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蒼穹站精神連接的狀態下,高文仔細聽著阿莎蕾娜匯報的情況,一個細節都沒有漏過。
蒼穹站內…存在著一個神秘的“暗影大廳”,哪怕不考慮那驚人的逆潮污染痕跡,僅僅這個大廳的存在本身便已經足以令人詫異,起航者建造的空間設施里面為什么會出現這么一個和空間站“畫風”格格不入的地方?這間大廳的作用是什么?它是一開始便在那里,還是在過去的某個時間逐漸異化成了那副模樣?
如果那間暗影大廳原本只是個正常的艙室,是在過去的某個時間異化成了如今的模樣,那它的“異化”與逆潮污染有關么?如果它從一開始就是空間站設計的一部分,那么起航者在空間站里設置這么個地方就一定有其意義…這個“意義”是什么?
“我們檢查了大廳其他地方,發現整個大廳的能量供應是正常的,只是大量設備進入了休眠狀態,這和之前遇到的‘失能艙段’不太一樣,”阿莎蕾娜那邊則在繼續匯報著,“尼古拉斯長官認為這說明‘暗影大廳’擁有比其他區域更高的能量供給優先權,因此在整個空間站大部分區域都陷入休眠的狀態下它還維持著基本的運轉。
“不過我們現在還沒辦法確定大廳中的暗影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確定它是否一開始就是那個狀態。目前能確定的是,大廳里原有的照明燈光顯然也受到了‘昏暗環境’的影響,這種盤踞在大廳中的暗影力量明顯非常強大,而且…起航者的設備對這強大的暗影之力沒有做出任何反應,而是任由它在大廳內活動。”
高文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問道:“你們應該還沒有穿過大廳去查看另一端的情況吧?”
“還沒有,”阿莎蕾娜立刻回應,“目前大廳那邊情況詭異,我們采取了謹慎態度,在沒有搞明白暗影大廳的性質之前,尼古拉斯長官讓我們不要繼續前進。”
高文微微松了口氣:“很好,保持這種謹慎。現在尼古拉斯還在大廳里是吧?我接下來要嘗試把自己的感知向那邊蔓延,希望那間大廳中也有可被激活的通訊節點。”
“明白,我這就去告訴…”阿莎蕾娜那邊答應著,但話剛說到一半便突然打斷,“啊,守在大廳的貝爾蘭塔小姐傳訊過來了…尼古拉斯長官激活了那個被荊棘結構包裹起來的大型設備!”
“他把那東西激活了?”高文的聲音頓時有些上揚,他透過軌道站中的監視器看到了阿莎蕾娜臉上一瞬間的表情變化,“有什么發現么?”
“…那臺終端上只有一行信息——星圖保管員離線。”
“星圖保管員是個什么玩意兒?”卡珊德拉好奇地伸長脖子看著剛才被尼古拉斯·蛋總激活的那臺古老設備,那上面投影出的文字在空氣中微微抖動著,似乎是投影設備的聚焦結構在長久的休眠之后有些狀態不佳,“是這里以前的工作人員么?起航者中的某個職位?”
“字面意思好像是負責管理星圖的…導航員?或者僅僅是某個‘倉管職務’?”尼古拉斯體內也傳來了帶著疑惑的嗡嗡聲,他雖然能通過簡單粗暴的物理辦法激活眼前的終端,卻對具體的起航者技術以及設備操控方法不甚了解,在面對這樣一臺不知休眠了多少年的古代裝置時,他也只能跟那些普通的工程隊成員一樣連蒙帶猜地操作,現在他就在一邊猜測著這臺終端的使用方法一邊按照之前在幾個艙段里積累下來的經驗嘗試向眼前的終端輸入指令,“我先看看它還有什么別的反應…”
話音落下,他與那臺古代終端之間便迸射出了一道小小的電弧,這恰到好處的電弧就是他與這些古董機器“打交道”的手段。
下一秒,那臺剛剛被從荊棘叢中“挖”出來的終端內便傳來了一聲輕微的鳴響,緊接著便有一行紅色的熒光文字伴隨著嗡鳴的示警聲浮現在眾人眼前:“錯誤,星圖保管員未授權。”
“…這東西似乎是專門給那個‘星圖保管員’準備的,”一旁的紅龍機械師貝爾蘭塔始終在冷靜地旁觀著終端的變化,這時候才出聲打破沉默,“我們需要對應權限才能進行下一步操作。”
“…上哪找那個所謂的‘保管員’去,”卡珊德拉嘀咕了一句,“這整個空間站都被放置一百八十七萬年了,還能找個通訊臺給起航者船團發個消息讓他們派個人回來給咱們解鎖不成?”
“理論上…不該如此,”尼古拉斯嘀咕著,他漂浮在那古代終端前,一邊掃描著周圍設備的深層結構一邊思索,“起航者一百八十多萬年前便將這座空間站和外面的整個太空設施群設置成了自動運行狀態,而且從龍族那邊的記載來看,起航者離開的時候顯然也沒有返回的計劃…既然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回來,那為什么還要專門在這里留一個需要‘星圖保管員’權限才能啟動的大廳?正常思路下他們不是應該要么徹底鎖死這個區域,要么讓它保持開放,要么給它設置一個不需要船團返航也能開啟的條件么?”
旁邊的卡珊德拉反應過來:“您的意思是…這里提到的‘星圖保管員’應該不是起航者船團中的一員?”
“如果你要永遠離開一個地方,又在離開前留下了一份‘遺產’,那你要么該把它托付給某人,要么就把它徹底鎖起來,而不是在門口留一句‘鑰匙在XX手上,需要開門請留言’,”尼古拉斯晃了晃身子,“反正我是這么認為的。”
卡珊德拉若有所思,而幾乎同一時間,大廳中的所有人便聽到了高文的聲音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來:“我同意尼古拉斯的看法。”
下一秒,他們便聽到了輕微的嗡鳴聲從附近的某些機器內部傳來,大廳頂棚那些微弱暗淡的燈光也緊接著閃爍了幾下,黑暗中,數個監視器逐一啟動,暗淡到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指示燈光從監控設備、廣播設備和通訊設備的外殼上一閃而過——高文·塞西爾的意志借著剛剛激活的信息鏈路抵達了這間大廳,并通過大廳各處設置的交互終端觀察著這里,與工程隊的眾人交談。
卡珊德拉愣了一下,緊接著笑了起來:“您每次‘來’的時候都挺帶感的啊。”
“哦,陛下!你來了啊!”尼古拉斯也高興地開口,盡管他看不到高文的身影,但他知道,這 間大廳中發生的一切此刻對于高文而言已經如同發生在面前——作為能夠直接觀察到周圍機器運轉情況以及能量流動情況的“鐵球星人”,從登上蒼穹站并第一次和高文交談的時候他便比所有人都更加深刻清楚地明白了高文與這座空間站之間的聯系,“你看到這間大廳的情況了么?”
“…看得比你們清楚,我在這里擁有多種感知濾鏡。”高文嗓音低沉,在精神連接中,他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了整個暗影大廳的狀態,而在他的另一重“印象”中,則可以看到一連串被激活的暗淡光斑以及光斑之間聯絡的線條——那是尼古拉斯一行人從登上蒼穹至今所不斷激活的一個個艙段。
這些被陸續激活的設備在他的腦海中呈現為一個不斷成型的、交織的網,正是因為這張‘網’的蔓延,他才能將自己的意識不斷連接到新發現的艙室中,從某種意義上,尼古拉斯一行人的行動其實就是在不斷激活著他在蒼穹站中的“視野”。
而現在,在這視野的末端,他看到了那個暗影大廳,也看到了大廳中央的那臺規模龐大的古老設備——
那是一根連接著屋頂和地面的巨大多棱柱,在監視器傳回來的特殊視野中,他能夠清晰地看到那柱子被隱藏在荊棘叢中的部分,并通過不斷切換各種視覺模式的方式來查看它的細節,他看到那柱子頂部、底部皆有大量分支蔓延出去的結構,而這些結構又與大廳深處的大量設備、管線相連。
在他的感覺中,這裝置從上到下都呈現出一種和周圍的起航者設備格格不入的“畫風”,但卻又自然而然地融合在了整個大廳中,而這整個大廳…看上去又好像是這根柱子的延伸,是為了支撐這東西的運轉而存在。
高文默默切換著通過多重監視器傳回來的視覺,這些“視覺”顯然不全是依靠光學取景來獲得,因此大廳中的昏暗環境并不能影響他的“視線”,他也看到了那些包圍著中央立柱的“荊棘結構”——在監視器自動修正之后的畫面中,那些水晶荊棘在他眼中呈現出了半透明的虛幻狀態,就如一層幻影般覆蓋著大廳中心的大片區域,看上去…就如保衛著那根立柱的“甲胄”一般。
暗影大廳中,高文的聲音暫時陷入了沉默,但周圍黑暗中卻有設備運行的嗡嗡聲漸漸響了起來,與此同時還有某些裝置切換時的輕微咔噠聲以及頂部監視器轉動時的燈光轉動,卡珊德拉等人知道,這是高文正在通過他“神奇的能力”調動周圍的監控設備來仔細觀察這個地方,因此他們都沒有催促什么,只是默默等待。
與此同時阿莎蕾娜也帶著人從之前的走廊返回了大廳——他們行動的速度顯然沒有依靠意識轉移的高文快,這時候才剛剛回來。
“他已經到這了么?”阿莎蕾娜來到貝爾蘭塔身旁,壓低聲音問道。
“他正在觀察這里,”貝爾蘭塔低聲回答,“已經到一會了。”
阿莎蕾娜點了點頭,而就在這時,她聽到高文的聲音突然在黑暗中響起:“逆潮污染的殘跡是在荊棘叢缺口那邊么?我看到那里有一片異常。”
“啊,是的,”阿莎蕾娜立刻說道,同時走到了那片呈現出腐蝕凹陷狀態的地板前,“這里就是發現污染的地方——另外之前有一部分荊棘叢也明顯有被污染的情況,只是那些荊棘在之后突然碎裂掉了,這才在這里留下一個缺口——卻也正好把一個原本被荊棘叢包裹的交互終端暴露出來。”
“你們認為是這些荊棘阻止了當年的污染?”
“我們是這么猜的,”一旁的貝爾蘭塔說道,“畢竟從現場痕跡看著很像是這樣,而且那些荊棘看上去就是在保護著大廳中央的這根…柱子。”
“嗯…”高文輕輕嗯了一聲,緊接著又問道,“現場痕跡能判斷出來污染大概發生在什么時候么?”
“這個…一時間難以判斷,”阿莎蕾娜有些為難地搖了搖頭,“空間站環境封閉,異于地表,這里發生的一切都仿佛被凍結在時間中,很難找到能用來判斷時間流逝的參照物,而且我們也不知道這些‘荊棘’隨時間推移的變化規律…”
“粗略判斷的話,這應該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時間尺度以十萬年為單位,不可能是近期,”旁邊始終沒開口的愛麗絲RS6這時候突然打破了沉默,“我掃描了污染痕跡周圍的顆粒沉積情況,雖然現場環境因我們的行動而略有破壞,但掃描結果仍有參考價值。”
“十萬年為單位…”高文的聲音聽上去頗為意外,“也就是說起碼十幾萬年前,甚至幾十萬年前…”
“在那么古老的時候,逆潮的力量就曾嘗試入侵蒼穹?”貝爾蘭塔頓時瞪大了眼睛,“那時候…那時候它應該還被困在塔爾隆德旁邊那座高塔中…”
“別忘了,逆潮的本體雖然被困在高塔中,但祂的力量無時無刻不在向外蔓延,這蔓延躲過了龍族甚至龍神的眼睛,甚至在其脫困之前,這些蔓延出去的力量就污染了哨兵系統,”高文的聲音響起,“那么祂以類似的方式將一部分力量‘輻射’到蒼穹站也不是不可想象…等等,倒不如說祂首先污染蒼穹才是合理情況…”
貝爾蘭塔一時間沒搞懂高文的思路:“污染蒼穹才是合理情況?為什么?”
“起航者在這顆星球留下了兩套系統,一套是監控深界的‘哨兵’母港及其附屬艦隊,一套是監控現世的‘蒼穹’空間站及其附屬設施群,而這個附屬設施群包括蒼穹附近的衛星和小型空間站,也包括地面上與之對應的‘支持站點’…”
高文的聲音在大廳中低沉回蕩著,他感覺自己的思路一點點清晰了起來,在迷霧中,有些古老的線索終于連接成片。
盡管逆潮已經死去,此刻這些暴露出來的線索卻絕非沒有意義——他覺得自己正在接近某段至關重要的歷史,某些被所有人忽略的真相。
“…當年逆潮的本體被困于塔爾隆德外海上的那座‘高塔’,而那座高塔位于現世,因此如果按照起航者留下的設施群分類,它應該可以算作是蒼穹系統下的設施。
“所以,恐怕從一開始逆潮最先嘗試污染的就不是哨兵…而是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