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高文而言,是否接受那些被圣光教會放逐的人其實根本就是個不需要考慮的問題——對于正在進行快速發展,從頭至尾都充斥著新秩序的塞西爾領,這個時代的任何人群在被投入其中之后都必須在最短時間內被打磨成這臺工業機器的合格零件,不管你曾經是信徒,是貴族,是商人,是奴隸,進入塞西爾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面對緩沖營地,然后接受長時間的教化、改造,在工廠里做工,在營房里上課,在領地上成長為一個光榮且合格的塞西爾公民…
這是個各種宣傳教育手段都遲緩落后的時代,塞西爾工業體系和教育體系對這個時代的原住民所產生的沖擊是無比強大的,而這些原住民在進入領地之前的身份…對于這片土地而言其實無關緊要。
或者換句話說,這個時代的任何原住民對于魔導工業社會而言其實都是不合格的——既然人人都需要改造教育之后才能排上用場,那大家的區別也就僅限于改造起來快慢難易的問題了。
當然,接納那些被放逐的異神教徒或許確實能帶來一些額外的麻煩,這一點高文也是想過的。
圣光教會可能會搞動作,可能會在他們影響力強大的地區散播一些謠言,不過不管怎樣,這些麻煩都在高文的接受范圍之內。南境不是圣光教會的天下,所以教會的詆毀和限制最多也就在圣靈平原有些波瀾,而且面對高文?塞西爾的天然威望,教會的詆毀謠言也不敢太過張揚。再退一步講——哪怕那些狂熱的圣光信徒真的對塞西爾領產生抵觸又能如何?
高文今后的計劃本來就注定要和圣靈平原地區的頑固勢力產生沖突的…
牧師萊特離開了,隨著領地上的商隊一起離開的,這位牧師先生將回到他傳教起始——或者說最初被放逐的地方,去親眼見證那些圣光神官到底想干什么。
而更多的人則在涌入塞西爾領這片嶄新的土地。
隨著天氣不斷轉暖,白水河的水位隨著雪山融雪的注入而上漲,更加大型的商船越來越多地出現在河道上,同時陸路運輸也漸漸重新活躍起來,大篷車沿著新修的南北大道(連通塞西爾主城和康德地區)和東西大道(沿白水河修建,連通塞西爾主城和坦桑)往來不休,他們將源源不斷的生產原料運進這個地方,同時運來的還有源源不斷的人。
通過或明或暗的方法,塞西爾領在煉金藥劑、礦山設備、魔網技術中賺取了海量的財富,而這些財富又以驚人的速度消耗,被轉化成生產原料和工業人口填入這片土地。在最初的時候,領地每天收入的金幣都會讓身為“大管家”的赫蒂心顫不已,然后看到每天領地花掉的金幣她更是心顫的近乎梗塞——但經過這么長時間的磨練,她終于能夠坦然面對這些數字,并且認可了高文說過的一句話:
發展就是變化,流動的資金才是真正的財富,堆積在城堡里的金幣只不過是閃閃發亮的金屬堆罷了。
傳統貴族們習慣于積攢財富,他們用各種手段巧取豪奪金銀之后總是將其堆積在城堡里,或者換成更加昂貴的東西堆積在寶庫中,赫蒂曾經也認為這就是家族積累財富的正確手段,但現在她終于理解了,把金幣花出去有時候才是增長財富更快的方法…
碼頭廣場,高高的港口瞭望塔上,前來視察的高文正俯視著一群破衣爛衫的人在廣場西側緩慢移動,而身披鎧甲、背著戰斗背包、腰挎熔切劍的塞西爾士兵則在一旁控制秩序。
在一個小時前,一艘格外巨大的木船靠岸了,有上百人從船艙里出來,根據情報,這些人是來自西部地區的流亡者——自從去年秋天以來,坦桑鎮作為中間商將礦山設備出售給西部那些擁有礦山的貴族領地之后,就有大批大批的礦山勞工和奴工失去了安身立命之所,先進的采礦設備能夠取代成百上千的體力勞動人口,而這個時代的平民幾乎是沒有“存款”一說的,所以礦山設備被賣到哪里,哪里的礦工就會大批量地集體破產,而這個時代的領主貴族是不會養著多余人口的:對于他們的生產力而言,每一個不干活的人都是一張吃白飯的嘴,在自身領地沒有健全工業體系的情況下,他們沒有任何途徑將這些富余人口轉化為生產力,所以唯一的選擇就是將多出來的人驅逐出去。
這些人就是塞西爾魔導工業進一步膨脹的“原材料”,但在此之前,高文必須對身旁的人做出提醒。
他微微偏頭,對站在自己身旁的赫蒂吩咐道:“近期增加緩沖營地的安保力度,將新移民全部打散安置在各個不同營區,另外,安排一批已經在工廠中工作了一段時間的老移民去營地里當‘生活導師’,給新移民講述在工廠做工、在領地生活的好處。最后,領地上要做好準備,提前安排好每一個移民的工作、居住、教育。”
“是,”赫蒂點頭回應,但緊接著便詢問,“您是擔心這么多人會鬧事么?”
“人多并不是重要原因,重要原因是他們剛剛失去了工作,”高文表情嚴肅地說道,“和以往接納的流民不一樣,近期來到領地的人大都是因‘機器’而失去工作的。”
“…他們是帶著仇視來的?”赫蒂很聰明,迅速反應過來,“他們會仇視塞西爾領么?”
“不,按照這個時代大多數平民的見識和膽量,他們絕不會,也不敢仇視領主和領主的土地,但他們會仇視那些導致他們失去工作的機器。這種仇視很盲目,但卻是他們能想到的、唯一的發泄方向,”高文解釋道,“這些人并不了解塞西爾領,他們來到這片土地尋找生路,但肯定沒想過自己是要跟機器打交道,我們必須提前做好引導才行。”
“是,我明白了,”赫蒂微微低下頭,“不過這種引導就夠了么?”
“夠了。這些人并不是暴民,他們來到這片土地,終究只是為了生存而已,只要生存得到保障,那么對機器的仇恨很容易就會消弭,”高文淡淡地說道,“但在別的地方…那些只知道引進礦山設備,卻沒想過后續問題的地方,情況可就不一樣了。”
赫蒂因高文的話頓時陷入了沉思,而高文則抬起頭,看向了瞭望臺的窗口。
一個身影從空氣中浮現出來,并化作一個嬌小的女孩——琥珀就像一只靈巧的燕子一般越過窗臺,輕巧地落在高文面前,抬手遞過來一個小紙卷:“情報!”
高文一邊接過琥珀遞過來的東西一邊看著對方身后的窗臺,最后還是沒憋住:“瞭望塔的窗戶你都翻啊!這么高的墻你就不嫌爬起來費勁?!”
琥珀滿臉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對我這種暗影大師而言,但凡你塔外面的磚縫里有點影子,我都能沿著縫爬上來”
高文卻不再搭理這家伙,只是隨開紙卷,那上面的內容便進入了他的視線:
東境羅倫公爵召回領地上過半高階騎士…冬狼堡方向有信使進入安蘇境內…
這是一份來自東境的情報,是隨著塞西爾的煉金藥劑商團終于將渠道伸進東境之后,隨商團一同進駐東境的軍情局探子所打探到的最新消息。
高文搓了搓手,那張紙條隨即在他手中化為灰燼,隨風飄散。
“看來兩邊的國王和皇帝都已經處理好各自國內的攤子了啊…”
赫蒂剛才也看到了紙條上的內容,忍不住問道:“談判終于要開始了?”
“沒錯,但這不會影響塞西爾領,”高文點點頭,隨后淡淡地笑道,“不管是我們的國王,還是提豐的皇帝,應該都不希望在這樣一場談判中有個老祖宗在旁邊指導——不是我在這兩個國家的問題上沒有發言權,而是我的發言權太大了,大到比他們都有資格說話。所以就讓他們自己折騰去吧,我們發展我們的就好。”
安蘇東境,羅倫家族鎮守之地,長風要塞。
東境公爵塞拉斯?羅倫站在高高的城墻上,眺望著城墻東部廣袤的平原。
積雪消融了十幾日,至今仍有殘存的點點白色點綴在大平原上,而些許新發的綠意則是除了白色之外的另一種點綴,行將消融的白雪和正在勃發的綠草共同出現在這片黃褐色的土地上,仿佛寒冬和暖春的交接一般。
這讓塞拉斯?羅倫公爵禁不住聯想到即將在這片平原上發生的事情——從某種意義上,兩個國家結束長達百年的緊張對峙,重新簽訂和平協議,這也算是一種冬去春來的交接吧。
懷著這樣的想法,羅倫公爵將視線投向遠方,在那很遠的地方,他依稀可以看到一片正在修筑起來的城寨。
那是為談判準備的場所——位于邊境線的緩沖地段,兩國邊境堡壘都能直接照看、直接攻擊、直接保護的“平衡點”,兩國的超凡者和工匠們在接下來的半個月內將不計成本地在那里修筑起一座“締約堡”,以充當兩國領導人的談判場所,并在之后作為兩國和平的象征長久留存。
顯然,兩國共同新修一座城堡,而不是在各自已有的任何堡壘要塞里進行談判,這表面看來是象征和平,實際上卻是缺乏信任的表現。
但是這都無所謂,談判,已成定局了。