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要塞城內,用于控制魔力焦點的法師塔內,激烈但短暫的戰斗已經結束。
曾經充盈著魔法光輝,華麗明亮的奧術大廳一片狼藉,魔法能量的爆發以及襲擊者制造的爆炸在各處都留下了觸目驚心的損傷,墻壁遍布彈坑,地面被爆炸撕裂,用于固定符文石的鋼鐵支架也被高溫熔融,變成癱軟在地上的一堆扭曲金屬骨架,在大廳入口處,兩座曾用來保衛大廳的奧術石像已經化為沒有生命的黑曜石碎塊,七零八落地攤在地上,而在大廳中央,那個巨大的圓形法陣里,如今只余下一些依稀可辨的人形焦痕和護甲殘片。
以最快速度趕赴現場的馬里蘭爵士呆滯地站在大廳入口,看著大廳內的慘狀,久久不發一言。
“…戰斗集中爆發在塔內,塔外和附近的哨所均沒有戰斗痕跡,”法師顧問在馬里蘭爵士身旁說著目前為止搜集到的線索,“襲擊者的戰斗方式詭異,此前從未見過——是短時間內密集產生的爆炸,到處都是高溫灼燒和爆炸留下的痕跡,守衛似乎根本沒反應過來便被殺死了——另外我們還在一座黑曜石魔像的殘骸旁邊發現了這個。”
馬里蘭爵士看向法師顧問遞過來的東西:那是一段扭曲斷裂的刀刃或劍刃,其側面可以看到殘存的符文和鑲嵌進去的合金零件,不管是從鑄造精度還是設計風格,它都不可能是磐石要塞內部的產物,也不是安蘇國內任何制式刀劍的模樣。
只有一段劍刃,它的握柄部分不見了。
“…塞西爾人的裝備!”一個跟過來的南方騎士在看到那斷裂劍刃的瞬間便驚呼起來,隨后語速極快地說道,“將軍,這是一件超凡武器,它的魔法劍刃能發出極高的熱量,瞬間就能把穿著輕質鎧甲的士兵連人帶甲切開,我的一個扈從就是被這種武器殺死的…”
聽著這個南方騎士的話,馬里蘭爵士突然想起了剛剛發生的另一件事:卡洛爾子爵摔死在露臺下…露臺上看不到任何搏斗痕跡,因此只能判斷那位子爵先生是自己失足墜落的。
宴會是昨天晚上的事,卡洛爾子爵也是從昨天晚上之后就沒有再出現,所有人都以為那位總是憂心忡忡的子爵是不勝酒力提前回去休息了…
眼前的襲擊發生在法師塔內部,所有人都是在無防備的情況下被突襲至大廳然后被殺死的,外面毫無戰斗痕跡…
塞西爾人就在城內,而且早就在城內,甚至…就隱藏在法師塔的守護者中,或者已經取得了守護者的信任。
負責守衛法師塔和內層城墻的,是南方貴族的軍隊,確切來講,是羅佩妮葛蘭女子爵…
深深的心悸感攥住了馬里蘭爵士的內心,而與這心悸感一同攥住他內心的,還有遙遠城墻方向不斷傳來的騷亂聲和隱隱約約的爆炸聲。
這場戰爭…這是一場戰爭?
“城內有內鬼…羅佩妮女子爵在什么地方?!”
一旁的近衛騎士立刻回答:“女子爵從今天早上就沒有出現在城墻上——還有她帶來的親衛隊伍也沒有出現。”
馬里蘭爵士立刻高聲下令:“馬上去…”
他的話沒說完,一陣令人不安的呼嘯聲便突然從法師塔的上層傳來,那呼嘯聲中混雜著某些東西碎裂的聲響,在場的其他騎士和士兵們立刻便下意識地抬頭看去,然而馬里蘭爵士和那位法師顧問卻同時臉色一白:他們想到了呼嘯聲可能的原因。
不是法師塔的問題,是和法師塔相連的某樣東西——磐石要塞的魔法屏障。
魔法屏障連接著要塞的城墻,也連接著城內的每一座法師塔,當屏障不斷衰弱的時候,最先會產生反應的,就是這些高塔頂部的魔力水晶。
他立刻帶著人向塔外沖去。
巍峨的磐石要塞內部正在回蕩起此起彼伏的呼嘯聲,與呼嘯聲一同響起的,還有一種正在越來越明顯的低沉轟鳴,那是不斷震蕩的城市護盾搖搖欲墜的聲音,是護盾內部的空氣隨著城墻震動而產生共鳴的聲音,那層發出微光的魔法屏障現在已經遍布波紋,一種慘白的紋路從城墻頂端一直蔓延到要塞的高空,當馬里蘭爵士沖出法師塔的時候,那些波紋幾乎已經覆蓋了三分之二的天空。
這位高階騎士一生都沒有面對過如此令人絕望的局面,然而他在此時此刻反而冷靜下來,他注視著正在一點點崩解的魔法屏障,一只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用低沉的聲音詢問身旁的法師顧問:“大師,護盾還能堅持多久。”
“二十分鐘,或者更短,”法師顧問回答道,“我會帶領還活著的戰斗法師上城墻,用我們自己的法力來給護盾充能——這樣或許能多堅持三五分鐘。”
“不要浪費法力了,用人力來和那種武器對抗是沒用的,”爵士打斷了法師顧問的話,“讓戰斗法師們養精蓄銳,準備在城里作戰。”
隨后他轉過頭,看向自己最信任的部下,那位跟隨自己多年的近衛騎士。
這位近衛騎士應該是磐石要塞中除他之外能力最強的人之一了。
城市護盾可以堅持二十分鐘,護盾破滅之后還有南城墻,澆注過金屬的南城墻面對塞西爾人的“天火爆炸”至少也能堅持幾十分鐘,即便塞西爾人讓“天火”越過城墻落進城里,也只會摧毀第二道城墻內的地表設施,而魔力焦點和魔法屏障的主要符文都是埋在地下的。
在城墻也徹底倒塌之前,他仍然有可以做的事情。
“守好這座城,”爵士對自己的近衛騎士說道,“另外,找出羅佩妮葛蘭和她那些失蹤的衛隊,他們極有可能早已背叛,一旦確認這些,必須在他們造成更大破壞之前解決掉他們。”
近衛騎士瞪大了眼睛:“將軍,您要去做什么?”
“我曾用家族的名義起誓,要誓死守衛磐石要塞,現在是我兌現誓言的時候了,”馬里蘭爵士按著劍柄,一字一句都清晰有力,“如果我成功了,塞西爾人的攻擊或許就會停止,如果我失敗了,你的效忠也就結束了——你帶著活下來的人從北大門出去,去王都,把磐石要塞淪陷的全部經過傳給威爾士…親王。”
“將軍!我和您一同出去!”近衛騎士立刻說道,“我也曾起誓,會永遠在戰場上追隨您,臨戰而逃不是騎士應該做的事,更不是貴族應該做的事!”
“貴族戰爭結束了!”馬里蘭爵士死死盯著近衛騎士的臉,隨后語氣放緩下來,“…貴族戰爭結束了。”
仍有勇氣的騎士們站了出來,一只騎士團在要塞指揮官的帶領下開始奔赴南城墻大門,馬里蘭爵士騎在自己深深信賴的戰馬上,看著那扇城門在自己面前愈來愈近。
城墻外的魔法屏障已經呈現出崩潰的臨界狀態,大片大片的混亂波紋四處游走,甚至有些區域已經出現魔力孔隙,在那些屏障破損的地方,失控的法力亂流仿佛閃電般在城墻上跳躍,所過之處一片混亂。
成群結隊的南方騎士和貴族兵從城墻上逃了下來,其中還混雜著一些南方貴族的身影。
他們前一刻還在城墻上大呼小叫,得意洋洋。
看著這些不堪的家伙,馬里蘭爵士腦海中突然冒出個念頭:
他當初是為什么接納了這些家伙?
這個國家的貴族們…是什么時候都變成了這種家伙?
盡管很想無視他們,然而馬里蘭爵士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他在一群驚慌失措的南方騎士面前拉住韁繩,高聲呵斥:“女士先生們——如果你們還有一點點身為貴族,身為騎士的榮耀感,就起碼去維持城內的秩序吧!磐石要塞還沒陷落呢!!”
隨后,他不管有多少人聽到了自己的話,撥轉馬頭,奔赴前方。
城里隱藏著敵人滲透進來的破壞部隊,他們隨時可能造成更大的損失。
失去指揮官坐鎮之后,要塞中的秩序可能會陷入更大的混亂。
要塞的最高指揮官不應該在這種情況下輕易離開堡壘。
這一切馬里蘭爵士都很清楚。
然而必須有人去阻止那兩艘船,阻止那兩艘船上所裝載的那兩件可怕的武器。
普通士兵和稍微弱一點的騎士出去就是送死,只有他這個高階騎士在騎士團的掩護下出擊,恐怕才有那么一點點希望——這,就是強大的個人戰力的價值和用處。
城門打開了,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撲面而來。
那是高強度奧術能量在空氣中激蕩、將空氣中某些物質分解時所產生的獨特氣味。
騎士們抬起頭,帶著震驚和絲絲恐懼仰望著位于他們正上方的那兩道光束。
在這個位置和角度,它們顯得更加可怕——純粹的奧術之光就像兩道光鑄的長河般正傾瀉在搖搖欲墜的魔法屏障上,又如威嚴的極光在將這座城一點點壓垮。
安蘇第二王朝用無數人力物力建造起來,凝聚著當時王室最高魔法技藝,已經在這片土地上屹立了一個世紀之久的磐石要塞,正在奧術洪流的沖擊下一點點走向終末。
這座要塞是用來防御塞西爾家族的,但在過去的一個世紀里,塞西爾家族從來都沒有反擊過一次。
很多人直到此刻才恍然意識到這一點——這只不過是塞西爾家族從磐石要塞建立至今的第一次進攻而已。
“不要仰頭,看向前方!”馬里蘭爵士高高舉起了自己的長劍,隨后劍指白水河,“不可停下!!”
騎士們拉下了面罩,開始跟著馬里蘭爵士的戰馬一同緩緩加速。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不會活著完成這次進攻,事實上即便他們活著跑到了白水河旁,他們中的大部分也派不上用場:那兩艘船位于河中心,作為陸地之王的騎士在面對漂浮在水中央的戰船時也是無計可施的。
但作為高階騎士的馬里蘭爵士可以——高階超凡者有無數種方法可以無視白水河那點小小的“地形困擾”,只要距離夠近,一個高階騎士足以讓那兩艘船上的魔法裝置停下來。
騎士團開始了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