督著那些修士撤回“黑角”，一邊將宏大的聲音傳遞到了另外一處黑暗之中。
“那些渺小的存在總是不自量力。”
“黑角暴露了，那邊的計劃必須暫停。他們死了一個白老七仍舊不知進退，那么就用血腥的殺戮讓他們敬畏！”
“去吧，神教的意志必須得到執行。”
一道鮮血一般的紅光劃過了黑暗，落在了一枚詭異的石蛋上。
借著那詭異紅光，能夠看清這深邃的黑暗中，并排擺著九枚石蛋，大小不同，大的足有百丈，小的只有一丈。
最前面的兩只已經破碎，里面的東西不知去向。
而那紅光落入的正是那最小的一只。咔嚓一聲石蛋破碎，有什么東西奮力撕開了蛋殼，喘息著從其中爬了出來，然后走入黑暗不知去向。
青白鬼靠近到了陰眼十里的范圍，就再也無法前進一步了。甚至是站在這里，它也要拼盡了全力，感覺似乎下一刻自己可能就會堅持不住，被漩渦卷入陰眼中去。
它在心中大吼詢問：“這個距離足夠嗎？”
對于宋征來說當然是不夠的，青白鬼的實力比起小蟲差的太遠。在它的眼中，陰眼周圍還是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見。
但他不能真的讓青白鬼白白送命，無奈道：“夠了，回來吧。”
青白鬼聽出其中的遺憾，它狠狠一咬牙：“我叫澹臺博，記得助我澹臺家其他人早入輪回！”
它猛的朝前跨出一步，漩渦呼的一聲將它卷走，宋征大叫一聲，以為澹臺博就要被漩渦扯碎。
可是澹臺博運氣不錯，漩渦將它重重的砸在了湖底，它手腳并用死死地扣在湖底的淤泥中，然后一點一點朝前爬去。
宋征心中一緊：“足夠了，別去送死，快點回來！答應你們澹臺家的事情，我一定會辦到。”
可是澹臺博好像沒有聽見一般，咬著牙對抗著巨大漩渦的可怕力量，一點點的朝前爬去。它身上的陰鬼幽光越來越亮，宋征看的極其揪心——這種幽光越亮，說明陰鬼越是拼盡全力，當幽光達到最強，也就意味著陰鬼耗盡了全部力量，隨之就是徹底的煙消云散！
澹臺博朝前爬了一里半，宋征忽然看到了一道修長的黑影，在陰眼巨大的漩渦旁邊游動閃過，他立刻大叫：“夠了，我已經看清楚了，快回來！”
澹臺博松了口氣，緩緩朝回趴。
宋征膽戰心驚，因為澹臺博身上的幽光越來越暗淡，漩渦的力量巨大，它的身形在水流當中時不時的搖擺一下，似乎隨時可能被水流徹底撕碎。
終于，澹臺博一點一點的退到了安全范圍，宋征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快回來吧。”
兩個時辰之后，宋征拿到了那塊鈴鐺法器的碎片。他在手中擺弄了一下，一絲絲隱藏在殘片之中的魂魄痕跡被他捕捉到了——這法器乃是本命法器，即便破碎這么久，仍舊有魂魄的痕跡殘留。
宋征將之和那刺殺他的妖物身上的魂魄痕跡對照一下，果然是相同的。
有了這個佐證，他之前的推測就可以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