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提拉制造出來的“合成腦”…說實話,哪怕是高文自己,在第一次看到這東西的時候也是被嚇了一跳的,畢竟這玩意兒有著濃郁的萬物終亡會畫風,從原理到造型上都邪門詭異的很,以至于任何情況下這東西飄到戰場上,交戰雙方都很容易認為那是對手派來的…
然而在適應了“合成腦”的畫風之后,高文很快便開始思考起這東西的實用價值。
黑暗的血肉再生術也可以用于醫療傷患,恐怖的噩夢法術也能用來組建神經網絡,技術無分好壞,更不應該從其“畫風”上判斷善惡,既然貝爾提拉成功制造出了這種安全可靠的東西,那就有必要思考它在如今的塞西爾工業體系中是否有其位置——顯然,它是有位置的。
在認真分析過“合成腦”的本質之后,高文很快便發現了這一點:這項技術可以用于填補目前塞西爾魔導科技樹中最大的一片空白,那就是自動化和智能化領域。
在這個領域上,高文始終沒有找到突破口,他知道自動化和智能化能夠為工業社會帶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也知道它們在未來的魔導工業發展中將是必不可少的一環,然而不管是他本人還是魔能技術部的學者們,對此都毫無思路。
技術人員們曾經考慮過傳統法師的魔偶或者塔靈技術,然而這東西的黑箱程度比當初的傳訊法術還要嚴重,破解起來無比困難,相關項目時至今日都沒有絲毫進展,然而讓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是,突破口卻出現在了別的方向——濕件主機。
關于那些不可思議的“合成腦”,高文心中有無數激動人心的想法——在他的構想中,那些大腦的應用方向遠不止控制機器以及指揮工廠那么局限。
其實他的想法很簡單,在接受了那些合成腦的奇妙畫風之后,他覺得那些東西的本質跟地球上的電腦也沒太大區別,盡管“腦”的物質基礎是有機物,但這并不意味著它們就比硅基的芯片更加危險——籠統地認為以生物質為基礎制造的數據裝置就比“芯片”容易失控其實是穿越者的思維定勢,而今日的高文已經能很容易地控制自己這種定勢思想了。
當然,要讓普通人接受那些人工合成的“腦”也是一樁難題,不過這件事或許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難:這是一個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普羅大眾對于某些事情的接受能力恐怕比高文還強,從某種意義上,來自索林地區的“合成腦”對老百姓而言跟當初那些能夠自動抽水的水泵甚至是一個概念,既然他們已經接受了“機器里沒有小魔鬼”以及“魔網裝置不會吞噬靈魂”的常識,那么他們也會明白工廠里的濕件主機只是機器的一部分。
高文搖搖頭,把有些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他看向維羅妮卡,神色間忍不住露出好奇的模樣:“我聽說你最近一直泡在忤逆實驗室里,和那些戰神殘骸待在一起,難道是又有了什么發現?”
“倒是沒有新的發現,”維羅妮卡露出溫和的笑容,輕輕搖了搖頭,“只不過我最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思考問題?”高文揚起眉毛,“哪方面的?”
“您還記得阿莫恩曾經向您描述過‘深海’的概念么?”維羅妮卡輕聲說道,“深海是整個世界的基石和底層,世間萬物的一切傾向皆倒映在深海中,與這個世界的底層規則產生著相互擾動和映射…凡人思潮在深海中的活動最終導致了神明的誕生,但在神明誕生之前,甚至在凡人開始思考之前,這部分屬于神明的‘傾向性’其實早就已經存在。”
高文抬起眉頭,看著維羅妮卡的眼睛:“你的意思是…”
“我們消滅了一個神明,戰神的本體在冬堡戰場上灰飛煙滅,但如果按照阿莫恩的理論,我們消滅的…其實應該只是這片‘深海’中一個非常微不足道的投影,這個投影甚至只是和我們這一季凡人思潮產生相互影響的那一小部分而已…真正的‘戰神’是否仍然在深海中沉睡著?甚至…祂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我們這些凡人的舉動。”
“或許如此吧,但對我們而言,來自戰神的枷鎖確確實實已經被釋放了,”高文說道,“目前各地的反饋都在陸陸續續匯總,至少從我們所掌握的信息渠道來看,包括帝國境內外的、包括精靈矮人等各個種族內部的戰神影響都已經消失,相對應的心靈鋼印也已經不復存在。或許我們在付出那么多代價之后真的只是消滅了‘我們的神明’,但那又有什么關系呢?凡人終究只能思考自己可以理解的領域,而那些無法理解又無法接觸、無法證實又無法證偽的東西,對我們而言就是不存在的。”
“無法接觸和理解的事物對凡人而言便等于不存在么?這倒確實是深奧卻又充滿智慧的見解,”維羅妮卡有些感慨,并嘆了口氣,“一切確實如您所說…而且我也只不過是突然意識到了自己身為‘凡人’的渺小罷了。”
高文笑了笑,準備再說些什么,但就在他剛要開口的時候,一陣仿佛某種非常沉重的球體在走廊上橫沖直撞的巨大噪聲卻突然從門外傳來,緊接著又是“砰”的一聲,書房的門便被人大力從外面推開——提爾出現在門口,整個下半身都纏成了一個巨大的蛇球,進門之后便瞪著眼睛大叫起來:“死了死了死了!我讓不知道什么玩意兒砰的一下就給撞死了啊!我說這好歹是帝國首都,你們到底還講不講法治啊!”
這個深海咸水生物聲勢驚人的出現方式把高文和維羅妮卡都給嚇了一跳,以至于兩人第一時間誰都沒反應過來,直到提爾嚷嚷到第二遍的時候高文才如夢初醒,一頭霧水地看著這個正在書房里滾動的海妖:“你說清楚點,怎么就撞死了,誰撞你了?”
提爾一邊奮力解開糾纏在一起的尾巴一邊嚷嚷著:“我哪知道啊!我這不是趁著稍微暖和一點去河邊睡覺么,正睡著覺就聽見一聲巨響,然后就死回來了啊!我跟你講,那一瞬間我甚至覺得自己被什么玩意兒給直接撞進元素世界里去了…”
“你…”高文張了張嘴,但剛來得及說一個字,放置在書桌旁邊的魔網終端便突然急促地嗡鳴起來,且伴隨著紅色的醒目閃光——這是緊急通訊的標記,高文下意識便首先接通了魔網終端,下一秒,那終端上空便浮現出了索爾德林的影響,同時傳來對方急促的聲音:
“剛才有人觀察到白水河南岸一號試驗場附近出現巨大閃光和巨響,現在那邊的低空區域有異象發生——瑞貝卡的實驗室可能出事了。”
高文一瞬間從書桌后面站了起來:一號試驗場,那確實是瑞貝卡目前進行超高速物質加速項目的地方!
他大踏步地向著書房大門走去,嘴里只說了兩個字:“備車。”
“哎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容易緩過口氣的提爾毫不猶豫便跟了上來,一邊飛快地拱著尾巴一邊嚷嚷著,“萬一那邊有傷員我還能幫著緊急處理處理…”
高文飛快地側頭看了提爾一眼,微微點點頭,而在他的另一側,原本空無一物的空氣中也瞬間浮現出了淡淡的暗色陰影,隨后陰影又迅速消失不見——琥珀已經前去備車了。
在最短的時間內,高文便抵達了位于城外的一號試驗場,而在進入試驗場之前,他便已經遠遠地看到了那座大型實驗室上空還未完全飄散的青煙,以及在實驗室和白水河之間的、位于地面上空只有十幾米高度的一道詭異“痕跡”。
那痕跡漂浮在空氣中,呈半透明狀,它似乎已經隨著時間推移消散了很多,但直到高文抵達,它仍然可以用肉眼看見。
在抵達試驗場之前高文其實就已經放下心來:一支正在附近活動、及時趕赴現場的游騎兵小隊傳回了報告,這場事故中并沒有人員死亡或重傷,只有幾人輕傷,瑞貝卡也安然無恙。
來到實驗室外面的停車場之后,高文一眼便看到了那座白色建筑物側面的一道大洞——那幾乎已經不能用“洞”來形容,它直接撕掉了幾乎四分之三的墻壁,同時帶走了一大片的屋頂,就仿佛某個巨大到駭人的巨獸直接一口咬掉了大片的建筑結構一般。
截至高文抵達,那“洞口”附近仍然煙霧騰騰,無數支離破碎的建筑廢墟散落在洞口外的大片空地上,又有很多狼狽的技術人員從實驗室里撤了出來,他們在空地上零零落落地分布著,有人在接受傷勢治療,有人在熱火朝天地討論著什么東西。
高文也找到了瑞貝卡——她被熏得一臉黢黑,頭發也顯得格外雜亂,衣裙外面披了件多處破損的長袍,看上去和其他技術人員一樣狼狽不堪。
看到自家先祖出現,這傻狍子第一時間便興高采烈地跑了過來,黢黑的臉上綻放出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張開嘴露出潔白的虎牙:“祖先大人您來啦!您猜我這次弄出什么啦?”
“先別說這個,”高文看到瑞貝卡確實平安無恙,雖然臉上仍然板著威嚴的模樣,心中卻著實松了口氣,隨后他也沒回答這姑娘的問題,而是扭頭招呼著提爾,“先給她洗洗,都看不出模樣了。”
瑞貝卡愣了一下,剛想擺手拒絕,一枚碩大的水球便已經從半空中凝結出來,并在提爾的精確控制下筆直地砸在她臉上——嘩啦一聲,蘊含魔力的元素純水把瑞貝卡滿頭滿臉的黑灰沖了個干干凈凈,同時順便治好了她身上一些不太嚴重的傷勢,而這整個過程只用了幾秒鐘時間。
水球消散之后瑞貝卡仍然有些發愣,直到琥珀從旁邊空氣中跳出來拍了拍手,她才如夢初醒般反應過來,后知后覺地對提爾點點頭:“謝謝啊…”
“現在可以說你的‘成果’了,”高文這時候才清了清嗓子,看著瑞貝卡說道,“當然如果你的成果就是把自己的實驗室炸了這么大一個洞的話…那就暫時不用跟我說了,我們回去一起跟赫蒂解釋。”
然而瑞貝卡卻仿佛沒有聽到高文最后一句話,她顯然正處于興頭上,整個人都亢奮的仿佛在發著光:“突破極限了!祖先大人!我們成功突破極限了!”
“突破…極限?”高文一下子沒聽明白,“你們突破什么極限了?”
“飛彈極限!”瑞貝卡興高采烈地說道,“在使用多級軌道加速以及新的元素增幅外殼之后,我們把加速體打出了將近兩倍極限!”
高文用了兩秒鐘的時間來反應,隨后才慢慢瞪大眼睛:“你們成功突破了飛彈極限?用暴力加速的方式?”
瑞貝卡腦袋點的飛快。
“…但這現場是怎么回事?”高文又眨了眨眼,最后還是忍不住看著不遠處的建筑物問道,“為什么你們加速試驗會在墻上開這么大一個…‘洞’?難道你們直接用加速軌道造了個巨炮,并且把加速體像炮彈一樣朝著墻壁發射?”
“這個…發生了一些意外,一些我現在還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的現象,”瑞貝卡撓了撓頭,臉上有些尷尬,“其實那堵墻上原本是有一個用于讓加速體飛出去的小窗口的,窗口外面還有很長的減速距離以及許多層攔截鋼板,但不知為什么,加速體飛出去之后突然就引發了規模很大的爆炸…連著幾乎一整面墻以及外面所有的攔截鋼板都給炸沒了。
“啊,而且還不只有爆炸——您已經看見了吧?半空中還留下了一道痕跡。其實那道痕跡之前比現在還要明顯得多,只不過現在已經在漸漸消散了。
“我們現在正在分析事故原因以及那道痕跡是什么東西,不過暫時還沒有頭緒,此外還有個很麻煩的事情——加速體不見了。它飛的太快,爆炸又影響了后續的追蹤,誰也不知道那東西飛到了什么地方。”
瑞貝卡說到最后,臉上忍不住露出了明顯的擔憂神色:“這太危險了,那是一根上百公斤的金屬棒,以兩倍飛彈極限的速度飛出去…砸在哪都是要出事的啊…”
她話音未落,一旁的提爾便往前拱了兩步,指著自己的腦袋:“砸我頭上了。”
瑞貝卡頓時“啊”了一聲,隨后帶著驚愕和手足無措的模樣看著提爾:“那…你沒事吧?”
提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